江之晏放下手里的笔,瞥了眼木盒里打磨光滑,湖绿色的宝石。眉头微蹙,伸出双手捧起宝石打量,“怎么那么熟悉?” “太后有两个啊。”凉桥提醒道。 前些日子,凉桥收拾那个百宝箱时,还看到两个类似的宝石。一个是天蓝色,一个是艳红色,如今还多了一个湖绿色。 “哦。”江之晏将宝石放回去,并不往心里去。转头对银红说,“你回去的话,替我多谢陛下。” “喏。” 凉桥合上盒子,正要转头将东西放回去时,便看到银红还不动。沉声催促道,“你怎么还不离开?” “喏,奴才告退。”银红不甘心,却还是只能退下。 “你不要对他太凶,他只是来送个东西。” “喏。” 银红离开时,还听到太后的声音。却不敢回头看,垂头规矩的退下。 江之晏对这新送来的宝石,并不是很在意。倒是很在意夫君手里什么时候出现一串念珠。是檀香木做的,捻得久了,味道也沾到身上。 而且,这念珠不仅是装饰,他偷偷观察过夫君,闲暇时总能看到捻着珠子嘴里念叨叨着一些经书。 大抵是在念经吧,江之晏不曾问过。不过容晨对顾汝素的孩子十分上心,甚至还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朔元十四年,皇帝最宠爱的皇贵妃顾氏薨逝,皇后被软禁中宫半年。其中关系,不言而喻。 顾氏薨逝,皇帝为补偿立了顾氏的二皇子为太子。 本来朝中是有微词的,但二皇子是太上皇亲自教导出来的。众人虽信奉立嫡立长,但也信太上皇。 后宫制衡之事已毕,容晨也不愿再掺和。 太子这小半月每次都要到福康宫,却总是醒花姑姑被拦在门外。 “醒花姑姑,太后可还好吗?”太子担心太后的身体。 从入秋转季时太子就发现不妥,如今深秋越发不好了。不愧是容晨亲自教导出来的帝王。十三岁的孩子却看的比其他人都多。 这些年他看得出父皇对太后的心思,看得出太后身体不好,看得出皇爷爷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瞒着。 阖宫上下都知道太后身体如何,却没一个人敢说。 “今日睡了一日了。”醒花叹气。 这些年,太上皇用尽办法,却还是只能到这一步。昨日还流鼻血,眼睛瞎了小半日才缓过来。 如今也没能真的看清。 “我能否进去瞧瞧?”太子对太后,比对母妃亲近些。 他从小就被母妃送进福康宫,跟着太上皇和太后。太上皇是严厉的,太后却很慈爱。总是说,小孩子要高兴些才是。 会在太上皇和父皇厉声呵斥他时,偷偷塞糖。 他可以不听皇爷爷,不听父皇母妃的话,但他不能不听太后的话。否则宫里任何人都会不高兴。 而他也舍不得让太后不高兴。这样美丽的人,就该高高兴兴的笑着。 谁叫这样的人哭,是要遭天谴的。 母妃想让他讨好皇爷爷和父皇,让他当个太子。而太后却想让他当个快乐的小孩。 只是皇家之中,只有责任和争斗,哪里有快乐可言。但他还是很喜欢太后,如今见此,心里说不难受也是假的。 “不行,太上皇在陪着太后呢。”熄墨安抚着小太子,“太子殿下还是先回去,等太后想见您,奴才就马上去请殿下过来,可好?” “好吧。” 殿中的容晨,正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有些旧了的瓷瓶。也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如今是时候拿出来了。 “刚成亲时,为夫便想着如何在为夫先离开时,给夫人一个安稳后路。却不曾想他却还要送走你。” 十几年的浸淫,容晨的医书比起秦太医也是有过之而不无不及。但那又如何,他靠自己靠这些药理无用。 最后求神拜佛,却还是无用。 “夫君。”江之晏躺在床上,他只觉得浑身无力。闭着眼睛只是因觉得睁开眼周围都是红雾蒙蒙。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故而闭着眼睛。却不曾想却听到这样的话。这大约是夫君第一次在他面前说真心话。 “我会很努力的活着,你别担心。” “别怕,夫人。”容晨右手握住夫人的手。左手的掌心攥紧那个小药瓶,笑道,“为夫说过的,我们同生共死,你记得吗?” “记得,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江之晏不希望夫君因他而做出傻事。 “睡吧,为夫陪着你。” “好。” 太后的凤体,随着天气越发的坏。皇帝与太子也时常过来,却都被拒之门外,到初冬每日都过来,却每日都没能见到。 这一日天气又越发冷,大雪已经下了两三日。 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都装点起来。 江之晏在这一日中午,终于睁开眼睛。但奇怪的是,他这一次睁开眼睛面前如此清晰,正如他没病时那样。 缠绵病榻已经半年有余,但上天也是眷顾江之晏的。这半年来,容色不减,只是脸色苍白些,却更显得多了几分病弱之美。 “夫君。”这是江之晏一年以来,第一次看的这样清楚。伸手抚上这张呼熟悉却有些皱纹的脸,“夫君,你怎么长了那么多的白发?” 他的夫君,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怎么如今也见了老态。 也是啊,都已经四十多了。 “夫人,你能看见了?”容晨伸手在小夫人面前晃了晃。 要知道,小夫人已经失明半年。 “能看见了。”江之晏能精准的握住面前乱晃的手,转头看向窗外,哑声道,“我想出去看看,是不是春天了。” 说着,竟能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 这一幕,让容晨想到四字:回光返照。 “好,为夫陪你去。”容晨半扶着小夫人起身,吩咐帘子外的四人,“熄墨凉桥,你去请陛下和太子过来。醒花,你准备套宫装,朝云,你们进来伺候。” “是。” “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去看看。”今日有些力气,江之晏握紧夫君的手安抚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你别急啊。” 容晨强压下心中悲痛,连哽咽都不敢,温笑着解释道,“为夫不急,只是怕夫人冻着。” “我觉得身上暖呼呼的,大抵是春天到了吧。” 朝云进来时,听到这话眼眶一红。几人似乎都知道,小夫人大限将至。 “是啊,已然春日了。”朝云附和道,上前帮忙为小夫人穿衣。 “夫君,你陪我出去看看。” 容名是在御书房里收到这个消息的,抛下这一群大臣匆匆赶往福康宫。 等江之晏换好衣裳,穿戴整齐走出门时,外边雪已经停了。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的雪盖在枯枝上,地上。 “凌霄花都开了啊,红艳艳的。”江之晏看到的却都是红色,白色的雪成了红色。 这样大面积的冲击让他的眼睛不适,却还是强忍着不肯闭上眼。他隐隐有所预感,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已经撑不住,江之晏慢慢坐到台阶上。 “凌霄花开遍了,为夫很喜欢。”容晨揽着小夫人的肩膀,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却还是想试试。 “夫人,喝点药可好?” “夫君,我好努力了,但还是要对不起。” “不会的,不会对不起的。”容晨牵起小夫人的手,正要捂进怀里,手却从掌心滑下。容晨一怔,愣愣的看着小夫人。 还是如睡着那般,安静的躺在怀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这一生失去怎么都是在雪天啊。” 容晨用了十五年都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十五年前,为夫就知道从此之后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失去。”容晨叹气,从广袖里取出那个小瓷瓶。拔出瓶塞倒出那一粒小药丸。 “听说黑白无常是生人,夫人等等为夫,为夫带你去吧。” 将小药丸抵在唇边,毫不犹豫的张口吞下,清新的药味滚过咽喉。 容晨从未骗过小夫人,说生死相随就是生死相随。 等容名赶来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只看到台阶上坐着的那一对,互拥着闭上眼睛。 “父亲。”噗通一声跪下,容名叩首。 容名心有悲痛,但也知道,他终于是真真正正的皇帝了。 在无人掣肘,在无人置喙。所爱和所敬仰的人,都已经离开。 可也是在这时候,容名的肩膀突然垮下。他也真的只有一个人,孤苦的站在最高处。 (番外一) 江之晏是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却发面前都是白色的天花板。正要抬手,手背刺痛,好像针扎着一样。 低头一看,还真的是输液的针管扎在皮肉里。 “我?” “小晏!” 睁开眼睛,眼前无比清晰,正如他死去前那一刻。江之晏有些不明所以,呆呆的睁着眼睛发呆。 似乎想从这陌生的环境里抽身出来。 “小晏。”江之淮看着弟弟呆呆的样子,想伸手却又怕惊扰到。只能坐在床边,焦急的一遍遍喊着小晏。 这声音太熟悉可也有点陌生了。 江之晏呆滞的转头,看到旁边抓着病床栏杆的人,脱口而出,“哥哥。” “是我,小晏你终于醒了!”这一次终于鼓起勇气的江之淮,颤着手握住弟弟的手。是温热的,弟弟还活着。 “对不起,如果我不叫你来送东西,你就不会出车祸,对不起。” “哥哥。”江之晏反握住哥哥的手,“容晨呢?” 好奇怪啊,他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记得,容晨还有很多。这些记忆都存在于脑海里,可他身处的却是另外的地方。 “容晨?”江之淮有些奇怪,这名字听着有点熟悉。 “对呀。” 门口的拍门声还在继续,虽然是VIP病房,可也经不住那么不要命的拍。 刚才是江之淮看弟弟醒过来太高兴,都没注意到门口还有个拍门嚎的女人。站直身子安抚道,“小晏,你先休息一下。” “哦。”江之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乖乖的点头。 江之淮去开门,拍门的正是和弟弟一起出车祸,曾经来工作室面试的女孩子。看到她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这辆车逆行还闯红灯,我家小晏至于受那么多的苦。躺在床上都十几天了才醒过来。 顾汝素在敲门,拼了命的敲门。她醒过来发现和自己相撞的那辆车的人,叫做江之晏。她就什么都明白过来,肯定不止她一个人穿进漫画里。 她想知道后来怎么样,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江之晏,你出来!” “叫什么!”江之淮打开门。 顾汝素被吓一跳,看到这个陌生的男人一时间哽住,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又想到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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