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了爱。 “你说得对。”文清驻足,垂目望着木怀青的脸良久,突然轻轻道。 “苍生与情爱并不冲突。” “管他天意如何,生而为人,该当以自己的意愿好好活着。” “提爱的时候,不能够违心撒谎……” 文清深深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拿手抚了抚赵岚清的肩膀。似有深重道:“无论你怎么怨我。有一点我没有骗你。” “燃灯火的命格必死,即便没有我的设计筹谋,你,还有你之所爱,一样不得善终。木怀青一世学不会爱,一世便回不去仙界;风吟天为你舍生置苍生不顾的时候,就是他和天道不死不休的时候……” “这样的结局我并不觉得你想要……” “我只是替你们选择了,我认为,对你们都好的结局。”文清叹了口气,终是将自己的目光从木怀青的脸上移开。 像是回应着他那般,手指隔空朝着那人点去。随着他的动作,木怀青的周身映出一阵金色光芒,木怀青微微睁着眼睛,感受着那陌生却又觉得有些熟悉的气息,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下意识朝着九天之上的一处地方望去。 被文清匆忙拿袖子一荡,下一刻流云纷乱于眼前,遮住了他探究来的视线。 “如果你觉得我利用了你,我给赔个不是。” “你是我与他拿血将养出来的,我便是你的血亲。自不会害你。”文清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轻轻将他推下去,深重道:“既然万事皆休,那你……,就好好活吧。”
第87章 飞鸟 木怀青只看到那雪山之巅风云散乱。方才随着金光落下的气息, 自己并不熟悉。他眼神一闪,微微动着眉心,只在心里记下, 很快就收回了视线,静静望着底下的烛台。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烛台里金光和着自己淡金色的血缓慢融合,烛芯深处,一粒种子悄然从那烛台里攀出了一节嫩生生的绿芽。 没一会儿, 焕发着无限生机的绿芽幻化成一个精致的娃娃,缓缓落在雪地上。 刚出生便能化形,木怀青还来不及欣喜, 便看到赵岚清伸出肥嘟嘟的两节胳膊, 朝着木怀青甜甜道:“爹爹……,抱……” 木怀青那清姿夺魄的盛颜仙容上笑意绽开。他俯下身, 将赵岚清抱起来, 拢在怀里,朝着自己造出来的洞府中去,轻轻道:“爹爹抱。” …… 雪山之巅, 白昼仿似停滞一般。木怀青一直带着赵岚清没有离开。为了稳定他的身魂, 甚至给他造了个结界,让他自己打开了才算。 浩瀚的结界压在赵岚清的身边, 无时无刻地不在逼迫赵岚清努力。 那张脸日日盯着自己,严谨到必须让他日日一丝不苟地修炼完毕, 才允许他睡觉。 所以赵岚清日日在那方寸之地, 能看到的, 便只有木怀青那八风不动的脸。对他严谨和关心的态度让赵岚清自己都不免心虚, 连着不情之请都不好提。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赵岚清觉得自己的手掌已经有了正常成年人的大小,木怀青许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将那固魂的结界破去。泠声道:“我们……,可以离开了……” “好……”洞府外的天空很清亮,静寂似赵岚清如今的脸。他轻轻蜷着手,任自己卷翘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乌黑亮色的眸瞳。 木怀青有些怔,赵岚清的这具身体是自己的血肉所造化,不但随了自己似雪的容颜和白发,连着一举一动都没有了曾经的跳脱。 唯有那双眸子,仍旧清冽如水,像是会说话一般,哪怕一个回眸都让人心都要化了。 “你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木怀青像是正在伸手触碰泡沫一般,小心翼翼地温声问道。生怕有哪个起伏的音调戳到了赵岚清的痛处。 哪怕不懂凡尘俗世的自己,也知道,不往人的痛处戳。 当初在无相境中赵岚清唯独牺牲了自己。哪怕如今死而复生,这件事也是不能够轻易触碰的过往。 “爹爹……,我还想他。”赵岚清的手有些难耐地抓住自己的衣角,望着那九天之上纤尘不染的天空,喃喃道。“他会不会……”还在恨我? “前段时间,替我守着回南国的余臣说,清徵宗派遣了诸多弟子,在回南国国境里要替我们守疆。”木怀青淡淡望了他一眼,定定道:“我想,他还记得你吧。” “你若是想要知道,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木怀青有些诧异地回首望着赵岚清,轻悠悠道:“连着生死都跨过去了,还有什么值得烦忧的事情?” “好。”赵岚清忐忑地眨了眨眼睛,还是轻轻道。 …… 回南国境中,时不时便能看到身穿白衣素袍的清徵宗弟子。 赵岚清的夜阑宫里,江离蹲在院子的角落拾掇着当年种下的种子,多数已然成了杂草,只他还乐此不疲地忙活着。 他的身边,是清徵宗第一弟子——白书流。 曾经那位最为惊才绝艳的弟子修为已然跨入大乘之境,在哪个地方都是得让人毕恭毕敬地礼拜的仙尊。自然脱身于弟子之外。 白书流这位掌门首徒,终于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弟子。 只是这个称号也并不怎么让人开心便是了。 不过能被那位无极仙尊派遣到这里,白书流还是挺满意的。妖界并非像清徵宗那样繁文缛节的规矩众多,江离能够回到这里,肉眼可见地精神了许多。 只是却精神得有限,许是因为江离本就是那位国主的伴生,自从赵岚清身殒道消之后,江离发呆的时间便多了。 蹲在角落里望望天望望地,总带着股心不在焉。 白书流索性在风吟天吩咐他们前来守疆的时候,主动揽下这个活,顺带带江离回来。 院子里的秋叶黄了又绿,江离的蹲着的地方,草长得都比他的身影高了。 突然有一天,江离那有些空茫的眼里一亮,他从角落里蹦了起来,仰天高兴道:“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白书流今日刚好空闲,倚着树给江离做小玩意。听他冷不丁地说话了,下意识抬起了眉。 只一眼,便让人有些恍如隔世的恍惚。 木怀青沉静的身影从天上翩然落下,环顾了一番才皱眉道:“你们怎们在这里。” 江离深深望着他,跳脱地钻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回道:“明真塔锁了,进不去。我睡觉的时候想盖被子。” 木怀青:“……” 白书流含着笑意轻轻拽了拽江离的衣角,在木怀青皱眉之前,出声恭敬道:“我宗门弟子奉无极仙尊之命,前来替回南守疆。多有叨扰,烦请见谅。” “哦。”木怀青的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应了一声,想了想,才又问道:“他如何?” “他……”白书流那清润的脸上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轻轻道:“他成亲了。” “嗯?”木怀青挑了挑眉。 “他当年从无相境回去后,便禀告了宗门,和国主成亲了。” 白书流的声音被风吹开,那平静的话语却让隐在暗处的赵岚清呼吸一窒。像是春日斜阳下的微雨,细细密密,让人反应不及。 “成亲?人都没了,怎么成亲?”木怀青的眉毛因着诧异微微拧起,问道。 “和国主的牌位成了亲……”白书流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心,却还是跟他道:“不知道他在渡劫的时候感知到了什么……” “仙尊说……,今生自己若要得道,情缘便已断。”白书流轻轻道:“只是,他当年便与国主结为了道侣。” “哪怕物是人非,也该补上一个仪式。” “只是一个仪式吗?”木怀青有些复杂地望着白书流,似乎是不确定一般,重复问道:“真的只是一个仪式?” “还能有什么啊?”白书流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同情地望了木怀青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匆忙拉了拉江离的手。温声问道:“妖修大多至情至性晚辈理解。只是,倒不知道国师如何看待国主……,在仙尊面前殒身的事情。” “他是为所爱殒身的……”木怀青眉头越来越深,清冷答道。 “可他……,也在别人的面前,杀了别人的所爱。”白书流静静道:“谁能够随心所欲地放下自己的心中挚爱,又有谁能轻而易举地原谅狠狠伤害自己的人呢?”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同一个。所以……,仙尊他……,已经断情绝爱了……” “他在清徵宗的后山修了一座禁宫,不允任何人靠近。一个人在那里闭关,只和牌位一起过活……实不相瞒,状况有些堪忧……。掌门说,即便他断情绝爱却放不下恨,怕是一辈子也突破不了了……” 赵岚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的夜阑宫。 只觉得平静的话声音不大,却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在赵岚清心里划着。直到那里鲜血淋漓,痛到不能呼吸。 只是哪怕出了宫,那感觉也未曾消失,清冽的眼睛里带着空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 自从宗门弟子风吟天以年轻之姿顺利突破至大乘之期后,清徵宗的宗门便没有关过。 前来拜谒想要投门的仙者们络绎不绝,都想要沾一沾这别样的造化,早日精进修为。哪怕沾不到半分福气,能够有幸一览那位仙尊的风姿,也是好的呢。 “不过你就算是来了也白来。”以为刚从妖界换防归来的弟子,跟身边的少年道:“虽然之前还是我们的师兄。可都是仙尊了,那是何等的威严?如今早就闭门谢客了,哪儿都不去。” “他都不出来,你哪里见得着他?” “我若来了,有可能见得到;若是不来,不就一定见不到了?”那白发少年朝他笑笑,只一笑那浑身的冰霜气质便有如消融了一般,让人惊艳又受宠若惊。“多谢你带我进来。” 被他对着笑的弟子红了脸,忙挠了挠头,朝他道:“不用客气。白师兄既然让我们照看你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只是……”那叫李启的弟子想了想,还是从袖里塞了一个身份牌给他。“你要是真的铁了心想要见他,怕是也不容易。想必会耽搁许久。” “我左右只修整一番便要离宗了,身份牌也用不着。你若是要在清徵宗常待,这个身份牌便给你用吧。”李启垂着头道:“虽然我位分低,没什么用。” “不过,也总比你作为客人进去更有用点的吧。木落,你……,你保重。” “好……,多谢。”那个叫木落的少年朝着李启笑了笑,接过他的身份牌望着眼前的宗门,像是有些动容一般,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和李启分道扬镳,直直望着白书流说的那座禁宫枯山而去。 无论风吟天会怎么对他,做什么样的决定,他也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都说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赵岚清那和往日截然不同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可他真的只想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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