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经历了太多事,几乎耗光了杨清宁的精神,再加上昨晚又一夜未睡,这紧绷的弦儿一松,便觉得十分困倦,靠在床边打起了瞌睡。许是睡得不舒服,他迷迷瞪瞪地爬上了床,躺在床边睡得更沉了。 床上本在昏睡的凌南玉睁开了眼睛,因为后脑有伤的缘故,将他放上床的时候是侧着放的,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杨清宁的脸。他眉头微蹙,眼窝青黑,两颊红肿不堪,嘴角破皮,嘴唇干裂,原本清秀的脸已看不出本来模样。他的呼吸有些重,轻轻的鼾声却并不扰人,脖颈处有块明显的淤青,包括他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小臂,青紫的痕迹是那般醒目。 凌南玉伸出小手,轻抚杨清宁的眉头,似是要将那里的褶皱抚平。许是觉得有些痒,杨清宁无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凌南玉的小手,含糊地说了一句‘别闹’。看看被握紧的手,凌南玉缓缓闭上眼睛,安心地也睡了过去。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床上的杨清宁,他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凌南玉,宕机的脑袋终于恢复运转,小声嘀咕道:“我怎么睡到床上去了?” “小宁子公公,殿下的药熬好了,您看是否送进来?”门外传来陌生的男声。 “等会儿。”杨清宁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伸手摸了摸凌南玉的脑袋,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名内侍,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药碗,他是坤和宫的人,杨清宁记得好像叫小顺子。 “我说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原来是小顺子公公。”杨清宁接过药碗,并未因为升了管事就摆架子,笑着说道:“辛苦公公了。” 小顺子也并未因为自己是坤和宫的奴才,便高人一等,道:“奴才可当不得这一声‘公公’,您这可是折煞奴才了。以后奴才便要在公公手下做事,公公有事尽管吩咐便可。” 杨清宁四下瞧了瞧,靠近他小声说道:“咱们都是为皇后娘娘效命,哪分什么你我,以后咱家要有什么好事,定少不了你那一份儿。当然,若是咱家哪里做的不对,你还得多担待着点。” 小顺子心领神会地笑了,道:“公公放心,奴才明白。” “那你先忙着,咱家去给殿下喂药。” 小顺子见状急忙叫住了他,提醒道:“公公,您这身衣服实在……奴才给您领了两件新的,就放在您的卧房,您去换身衣服,再梳洗一番,这里交给奴才便可。” 杨清宁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脏就不说了,还打了不少补丁,确实与这座豪华的宫殿不搭。他犹豫片刻,道:“殿下这两年没少受苦,现在只认咱家,若他醒来看不到咱家,定会哭闹,还是咱家来吧,待咱家喂完药,再去梳洗不迟。” “公公说的是,是奴才考虑不周。”小顺子也不勉强,毕竟给昏迷不醒的人喂药,可是个辛苦活,他也不想干。 “你能有这份心,咱家心领,都记着呢,放心。”杨清宁边说,边朝他眨了眨眼,接着说道:“你帮咱家关下门,莫让殿下受了风。” 杨清宁的懂事,让小顺子心情愉悦,“是,奴才明白。” 随着房门被关上,杨清宁脸上的假笑也收了起来,小顺子看似是个不起眼的内侍,其实是张明华派过来监视他们的细作,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他们只是心照不宣罢了。他们要想安枕无忧,还得好生应对才行。 杨清宁将托盘放在床前的桌上,随后将凌南玉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耐心地喂着药。这次喂得比较顺利,几乎没怎么洒,也是因为他在孤儿院呆久了,平日里没少照顾小伙伴,所以动作才会这般熟练。 杨清宁喂完药,又帮凌南玉擦干净嘴,这才小心地将他放回床上。 杨清宁替他拢了拢散下来的发丝,小声说道:“殿下啊殿下,我已经尽全力保全你了,你可不能掉链子,得赶紧醒来才行。”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发了会儿呆,这才起身收拾药碗走了出去。方才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他现在的精神好了许多,于是吩咐人准备了热水,他要好好泡个澡,这身子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即便是他自己都能闻到味道,更别说别人了。 浴桶和热水备好,杨清宁将所有人支了出去,随后关门上闩。废话,若被人发现他没净身,不论他是谁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杨清宁咬牙忍着疼,小心翼翼地脱掉身上的衣服,入眼的是满身的青紫,一片连着一片,没有一块好皮,看上去吓人得很。尤其是胸口的位置,一吸气就觉得疼,也不知道是否伤到了肋骨。还有膝盖,已经变成了青黑色,还肿了起来。看着这满身伤,杨清宁都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可当热水浸湿皮肤,他还是没出息地叫了出来。 杨清宁好好地泡了个澡,虽然刚开始入水时十分煎熬,可当皮肤慢慢适应后,便感觉舒服了许多。拿着帕子仔细搓了搓,身上的泥密密麻麻,看得杨清宁一阵汗颜,待他洗完出来时,洗澡水直接变了个颜色,可见这身子到底有多脏。 洗完澡,又换了身新衣服,杨清宁感觉神清气爽,身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小顺子见他走过来,奉承道:“公公这换身衣服,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越发玉树临风了。” 就他现在这张猪头一样的脸,压根跟玉树临风扯不上半点关系,小顺子这纯属睁眼说瞎话。不过在这宫里,就得和小顺子一样,把自己当成个瞎子、聋子,甚至是哑巴,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尽管心知肚明,杨清宁还是配合地笑了起来,道:“这就叫‘人靠衣裳马靠鞍’。咱家能有今日,多亏了皇后娘娘,这份恩情咱家绝不敢忘!” 小顺子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杨清宁,道:“公公,这是方才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打赏,整整五百两银子。” 杨清宁一怔,伸手接过银票,抽出一张给小顺子,道:“咱家说过,有咱家的,就少不了你的。” 小顺子顿时眉开眼笑,“公公太客气,奴才受之有愧。” 杨清宁眉头一皱,道:“诶,你我是兄弟,给你就拿着,可是嫌少?” 小顺子忙说道:“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公公莫要误会。” “那就拿着。”杨清宁将银票塞进他手里。 “那奴才便收着,多谢公公赏赐。”虽然他在坤和宫侍候,却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内侍,平日里的打赏不多,杨青林二话不说给他一百两,于他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 杨清宁将银票收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 “是,以后奴才就跟着公公了。” 有钱好办事,小顺子对他的态度,明显又好了几分。 “你去厨房瞧瞧,让他们送些饭食过来,咱家这一日还没用过饭。”他就喝了两碗米汤,就光是出汗也消耗干净了。 “公公想吃什么,奴才让他们去做。” “荤素都来点,一定要快,饿得很。”杨清宁摸摸瘪下去的肚子,道:“对了,让厨房熬着米粥,咱家喂殿下喝点。” “成,奴才这就去办。” 杨清宁看着他走远,转身去了凌南玉的卧房。来到床前,他照例伸手摸了摸凌南玉的额头,感觉有些烫,他眉头微蹙,弯腰与凌南玉抵了抵额头,不由松了口气,嘀咕道:“还好没发烧。” 看着他身上不合身的衣服,杨清宁重新来到门前,吩咐道:“去给殿下拿身干净的中衣来。” 门外的内侍忙应声,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回转,将干净的中衣拿给了杨清宁。杨清宁关好门窗,小心翼翼地给凌南玉换了衣服,又用温水给他擦了擦手脚,尽量让他保持干净的状态。 忙活了一会儿,小顺子便送来了吃食,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有一碗白米粥。 将小顺子打发走,杨清宁便在凌南玉的卧房吃起了饭。他吃饭的状态,完全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没办法,饿得很了,就算圣人来了也是一样。
第9章 吃饱喝足,粥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杨清宁又喂着凌南玉喝了一碗粥。 “殿下,快醒醒吧,醒了就有肉吃,你最爱吃的鸡腿。一次让你吃个够,不用省着下一顿再吃。”杨清宁照例在凌南玉床前唠叨了几句。 见凌南玉依旧没有反应,他不禁叹了口气,打开房门让人收拾碗筷,正巧王秀春过来看诊。 “奴才见过王太医。” 王秀春客气地笑了笑,道:“恭喜公公脱离苦海。” 杨清宁见状有些受宠若惊,道:“这还多亏了皇后娘娘,这份大恩奴才没齿难忘。” 王秀春没有多说,来到床前给凌南玉诊脉,随后又瞧了瞧伤口。 杨清宁忍不住问道:“王太医,殿下的病情如何?” “真是奇迹啊,之前看殿下的脉象,那是……”王秀春说着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住了口,随后又说道:“殿下的脉象虽然依旧虚弱,却已趋于平稳,只要不出意外,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杨清宁脑海中灵光一现,想通了其中关窍,又装作什么都没听懂,故意不顾规矩地握住王秀春的手,道:“太好了!殿下没事,那奴才这条命也就保住了!多谢王太医!” 王秀春眉头微蹙,嫌弃地挣开了杨清宁的手,道:“这都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公公要谢就谢皇后娘娘吧。” 杨清宁在卧房走了一圈,突然跪在了地上,纳头便拜,“奴婢叩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秀春被他这举动弄得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脸上闪过鄙夷之色。 杨清宁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鄙夷就鄙夷吧,保住命才有其他可能。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大将韩信忍胯下之辱,更何况他这个受尽冷眼的孤儿,只要能活着,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方才王秀春的停顿,应是以为凌南玉多半会死,所以张明华才会毫无顾忌地将他当成替罪羊。至于将他们接出冷宫,不过是做做样子,彰显她一国之母的胸怀。还有和徐珍儿争抢凌南玉,只是单纯的不想输给徐珍儿,这都是她强势的性格所致。凌南玉若是死了,她赢了声誉,凌南玉若是没死就更好,她完全可以将凌南玉养成想要的模样。无论怎样,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王秀春没有逗留,开了药方后,直接离开了东宫。 安安稳稳过了一日,杨清宁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以为在凌南玉伤好之前,至少能安稳地过上一段日子,谁曾想那几个人渣还是不想放过他。 马力轻而易举地敲开了东宫的宫门,和他的几个狗腿子相继走了进来。 杨清宁得了信儿,连忙将小顺子叫了过来,道:“小顺子,你去一趟坤和宫,和福禄公公说马力来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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