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含章心头一紧,又听他说: “可现在看,或许你我确有渊源,也不是避得开的;如此也算成就美事,只是我有一言,不得不讲。” “师兄请说。” “我……曾经是做了些好事,也能称得上善心;” 拏离垂眸盯着篝火,睫毛的阴影在火光中晃动,不断变换形状。 “但我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人。我的选择,或许不被人所理解,也带来过不好的结果……从前我认为那是平常的,可现在,既然你与我同舟共济,我也不愿你再渡苦海。 所以,往后我定会护你爱你。但此间种种,或有变故,还要请阿贞多做抉择了。” 蔺含章早已覆上他的手,拍了拍——就像过去他对他所做的那样: “我明白。” 千思万绪,尽在不言中。拏离双眼透亮,微微惬意地眯了起来。他反握住蔺含章的手,挠了挠: “如此就好……拿些酒来,我们饮几杯吧。”
第112章 亢固城 撒娇的话听多了,叫拏离警觉起来,对待新鲜出炉的道侣,也总算拿出几分架势。 只不过他的心态,更类似于成家立业的男子,对后院贤妻般体贴爱护。而非蔺含章想象中那般软玉娇香、眷恋缠绵、依依相偎。 ……也好。既然由他做了夫人,那房中议事时主动些,拏离这个“丈夫”总该负起责任,来满足他吧。 理想是丰满的,拏离显然还没把这一项提上日程。几日间对谈,都围绕着建木州、和袁绍口中之事。 他们如今拿着人家一个儿子——也可以说是亢固城的储君,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此作交换。就算不要修为,直接寻了完整的《洞玄罗天阵法大义》,找到出去的法子就好。 但此洞天中不仅有他们,还有玉霄子和那一众鬼修。上一世里,玉霄子就在此晋了元婴。重来一回,岂非直接就成了化神。 何况他得知了剧情,对他二人下手也就是早晚的事。蔺含章只恨自己不是什么炉鼎,不能和师兄修行几回,就双双晋升元婴。又恨没早点杀了玉霄子,留下这么大个隐患。 一想到拏离可能会面临的处境,他就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把人别在裤腰带上。师兄不懂他为何紧张,频频安抚: “袁绍所说不全是真话,虽然那几个金属‘人’有些怪异,但未必不是某种精怪,只是让他掌握了驯服的法子。既然费心骗我们一场,大概他也只有这点本事。” “师兄觉得,哪几分真,哪几分假?” 拏离沉默片刻,才道: “你可记得墓室中的秘文记载——‘极人’闯入了云梦泽,屠杀当地百姓……我们此时就像那‘极人’,玄明洞天就是昔日的云梦泽。” 岂止记得,蔺含章还见过那城主羟献祭自身,换来真祖显灵的场景。换言之,不就是奉献了“愿力”吗。 这些事,蔺含章却不愿让拏离知道,只是说: “我们做不出那样残忍的行径,也没必要和那些人作比较。” “我已经害死了一个人了。” 拏离缓慢地说。 “那日客栈中的小厮,仅仅接触到我所散发的真炁,就死在我面前。袁绍和他的孩子,也是穿着那身甲胄,才能不受伤害。” 这说法接近真相,但具体如何,还是得等那人质开口。 三天过去,他终于生吃了兔子。一边撕咬,一边哭泣,泪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这不是蔺含章想看到的场面,但他也没有制止。比这更残忍的事他也见过很多,他陷入回忆时,拏离问: “炁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炁,自然就是修士体内蕴藏的力量。但换言之,也是一团难以形容的东西。就像血是什么、肉又是什么、骨是什么——存在于体内、生来就有的种种,到底是为何呢? 就像他们,为何是一本话本中编撰的人物——或许正因如此,许多问题没有答案,只是发生了而已。 蔺含章一阵沉默,拏离又说: “去问问他吧。” 二人敛去气息,走到那棵树下,少年却不在原地了。蔺含章布下的迷阵,也有破解痕迹。 正当他回头寻找时,一张藤蔓编织的大网,从高空落下,正好砸中两个外来人。 在他们挣扎时,少年才神出鬼没般从一块山石后走出,手里还拿着自制的简易弓弩。 兔筋绑的弦,树枝做的弓,上面几枚骨箭,磨得又尖又利。 他一字一顿道: “不许动,不然,我射瞎你们的眼睛。” 那二人果真不动弹了。他这才上前,仔细地一瞧——两张陌生的脸。先前看着这二人明明极为普通,怎么突然变得这般俊美了。 ……不过,这些极人向来如此。外貌异常好看,才被他们当神仙供着。可这些人……他们根本不算人,血比动物还要冷,心更是残忍到了极点。 想到这,他冷笑道: “你们没了仙术,不也是砧板上的肉?” 杀,还是不杀——其实这二人确实不像那些,从前那些极人……可他们最后都会变。就算现在起了怜悯之心而没有伤害他们,等他们找到了亢固城,一定会屠城的。 狠心地将这二人射杀后,少年才终于逃出了这片山。 以他们失去神力的情况来看,这山里也有极金;他要赶紧回去告诉父亲,多一点极金,他们就多一点对抗极人的本钱。 或许是归心强烈,他这一路夜观星日赶路,居然飞快地回到了亢固城。城门紧闭着,他拿出身上令牌,嵌入地上的大门。 夜色中,巨大的齿轮开始转动,两块石板徐徐推开。他拉动链条,一盏盏由铁和琉璃组成的提灯,随着火花溅射,慢慢亮了起来。 通道极为狭窄,也是为了阻挡外人的入侵。走了几步,就要开始在地上爬行……在往里走,就是真正的亢固城。为了抵御那些极人的“污染”,他们蛰伏在此——在十丈黄土之下,如老鼠般苟活着。 “少主!” 一人见到他,连忙喊叫起来。城内灯光昏暗,他顾不上身上各处疼痛,径躺进了一座金属所制的棺材中。 “快把盖合上,我被感染了。” “是。” “通禀城主,我已杀了那两个极人……他们落在了凤栖山,山里大概也有极金,让他们失了力量……这二人还真是倒霉。一来就落在困龙山,那里的极金,是目前找到过最多的。” “可是,他们也逃过了雷击?” “……也许引的雷还不够多,若是再把风筝放高,下方也多烧些烧桔秆……咳咳,还是人手不够。现下能去地面的人太少了,不然一定杀光他们。” 望着沉重的棺盖,袁术也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多话。他听得见胸腔振动,却感到很平静,一阵异常的安宁,在脑中如丝线般缠绕。他心中升起了异样,急切道: “城主来了吗……父亲,我要见父亲。” “他就快来了。” 这个声音,好熟悉……可这是谁?他紧张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困住他的沉重金属却在缩小,直至按住他的胸膛,一阵窒息的恐惧…… 从梦中惊醒,袁术大口喘着粗气。他从地上跃起,手中是紧握的弓弩,四周天色昏暝,露水冷清。刺骨寒意,让人瞬间清醒。 原来是梦……可为什么这样真实。 “看来,是场噩梦?”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回过头去,真是那两个极人——机关,对,他准备了机关。 他想要割断绳子,可那明晃晃的断面,带来了强烈的恐惧。网已经在地上了,难道刚才的事不是梦?可这二人怎么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到底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真实。袁术咬紧了牙关,他不能恐惧,不能让这二人知道他梦中的景象。 然而,那高个男人口中所说的话,却打碎了他所有幻想。 “袁术,真是好名字。” 蔺含章打量着他手中弩——虽然粗制,结构却比他见过的都要简洁有效,是个不错的发明。 “多亏你梦中引路,让我们,能到真正的亢固城一观了。”
第113章 他和我是一体 在他引颈自戮的前一瞬,拏离反手便打下他手中器具,递到蔺含章手里,同时反绑住袁术的双手,口中也塞了一块布巾。 他还真是个专业绑匪。蔺含章心中暗暗称奇,那架弓弩也被他拿在手中揣摩。 歙南州也不是没有精于机枢的炼器师,不过也比不过他眼前这件——毕竟炼器的核心,还是对炁的运用。一根纱带就能抵御天雷的时候,谁还费心去造什么厚重盾牌。一些简单的器械被设计出来,也只是卖给锻体的武师,或贫农用以看家护院。 而这小童随手就能造出弓弩,想来建木也有战争的需要。无法运用真炁,就只能借于外物,反而让这门学问精进了不少。这么看来,那几个金属制成的人形,难道也是一种机枢? 可为何那些机械上又会有炁? 见对方冷静下来,拏离才道: “我们已经知道亢固城的入口所在,没有采取行动,便是想与你谈谈。你若同意,就点头,让我们问些问题。” 那少年却是紧紧盯着他,半晌没有动作。 蔺含章差点没翻出白眼,补充道: “要么跟我们好好聊聊,要么我屠了亢固城。现在留你一命,不过是有些疑虑在身。但这也不是非解不可,只要最终能获得修为,结果都是一样的。” 袁术这才缓缓点了点头。蔺含章抽掉他口中堵塞,只听他呸了两声,决绝笑道: “你倒还算诚实,不像那些虚伪的。” 蔺含章眼角一抽,不用真炁对付他,用力气打他一顿总行吧?被说虚伪的拏离倒没恼,面色从容道: “我只有几个问题。” “你想问如何得到修为?” 这并非他首要,但拏离是个不爱反驳的人,于是顺着他道: “如何?” “愿力。能得到我们的信仰,甚至为此而死,你们就能得到所说的‘修为’。” “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可能你们这些极人,生来就是这样的怪物——还一直装成无辜的样子,来我们的世界布施。呵呵,真是虚伪。” “极人,是什么?为什么这样称呼我们。” “极人就是极人,就是这样叫的。” “那极金又是什么。” “……是你们的弱点。” “是能隔绝‘炁’的东西。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单独的极金可以对我们造成伤害,多个极金却可以让我们暂时丧失修为?那些极金铸造的人型身上,为什么有丹气?” 袁术强硬地撑着笑脸: “你想知道的还真多,可惜就算让你知道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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