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拏离,你这师弟倒教养得不错,怎么先前没听你提起。” “蔺师弟是今年新进的弟子,我倒也得有那个预见之明,才好向师兄说。” 见他脑子清醒了,拏离也不多废话,又把鬼修之事与他复述一遍,时不时还让蔺含章补充。 蔺含章作为亲历者,一路上把那套谎言编得千锤百炼。连宋祁当时的神态、和最先在林中探到死气的位置,与湖边风向、灵力波动,甚至宋祁身上受了几处伤,分别是什么部位都说得一清二楚。 为增加真实性,还添了自己开始如何躲闪着不敢出面,迎击鬼修时都看不清对方模样等细节。一面告罪,一面露出恐惧之色,仿佛一回想当时场景,都变得坐立难安。 寻常人编谎话时,总会偏向自个的好处,也就是所谓一面之词,所以令人生疑。蔺含章连他怯懦畏战一事都说得惟妙惟肖,倒是增了不少可信度。 且不说这言辞毫无错漏,蔺含章一个才筑基的修士,也让人万想不到能同鬼修斗法。 他讲到自己最终没看到鬼修如何逃遁,而面露悔恨时。梅丛凝也听够了故事,出言道: “你只是初入门的弟子,能保全自身已属万幸,不必太过自责;那宋祁如何?” “身上还有些秽气,但受得伤应当不太打紧了。” 梅丛凝见他已经了解得这般仔细,避不避都没区别,便说: “听起来不是万化宗那些人。善搬小鬼,倒像是血饮功的……此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么?” “没有人尽皆知,只是同各峰能说得上话的,都通传了一遍。” 拏离轻微摇头道:“也不知是外面混进来的,还是这秘境中本就有的……云蒙本来不是太乙的属地,若是以往残存倒还好处理。要是弟子中有勾结控制的……此时宗门也不知是否察觉到了。” “宗中有长老坐镇,想来不会有大问题。” 没有大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鬼修收拾起来极其麻烦,哪次都得死不少人。拏离也不想见这种事发生,可他已身处秘境中,也只能静观其变。 原先他想着,若是梅丛凝能从中牵头,让众人先把试炼一事放缓,出了云蒙也好。可看来,他这师兄是不支持,他也只得作罢。 “你可还有心事?” “没有了。”拏离摇头。 “有就说,我是你师兄,还不能替你解决了?” 梅丛凝略微皱眉,神情中却不见责难,反而满是关怀。 “眼见你也为一峰首座,我二人身兼同职,却不如从前亲厚。” 拏离其实不爱看他摆师兄架子,闻言笑道: “可不因为同职,而是师兄已有了道侣人选。那些人又好听风雨,我想着也该避一避嫌了。” ——他说话怎还是这般直接。梅丛凝叫他噎住了,言语略显不快: “你我从来都是兄弟情分,叫那些人说来说去,还能说变了吗。我看真是该整一整门风,往后再有乱诵流言者,通通重罚。” 拏离听了直摇头:“你这首座都要当成刑部了!左右不是什么要紧事,待来日合籍大典一过,自然无人置喙。” 他一再把梅丛凝不想触及的话题搬出来,也让对方有些莫名激切,低声道:“与宋家合籍,我其实……” “师兄!” 和幻境中几乎一样,宋昭斐站在不远处,眼神不住往他俩身上瞄。 【宋昭斐赶到时,梅丛凝的衣裳已经乱了。他英俊的双眼紧闭,微张红唇中发出口口的口口…… 早知道师兄是来捕妙化阴阳蛛,没想到以他的修为,还会被心魔困住。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想得那个人是谁呢。 宋昭斐心头一阵口口口口,不免浮现出他们口口的场景;师兄有力的大手揽住他的腰肢,燥热的鼻息喷在他脸颊,口口的口口口口口口…… 可万一他想的人不是他——宋昭斐心头一阵酸涩,绝美的脸上滑过一丝哀伤。无论如何,他都愿意献出此身,为师兄口口!】 蔺含章眼角一抽——真是要让他失望了。 梅丛凝吃了他的静尘丹,现在既不口口,也不口口,更不能口口口口。
第41章 也不是不行 “师兄……和拏离师兄。” 宋昭斐这才注意到此处人员众多,不是想口口就能口口的地。 “还有含章师弟。” “宋师兄也是来寻梅师叔的吧。”蔺含章朝他拱手,“此处有些魔障,师兄要不要服些解毒的丹药?” “啊,有吗,我完全没感觉呢。” 宋昭斐明明刚才还看见梅丛凝是一副面露春色的模样,细看却又看不出一丝异常,倒像是他自己多想了——除了半边脸有些微红。 他又偷偷朝他脐下三寸……嗯,也没啥异样。 他习惯了旁若无人地进行这些心理活动,面上一点不带隐瞒。拏离看见他盯着的地方,一时感到面部发僵。等宋昭斐再看到他身上,更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宋昭斐以往对他只是远远见过几眼,又觉得此人命途多舛,不好招惹。不过现下一看,皮相倒挺不错——三人他也不是不——不行,这还有个路人甲。 “含章师弟,你怎么能动不动就服丹药呢?丹毒堆积,对修士的身体是极不利的。见你身形这般瘦弱,不会是用多了丹药来堆积修为吧?那样可不好,不如多多锻体,维护根本。” “宋师兄说得极是。” 蔺含章说着,还恰到好处地低咳了两声。 “也是我先天不足,只能多修这些法子。若我天赋能再好些,大概也能像宋师兄一般壮实……不、健硕吧。” ——他哪里壮实了,他的脸多小、腰多软、腿多细他看不见吗。 宋昭斐被他说得俏脸微红,又很快平复下来,笑吟吟道: “师弟不用太自卑了,世间有几人能有我这般的资质,能是极为稀少的纯正水灵根呢。” 蔺含章还是那副柔弱神情,面上更显恭敬: “也是,普天之下强者寥寥,除了宋师兄……和梅师叔、拏离师兄——还有藏剑的廖师姐、翁师兄、施师兄、无翳的宋师兄……哦,还有我师妹山语荷、我堂弟赵兰庭……除此之外,我也的确不认识其他单灵根的修士了。” 单灵根虽然稀少,但也就在他家乡麓陵那样的小地方能算稀奇。满是修士的宗门里头,还值得拿出来反复说么。 宋昭斐一时气闷,脱口道: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嘲笑我?赶紧给我道歉!” 在他的人生中,只要指责的话说出口,对方除了承认就只能道歉。他毫不怀疑蔺含章也会这么做。 蔺含章也果然道: “是我说错话了,先前宋师兄赠我香囊,我还以为师兄是欣赏我的。想来是自作多情;我初入宗门,只认得这么些人,此身无一物拿得出手,连话也不怎么会说,只想着不该厚此薄彼,竟然让师兄误会了。” “你明明不是……” “昭斐。” 梅丛凝清冷语调一出,就让他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里。 梅丛凝对他们的争执不作评价,只说:“此处不宜久留,你要与我同行么?” “好啊,当然要,我就是来找师兄的,我们快走吧。” 宋昭斐急着同师兄分享那件好事,巴不得其他人赶紧消失。 “容我和宋师弟先行一步。” 梅丛凝捡起先前掉落的东西,又提醒道: “此处有一种魔物,是无肉无形也无影的,只存在于人的神志中。若被你们碰上了,只要清净灵台就好……也请小心行事。” 蔺含章抢先一步道:“那梅师叔是如何捉到此物的?” 梅丛凝没想到他会问,却也未加隐瞒: “以神念诱之,以化身捕之;此魔物虽没有真身,却也有类似兽丹的核心。若你能诱它显出核心,附在法器上,便可将其影像带到现实中来。” 他说着,还大方地展示了手中黑晶。那是个普通的宁神法器,梅丛凝微微动念,注入一丝真炁。瞬间,众人脑中竟同时出现了一只朦胧的巨兽图样。 “出现”和“看见”不同,那分明是直接附着在神志中,而投射于视觉上的。这种感受,犹如被织入无形之网,蜘蛛高悬头颅,沿着神经幽幽爬行。 “好恐怖啊。”宋昭斐打了个寒战,“师兄,我们还是快走吧……” 赶紧离这晦气地方远一点,离你的竹马远一点——还有那个死绿茶! 被暗骂一通的二人浑然不觉,留在谷底。拏离还有任务在身,也想着离开,蔺含章却对那魔蛛颇为心动。 对他修行的存想之道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养料。加之魔蛛道鬼双修,简直是送上门来的修为。 他要不收,都对不起这般辛苦布置。 “师兄。” 想到这,他定定叫了一声。 拏离睨他一眼:“你对那魔物感兴趣?” “是。”蔺含章点头道,“我也想取到一枚核心。” “你师叔可是金丹修为,也险些着了道。你还敢试么?” “若成便成,若不成,师兄念及旧情,能来给我收个尸便好。” 他虽这么说,神色却是势在必得的。少年傲岸,英姿迈往,比起往日病弱之态,另有一番气韵。 “哪的话。”拏离见识过他神识坚固,又得知他有此自信,也不加阻拦,含笑道: “我为你护法,省得……再有那种情况发生。” 说罢,他便撩袍坐下,用一道魂钟罩住周身,以保清明。 蔺含章则放开了意识,任由思绪翻涌。 他识海磅礴,竟也没想到了这般辽广境地。瞬时间,万幅画面都在面前展开 ,而每幅图景,都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无心以观,乃天地之观。以物观物,是最接近事物本源的状态。 他只随意扫视,就见那日攀云梯上场景。依然是二人对峙的一幕,许多不曾发觉的细处却更为了然。 赵兰庭开始并未注意到他,甚至回头反复确认了几次,才开口说话。 这时他言语中虽有奚落,目光中却是充满诧异,甚至有几分不甘。 等蔺含章与他对话后,这不甘又变作了愤怒。 而在他们擦身而过的那一刻。蔺含章看见了,自己眼里的恐惧。 在越过赵兰庭时,前世回忆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他害怕没来由的恶,也害怕陷入纠葛,害怕从前的失败重演。 那时的他不知如何对待这些念头,以至于在那瞬间,他感到了恐惧。 而这一丝惧意,却是诱发死亡的真相。
第42章 无畏无惧 他的确畏惧着死亡。贪生怕死一词,放在他身上也并无什么不妥。 蔺含章不曾想到自己会为什么而牺牲,他从来都是极为惜命的人。或许因为生来就比旁人弱小,也没有人以舍生取义这样的话来教导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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