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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云翰拿了条毛巾包到冰袋上，他让仝若坐到沙发上靠好，把冰袋敷到了仝若眼睛上。 戈云翰转身拉一旁椅子坐下，问仝若说：“怎么回事？” 仝若的眼睛红肿成这样，应该是哭的。 仝若静了一会，低声道：“杯子被爸爸摔碎了。” “什么杯子？”戈云翰问。 仝若想看戈云翰，但马上想起眼睛上还放着冰袋。他用手扶了下冰袋，幽幽道：“第一次见面时你给我那个。” 两人第一次在酒吧碰到，戈云翰把自己的酒杯给了仝若，让他喝里边的酒，后来仝若被李见拉走了，当时他手里还拿着那只杯子。 “他为什么摔你的杯子？”戈云翰问。其实他更想问仝若“你为什么要留那个破杯子”…… 仝若把杯子带回客栈，洗干净后放到了床头。他没用那杯子喝水，只是在闲暇时偶尔看杯子一眼。 昨天他看着杯子发了很久呆，他在想戈云翰。 戈云翰一直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也想见他，但爸爸回来了，他不能常出去了。 爸爸回来后很生气，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一幅完整的画都没完成？然后问他是不是不想当画家了？ 他低下头，对爸爸的质问无言以对。 令他措手不及的一幕发生了，爸爸拿起了床头的杯子，用力摔到了地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透明的玻璃杯被摔得片片碎裂。 “就知道看这个杯子！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爸爸很生气，“你到底想干什么？时间已经这么紧了，你就这样恣意地把它们浪费掉吗？你觉得你的才华禁得起这样糟蹋吗？即使是天纵英才，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汗水，你觉得你有资格每日优哉游哉不去努力吗？！” 后来爸爸还说了很多，而仝若却只看着那些碎片默然无语。 再后来爸爸摔门出了房间，他却犹如木偶般呆立了良久。 他看着一地的碎片，觉得心中某个角落也如碎片般碎裂了。 他站了许久，盯了许久，直到眼睛酸痛到发胀，然后流出了两行泪。 他不知道那是因眼睛酸胀而流下的生理泪水，还是别的。他很久没哭了，他是个感情愚钝的人，他向来不太有过于起伏的情绪。无论是哭还是笑，无论是伤心还是快乐，他都不太有。但他此时却一直在流泪。 也许开始确实是生理泪水，但后来，他真的哭了。 为什么哭呢？ 他也说不清楚。 戈云翰还在等着仝若的答案，仝若兀自沉浸在昨日的情绪中，良久他才道：“爸爸走的这些天，我一幅完整的画也没画出来。” 听了仝若的话，戈云翰很气愤。 所以没画出画就要摔杯子吗？ 戈云翰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对仝若说道：“画不出来很正常，就算是大师级的人物，也有卡壳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画？再说就算没画又能怎样，你也偶尔需要放松放松，艺术创作不是在工厂做工，创作需要灵感，需要契机，不是说不停地画就能画好的。” 仝若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握紧，他的声音也夹杂着几许颤抖，“爸爸……希望我是天才画家。” “天才？！这世界上一共有几个天才？他希望你是天才你就能是吗？”戈云翰气得直想拍桌子，要不是看在那人是仝若爸爸的份上，他真要开口骂了。 “从小到大，爸爸就以天才的标准要求我，但我知道，我不是。我注定无法完成爸爸的梦想。”仝若的声音里透出无尽的落寞与悲伤。 戈云翰听完心也跟着仝若的声音颤了一下。 “那是他的梦想！你没有义务去帮他完成梦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虽然是你父亲，但没资格操控你的人生。”戈云翰以尽量平静地语气继续说：“退一步，如果你真的是天才，或者你自己的意愿也是在艺术界有所作为，那他可以助你成功。但事实并不是那样。” 戈云翰语音坚定地对仝若说：“如果你父亲对你的要求已经超出了你的接受范围，你就不应该被动接受，你应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甚至与他反抗。” 戈云翰非常有资格说这话，因为他就是这样做的。 当年母亲病逝后，父亲要扶正小三，戈云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虽然那时戈云翰还小，但他上来就给父亲来了个质问三连：你对得起帮你创业、又因生子退出公司甘愿照顾家庭的母亲吗？你为人父母却干出这种事，你觉得你能成为我和大哥的榜样吗？你一个公司的管理者，私德不正，能让公司其他员工信服吗？ 戈云翰这番话放古代就是大逆不道，但他才不管。错是父亲犯的，凭什么他要包容担待父亲？错就是错，不会因为你是父亲还是母亲甚至任何长辈就能模糊掉错误本身。 “仝若，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的意愿才应该是第一位的。” ---- 最后这句话送给所有人：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的意愿才应该是第一位的。 当然并不是说要放任自己，罔顾一切，而是在考虑他人意愿之前，最先应考虑自己的意愿，然后再权衡其他人的意见，最终做出最符合现实、最有利于事态发展的决定。
第31章 == 之后两人又聊了很多，戈云翰知道了更多仝若的过往。 戈云翰自认不是一个多善良的人，他对仝若也无非是想发展出一些肉ti关系，但他却因仝若的讲述而悄然动容。 仝若说他从小便没有朋友，也许在某个地方会短暂地交到一个朋友，但马上就会因爸爸和他马不停蹄的奔波而断了联系。 仝若说他从小便没有任何娱乐，电影、电视、动画、漫画、运动等等平凡的娱乐他都不被允许，他只能看一些爸爸给他的书，然后剩下所有时间都只能用来画画。 仝若一直过着最简朴的生活，穿便宜的衣服，住简陋的旅店，吃随意的食物，爸爸不允许他有任何“享受”的念头，把对物质的需求压缩到了最低。 如果说以上还能用严格解释，那接下来的就是吃果果的控制。 仝若爸爸完全扼杀了仝若的自我。 仝若爸爸认为仝若是天才，所以就以天才的标准要求他。而仝若自己的意愿是什么，仝若爸爸从不过问。 仝若从小活在爸爸的控制中，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生活。仝若太听话了，听话到无可挑剔，而仝若爸爸却还不满足，他要他必须是天才，必须凌驾于庸人之上，必须在艺术界登顶。但问题就在于仝若并不是天才，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 在戈云翰看来，仝若爸爸极度偏执，偏执到好像有病！ 戈云翰又气愤又心疼，他拉着仝若的手，告诉仝若：“你可以反抗，你爸爸是不对的，你没必要对他言听计从。” 仝若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纠正一个人的认知实在是件困难的事。仝若与爸爸生活了那么多年，而他才和仝若认识几天？戈云翰没自大到以为自己几句话便能说动仝若，但他还是倾尽全力告诉仝若：你的爸爸是错的，你有权利和爸爸对抗，你的人生在你自己手中！ 仝若敷过冰袋的眼睛好了一些，戈云翰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那双依旧有些红的眼睛，他温柔地说：“困了吗？去床上睡会？” 昨晚仝若几乎没怎么睡，刚才又和戈云翰说了很久话，他现在很困，也很累。 他躺到床上，窝在戈云翰的怀里，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踏实。他闭上眼，闻着淡淡木质香水的味道，缓缓进入了梦乡。 戈云翰紧紧搂着仝若，心中感触良多。 在刚才的谈话中，仝若全程都是以一种极淡然的语气进行叙述，这太不正常了。 要怎么才能让仝若建立正确的观念呢？ 戈云翰皱起眉头，沉思了许久。 仝若醒来时天已将黑，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保持着睡前的姿势。他把脸从戈云翰的胸前抬起，正与戈云翰的眼神对上。 仝若眨眨眼，问戈云翰：“我睡了多久？” “两三个小时吧。”戈云翰答。 戈云翰伸手胡撸胡撸仝若睡乱了的头发，然后说道：“走，去吃点东西。” 戈云翰带仝若去了酒店的餐厅。虽然酒店餐厅挺一般的，但看起来还算干净，至少比外边那些不知名的小店强，云里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好饭店。 两人点了几样菜，随便解决了晚饭。 吃完饭戈云翰问仝若想在附近走走，还是直接上楼休息？仝若却低下了头。 “我得回去了。”仝若说。 戈云翰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对仝若说道：“你是成年人了，不想回去就不要回去，你有选择的权利。” 仝若却抿唇不语。 戈云翰见状只能又叹了口气，然后送仝若回到了客栈。 戈云翰折回酒店后，先打开电脑处理了几件急事，又和李秘书打了会电话，等忙完已经后半夜了。 他洗了个澡，洗完后却依然觉得很不清爽。 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仝若的事感到不爽。 他的性格与仝若的性格完全相反，他是十分具有反抗精神的，而仝若的反抗意识却为零。 真愁人啊。 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仝若学会反击呢？ 带着这个问题，来到了转天。 转天中午，戈云翰换好衣服，在镜前打扮了一番后，启程出发。 到了客栈，戈云翰非常幸运地遇到了他想见的人。 客栈露天餐厅，两个人并排支着画架。 两人坐得不算近，但戈云翰知道仝若旁边那人一定是他的父亲仝冠今。 戈云翰只能看到仝冠今的侧脸，仝冠今和仝若一样很瘦，很白，但他的眉宇间却多了一份微压，只一眼就让人推想这是个心事重重的人。 仝冠今起身找颜料的时候，正与戈云翰对上眼。 戈云翰趁势向前几步来到仝若和仝冠今面前，他直视仝冠今，然后伸出手道：“是仝先生吧，您好。” 仝冠今以锐利的目光回视着戈云翰，他没伸手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握手。 “我是仝若的朋友。”戈云翰道，“前些天过来云里办事，闲下来后想游览一下，多亏仝若带我转了转。” 听了这话，仝冠今才伸手与戈云翰握了一下手，然后又侧头瞟了眼仝若。 戈云翰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仝冠今，他道：“久仰您的大名，也看过您不少作品，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您了。幸会。” 来之前戈云翰做足了功课，他调查了仝冠今，没想到的是这人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但这种画家有名无市，说出来挺唬人，但作品卖不上价。 虽然用能不能卖上价形容一个人的作品实在庸俗，也是典型的商人思维，但不得不说，价格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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