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瞧他的模样,离被打得下不来床差得太远,绑带的位置也更像摔伤,而不是打伤。 幻想中的场景并未出现,柳携鹰脸色在瞬间垮下。 几日不见问荇,他不但没有憔悴,看样子还胖了些,见着他不害怕也不无措,让柳携鹰恨得牙痒痒。 “晚辈给诸位叔伯请安。” 清亮的,隐隐还带些少年气的声音响起,不自觉就让人心生好感。 他眼眸明亮,似被新雪洗过一般。 澄澈又坦荡的目光撞上柳携鹰眼中阴鸷,问荇微微愣了下,随后忙不迭又加上句:“给二少爷请安。” “荒唐!” 柳携鹰黑着脸,重重拍下筷子,血瞬间冲向脑袋:“你个下人见我不跪,还敢装作没看见?” 问荇只低着头,没急着跪下,也不顶撞柳携鹰,倔强地抿嘴不言。 “行了,来同我们坐下罢。” 柳培聪眼中探究意味愈发明显,丝毫不恼地示意问荇起身。 “怎能让他坐下?!”柳携鹰失声。 问荇这种下贱种,不配和他们坐在一起。 “二少爷,他是大少爷的丈夫,不管身在何处,都有这层身份在。” 柳培聪声音放低,意味深长道:“眼下还有外人,他刚受了伤,让他跪下……” 丢柳家面子呐。 跟在柳携鹰身边的小厮冷汗岑岑,这才意识到问荇方才态度为何如此僭越,和之前在柳家见到的那副无措模样大相径庭。 是,他站在这里,不光代表着醇香楼。 还代表着柳连鹊。 照理来说凡是柳大少爷见着不用跪的人,他也不用跪。 他可以恭谦,但决不能随意丢份。 刚刚柳携鹰对他过于失态,已经让好事的叔伯抓了把柄。 若是问荇就此顺势收礼倒也罢,偏偏问荇依旧维持着那副模样。 他不卑不亢道:“恕晚辈不能随同您落座。” “眼下晚辈是醇香楼的人,掌柜的让我布菜,我便要为叔伯们布菜。” 他这不上不下的态度正中柳培聪下怀,柳培聪也嫌弃问荇身份低,本来就是同问荇客套,打心眼不想让他上桌。 “好,你有这份心,那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拦着。” 瞧瞧,醇香楼和问荇都比柳携鹰有规矩。 柳培聪高兴了,可柳携鹰被他这副模样气得脸色通红。 “你,你简直是在给我兄长丢面子。” 他一拂袖,恶声恶气:“柳家的赘婿跑来酒楼当跑堂,丢死人了。” “二少爷。” 问荇坦坦荡荡注视着他:“我有手有,给自己混口饭吃,不觉得丢人。” 他这话出来,旁支们的脸色精彩异常。 他们眼前这位柳二少爷,可只知道拿自家钱去挥霍。 岂不是连赘婿也不如。 刺啦———— 尖利的碎裂声响起,柳携鹰手旁的茶盏狠狠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柳二:那群混混打得这么轻? 小问:他们打自己下手还是太轻了。 柳二:这人为什么还不是丧家犬模样?? 小问:还想再休息几日。 柳二:他怎么还吃胖了??! 小问:这裤管也太肥了,袖口也大,改天让裁缝改下。 —————— 柳二蹦哒不了多久,最多再蹦哒几下。 没了他哥替他兜着,其他人才知道他有多烂。
第182章 真情实意 柳携鹰阴着脸,面部扭曲到五官都错了位:“你是故意找我茬?” “不敢。” 茶盏就碎在问荇身侧,飞溅瓷片险些划破问荇的指尖。 他手腕颤了颤,没和柳携鹰服软。 “二少爷,慎言。” 柳培聪语调变严厉了些,柳携鹰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他倒觉得问荇说得中肯,柳携鹰是讨厌问荇,才会对号入座。 敌人的敌人便是友人。 他同身畔的两个下人使了眼色,家仆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护在了问荇前头,不让柳携鹰继续胡来伤着人。 “问公子,你也别同二少爷计较,他这几日刚接手家里实务,忙得心头不舒畅,同你没关系。”柳培聪和蔼道,“请布菜吧,想必大家都饿着了。” 他不知不觉又偷了些柳携鹰的话语权,但柳携鹰在气头上,全然没发现不对。 徒留下柳夫人那的亲戚干着急,可柳携鹰不说话,他们也不能抢着替他说。 “二叔说得对,还是先让醇香楼备菜吧。”一个旁支的少爷小声符合,只想赶紧揭过这一茬。 他看柳携鹰那模样,若真的继续僵持下去,恐怕和问荇打起来是迟早的事。 不,兴许是他单方面地打问荇。 他见过这赘婿一面,性情懦弱的软柿子一个,今天也只是短暂硬气片刻。 问荇依旧退到门边,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藏在笑里的惶恐和无措遮都遮不住,引人同情。 两个小伙计趁着两方偃旗息鼓迅速扫走碎瓷片,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一刻钟前。 柳携鹰阴着脸,忍不住要起身离席,被和他一道的亲戚拦住。 托柳夫人的福,他们鲁家好不容易能插手柳家的事,现在柳携鹰要是走了,往后再想来挑酒楼可就难了,更别说想要再深一步。 跟着柳携鹰的人都是柳夫人精挑细选过的聪明人,自然头脑也比柳携鹰活络,很快寻到法子,捏住了柳携鹰的七寸。 “少爷,您要是走了,桌上可都得听他的了。”男人压低声音,一个劲往柳培聪的方向瞟,几乎把自己的意思写在脸上。 柳携鹰勉强看懂,那点不愿丢的自尊心才让他找回来三分理智。 一个问荇就够让他气了,要是他走了后让那黄大仙一样滑溜的二叔钻空子,往后还有的气的,还得回家被那个黄脸老婆娘说。 他沉住气,勉勉强强端出少爷的架势来:“二叔说得是,烦请布菜。” 席间其他人方才大气都不敢喘,现在才感觉到凝滞的气氛重新开始缓慢流动。 问荇向门外使了眼色,一声锣响,打破伙计们沉闷的心绪。 所有人各司其职,在自己该待的地方按部就班。 依照规矩,先上咸口的凉菜。 “这是酱焖冬笋,取了新笋笋尖,干烧淋酱静置放凉。” 问荇先端上来盘笋,笋被切成均匀的丝状,看似黏连实则能够轻易剥离,每根笋丝都很饱满。 随着菜被搁上桌,过于浓郁的酱香味铺面而来,有些饿了许久的旁支喉结滚动,却只能眼巴巴盯着笋看。 一阵惯例的推脱后,柳携鹰夹起笋来,众目睽睽下没往嘴里放,还是对着光挑笋丝的刺。 他就不信切这么细,里头能不出任何瑕疵来。 可他盯得眼睛都疼了,笋丝无论刀工还是品质,都让他无法挑剔。 十多只眼睛盯着,柳携鹰只能不情不愿把笋塞进嘴里,黑着脸道:“太咸了,是故意想要齁死人吧!” 可虽然说着咸,问荇刚倒好的上好雨前茶就在他手边,他却没有去拿来喝。 显然是不咸的。 柳培聪夹起根笋来。 分明上头挂满酱色的汁,可夹起来后汁水却不往下掉,吃着丝毫不会手忙脚乱。 他面露赞许。 本以为这处酒楼可圈可点的只有装潢,没承想厨子的手艺也不错,方方面面考虑得非常周到。 “我们掌勺之前办过许多次大宴,知道菜要瞧着体面,也要吃着体面。” 问荇同柳培聪道:“所以淋酱上花了很大功夫,用的酱是自家黄豆酿造,其他料也全都是细细选的,里头的生粉薯粉至少过五次筛。” 笋入口脆嫩,酱汁却厚重又回味无穷,二者交相辉映。冷菜本就不容易腻但容易过咸腥,但这笋却只有十足鲜味,连吃几口都不会觉得嘴干。 柳培聪搁下筷子:“兴许是我口味和二少爷不同,我觉着这菜还挺好。” 几个旁支在他授意下也尝了口,味道的确惊艳。 不想给柳携鹰找麻烦的旁支克制地评价了几句尚可,想要给柳携鹰寻不快的,干脆瞧着柳培聪脸色,头道菜就把醇香楼夸上了天。 “我吃着味道不重,能把焖笋做成这般,着实让我惊讶得很。” “是啊,前菜就如此巧思,也不知后头的菜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听到心怀鬼胎的叔伯们的赞叹声,柳携鹰死死捏着筷子,奈何筷子是许掌柜专门买的,别说用手捏,就算是烧都难烧出大碍。 柳夫人那头的亲戚们品尝好后搁下筷,有些为难。 要把眼前菜贬得一无是处实在太刻意,但要是真心夸赞,柳携鹰这祖宗肯定难消停。 “这还只是道前菜。” 一个鲁姓的中年人定住心神,笑道:“菜是好得很,但要是往后的菜不如前菜,可就说不过去了。” 他这话看似吹捧,实则更像是无形的捧杀。 人的精力有限,在开宴时是要求最高的,到后面酒足饭饱,对食材的鉴赏力和要求都会下降。 许多酒楼就喜欢钻这种空子,只弄出精巧的前菜,后面的菜敷衍了事。 他不信这种小地方的酒楼能十多道菜道道精妙,几道前菜估摸着能把他们家底掏空。 据说往后还有什么药膳? 他没往心里去。 “说得是!”柳携鹰可算聪明了一回,“这菜我觉着也就尚可,离到迎春宴的标准还差了太多。” “要是往后还有菜不如这道,醇香楼肯定是没用心对待迎春宴,在敷衍了事。” 他得意看向问荇,企图从他脸上看到惊慌失措。 可问荇展露出的慌张是有选择的,不该慌张的时候,他向来稳稳当当。 “这是自然。” 筵席先上便宜菜和凉菜,再上贵菜好菜是规矩,笋只是最平平无奇的一道罢了。 接下来又上来两道凉菜,一道是鱼鲜醉虾,一道是片好的盐水鹅。 虾在冷天会把自己藏起来,捕捞难度非常之大,故而现在压根不是吃虾的季节。 但问荇和采买跑了好些地方,愣是多花了些银子弄到了新鲜的小河虾。 缺胳膊断腿或者太瘦弱的河虾已经进了伙计们肚子里,剩下这些精挑细选的,用酒腌过后口感鲜甜。 盐水鹅倒是寻常菜,但醇香楼的厨子们将鹅分开后又拼起成完整一道,摆盘多用了些萝卜、红薯做雕花,愣是把家常菜弄得喜庆无比。 “江安镇这小地方好东西少,醇香楼其他做不来,只能把能寻来的都寻到。”问荇态度谦虚,干脆拿柳携鹰挖苦他的话顺着说。 “财力物力兴许比不上漓县的酒楼,我们只能把诚心剖给客人看。” 又是两道菜吃下来,除去一心挑刺的柳携鹰,其他人差点吃得没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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