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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迟渊沉声道：“是梁氏一族。” “是啊，是梁氏一族，是你的亲兵之一。”林晏安缓缓点头，“不仅如此，那时候，段临泓也来找过我，告诉我他在将军府中找到了龙袍，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 “什么？！”段迟渊震惊到无以复加，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难以置信道，“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劳什子的龙袍！临泓为什么——” 林晏安抬起手，抚过他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面容，轻声道：“贪狼命格之人，注定对荣华富贵缺乏抵抗力……他大概是看到你位极人臣，心生妒忌吧。” “怎么会……”段迟渊一脸颓然，喃喃道，“我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他……那他为什么又要……” 既然当年想要置他于死地，为什么多年后，却又来找他合作，要跟他一起报复慕安？从头到尾，段临泓恨着的人，到底是谁？ 林晏安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想，他对你的感情，大概不仅仅是爱，也不仅仅是恨。贪狼本就对情感格外敏感，他既把你看作值得尊敬的兄长，却又嫉恨你的位高权重。他害你时手段狠辣，可是当你真的被我处死后，他却又后悔不已……段临泓到底在想些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段迟渊大抵是受了不小的打击，看向林晏安的眼神满是茫然。 林晏安悲悯的勾起唇角笑了笑，轻声道：“好了，不说他了。当年的事情，我早有所感，便也早早的做好了准备。你被抓进天牢后，我便以最快的速度做了一件事。” 说这句话时，他的手掌轻轻抚过身下的雕花大床，以一种极其缱绻怀念的姿态。 然后，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撼动段迟渊心神的话语。 ——“我用古籍里记载的秘法，撕裂了自己的魂魄，把完完全全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封印在了你送给我的那串佛珠里。” 撕裂了魂魄…… 封印在了佛珠里…… 意识像是麻痹了一样，足足五分钟的时间，段迟渊都没法对林晏安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他看着林晏安清澈透亮的眸子，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愚昧无知的倒影。 撕裂魂魄，把魂魄活生生的抽离出一部分，那该有多痛，那该有多惨烈，可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怎么能无知无觉到这种地步……他怎么能明明与慕安面面相对，却因为怨怼不肯多看他一眼…… 慕安那时候，可能正在承受着撕裂灵魂造成的痛楚，可他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那时候，他的心，是不是比魂魄还要来的更痛？ 段迟渊的双唇开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后悔和自责如潮水般涌上，将他彻彻底底的淹没。 林晏安却笑了，他捧起段迟渊的脸，把轻柔的吻烙在男人的眉间，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故意不让你看出来的。” 段迟渊握住他的手，艰难的说：“你……发了什么宏愿？” 林晏安怔了怔，手指轻颤一下。 段迟渊紧紧的盯着他，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撕裂魂魄，到底发下了什么宏愿！” 林晏安眸光柔和，平静的说：“撕裂命魂后，佛珠便是我的半身。我愿它代替我，生生世世护佑你平安。” 段迟渊有些怔愣，道：“就只是这样？” 林晏安眉目温润，颔首道：“就是这样。” 段迟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对撕裂魂魄的秘术了解不多，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暂时把疑问埋在心底，苦笑道：“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非要撕裂魂魄，让佛珠陪着我？那十世轮回时，你明明就一直在我身边……” 出乎他意料的，林晏安缓缓摇头，低声道：“那不是我。” “……什么意思？” “我说了，撕裂魂魄时，我将完完全全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封印在了佛珠中，在天牢里交给你。剩下的，则以我的面貌一次次的轮回转世。但那剩下的，说到底也只是我的半身。”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还是被万民祝祷侵蚀的半身。” “我明白了……”段迟渊颓然后退一步，喃喃道，“难怪，难怪每一世你都无法和我相伴终老，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无论我再怎么挣扎，你也还是会离开我，背叛我，甚至杀死我……” “没错。”林晏安缓缓颔首，眼底带着深刻的痛楚，低声道，“对不起，阿渊。是我的错，是我没想到你会去求那十世轮回……我本以为，待到你我死后，各自轮回，一世世辗转下来，万民祝祷的力量总有一天会消磨殆尽，待到那时，我就可以恢复本来的面目，再去找你，回到你身边……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都没想到，段迟渊居然会去求十世轮回，居然会与那麻木不仁的半身纠缠数百年，最后落得个心灰意冷的下场。 林晏安垂下头，双手绞缠在一起，内疚的说：“都是我的错，就算万民祝祷无法可解，只能用漫长的时间来消磨，我也不应该那么想当然……这数百年的苦楚，你本来不用经受的，真的对不起……” 段迟渊攥紧他的手腕，低声道：“林晏安，你真的很过分。” 林晏安越发自责，头垂得更低了。 段迟渊强行抬起他的面庞，轻声道：“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一切告诉我呢？为什么非要一个人逞强？这么多的事情都瞒着我，你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 段迟渊说：“撕裂灵魂的痛，一定比轮回转世的苦楚惨烈的多吧？我听判官提起过，那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 林晏安黯然失语。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替你受苦。”段迟渊勾起一抹极其清浅的笑容，低声道。
第193章 我的老攻是上将22 互诉衷肠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自然不可能抹去百年前那彻入骨髓的痛，但是亲耳听到这句话时，林晏安还是感到一阵融融的暖意，像是春日里初解的寒冰，消解了多年来紧锁在神魂深处的痼疾。 藏住一个秘密并不容易，曾经的慕安，生老病死，不过短短三十载，却用了整整三分之一的光阴，来挣脱仓皇无措的宿命。 这宿命是如此沉重，沉重到仅仅一世的牺牲都注定无济于事，势必要千百年的岁月，数十次的轮回，才能窥得一线生机，才能求得一世圆满。 他苦苦等了多少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句安慰，这一语情深。 林晏安勾住段迟渊的脖子，颤抖着的唇吻上男人削薄的双唇，两抹温热相贴，像是填满了持续千百年的空洞一般，令人喟然长叹。 本是心心相印，奈何情深缘浅，幸甚至哉，千百年后，竟还得以再续前缘，依偎与共。 大抵便是阴差阳错，便是暗棘丛生，也还是敌不过两相追思，世世寻觅。 “为何要自戕？”段迟渊揽紧林晏安纤细的腰，轻声问道。 林晏安垂下眸子，低声道：“……你死后，每一日都成了折磨，本不想拖到那一年。奈何四方乱象频发，若是不能安定国祚，万民祝祷之力便时时作祟。更何况，那毕竟是你流血流汗守下来的江山，若是就这么葬送了，我终归是不忍心……” 若不是顾虑到这些，他可能早在段迟渊行刑的那一天，就追随而去了，根本就不会等到三十岁寿诞之时。 段迟渊心疼的轻吻他的眉心，道：“怀安是我费尽心机为你求来的，剑铭都是我亲手刻的，就是想求你一声顺遂，平安康健，你倒好，辜负了我的心意也就罢了，还用怀安自戕，简直是要气死我。” 林晏安浅浅的笑了，探身拿过怀安，轻轻抚过剑身，低声道：“你以谋反论处，斩首示众，我连你的尸身都不得收殓……那时当真是无法可想，就只能把怀安看做是你。用怀安……总比用别的好，总归不会太痛。还有就是……我还是对你心怀愧疚，怀安入体，就像是赎清了罪过，我心里，是快活的。” 说这些话时，他是笑着的，然而倒映在怀安雪亮的剑锋上的，却是浓浓的悲苦。 与段临泓对峙时，他曾说过，世道如此，以身殉道，他无愧于心。至于之后的十世悲苦，实非他所愿，他亦无愧。 然而，就像段临泓说的那样，便是再怎么不得已，他心爱的人也还是死了，是他亲口下的令。唯独于这件事，唯独于这个人，他虽不悔，却有愧。 短短三十载，他无愧于祖先，无愧于苍生，无愧于天下，却唯独愧对了段迟渊。 段迟渊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曾怨过你。” 林晏安的手指颤了颤，险些被锋锐的剑锋割伤。 段迟渊更紧的攥住他，柔声说：“虽然怨过恨过，但我心里明白，你没有别的选择。” 林晏安痛苦的摇头，喃喃道：“不，我有的。我明明可以抛下一切，与你海角天涯，是我没能做到……” “小安，这不是你的错，你身上有万民祝祷，你没办法——” “可我有时候会想，万民祝祷真的无法可解吗？人的意志真的无法与它抗衡吗？万一，万一——” 万一万民祝祷其实是可以抵抗的，万一一切的根源其实是因为他的意志太薄弱，万一归根结底，是他自己始终贪恋权势，这才害死了段迟渊…… 这是他埋藏在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也是曾日日夜夜纠缠他的心魔。 那时之所以选择自戕，大抵也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吧。 林晏安的眼神有些空洞，段迟渊心中一紧，强行抬起怀中人的下巴，沉声道：“林晏安，你的意志力是否强大，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撕裂魂魄就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你连那个都做到了，又怎么可能臣服于区区一个万民祝祷？” 林晏安缓缓扇动眼睫，泪水潸然而下，喃喃道：“我不知道……老段，我真的不知道……在你死后，每一夜都是辗转反侧，每一个念头都是入骨相思，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段迟渊的手指有些颤抖，轻轻抚过林晏安的脸颊，低声安慰道：“好了……没事的……不要再想这些了……你看，事实证明你做的没错，现在我们不是团聚了吗？” 在他温柔而耐心的安抚下，林晏安渐渐平静下来，他依偎在段迟渊怀里，继续说道：“万民祝祷的力量太过强大，一直到林晏安这一世，才终于彻底消失。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是幸运的，总算在对的时候遇到了彼此，不用再受折磨……” “你说错了。”段迟渊黑眸沉静，轻声道，“既然之前那十世轮回都不是出自你的本意，于我而言也就不算是折磨了。” 林晏安愣了愣，勾起唇角，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 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后，漫长的夜晚即将结束，像极了林晏安和段迟渊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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