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青总觉得自己在哪部科幻片里看到过类似的场景。 两人背后,实验室里的电脑主机检测到了研究员授权,已经自动开始进入启动模式。 等电脑启动完成,插入储存数据的硬盘, 卷毛就可以尝试着远程进行连接了。 穿过服务器前的狭长过道, 于白青悄无声息地来到应晚的身后。他没有选择打破这短暂的宁静,而是抬起手轻轻扶住小孩肩膀,和他并肩站在了培养罐前。 察觉到他的到来, 应晚轻声开口:“哥, 你听到声音了吗?” “……”沉默片刻, 于白青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很安静。” 他想提醒小孩, 他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却知道小孩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自己不应该开口破坏和打扰。 “我听说, 婴儿出生前, 每天都包裹在羊水里。”应晚目不转睛地盯着光线下微微荡漾的液潮, “羊水能够保护胎儿在出生前不受到伤害, 也可以保护母体,预示着生命的开始。” 于白青没吭声,像是在等着应晚继续说下去。 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应晚在玻璃壁前缓缓垂下眼:“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对我母亲的印象,就停留在她死的那一天。” 这是小孩第一次对他直言不讳地提起他的父母。于白青想起了自己搬家那晚所做的梦,梦里坐在后车厢里的不只有小时候的应晚,还有一名脸上蒙着白色绸缎面纱,双手戴着丝绸手套的优雅女人。 也就是小孩的母亲。 听到小孩主动提及,于白青压低声音,问:“阿姨是怎么死的?” 小孩眨眨眼:“被人杀了。” “家里进了坏人,把他俩全杀了。” 他顿了顿,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听到小孩的回答,于白青原本想接着乘胜追击,问他杀死大使夫妇的人是谁、长什么样,为什么官方的结案结果是一家三口全部被杀害,小孩最后却活了下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小孩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瞎的。 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却在半途中临时改了口:“后来呢?” 他不想让小孩知道,自己背着他偷偷调查了那么多东西,却一直瞒着小孩一声不吭。 “母亲死之前,让我闭上眼睛不要看,我当时没有听她的话。”应晚的语气很平静,“所以我付出了代价。” 说到这里,应晚有些依依不舍地垂下搭在培养罐上的手:“我记得小的时候冬天天气很冷,哥会从学校打热水回来,倒在洗脚盆里,蹲下来给我洗脚。” “水很热,哥的手也很暖和,那种感觉总让我想起我母亲。我以前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是她在给我洗脚。” 于白青一愣,不知道应晚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他在给小孩洗脚的时候……小孩把自己当成他妈了? 似乎没意识到于白青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应晚转过头,微抿着唇,浅浅地对他笑了起来:“哥,遇到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他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在自己满十八岁那天,于白青专门在家附近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小餐馆,订了个大大的奶油蛋糕,给他庆祝了生日。 虽然看不见蛋糕上的图案,但于白青告诉他,上面画的是哥哥和弟弟。 为了庆祝成人,于白青那天特地允许他开了一罐啤酒喝。喝完酒后,于白青让他吹灭蜡烛在心里许愿,却发现他一直没有动作,而是抬起头,用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对面的人。 虽然看不见,但他的视网膜记录下了那时的情景。 火苗在微风中摇曳,滴下鲜艳的烛泪。时光就这样在两人之间凝滞不前,美好地让人不忍触碰。 于白青笑着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 其实,他那天想告诉于白青,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可以亲哥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话说到一半,应晚换了个措辞,“我是说,如果我不在哥的身边了,哥会难过吗?” “……” 周围的气氛刹那间变得死寂,于白青冷硬着语气开了口:“为什么要这么问?” 察觉到于白青突然开始较真起来,应晚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时候提及。躲开身旁人投来的沉沉目光,他模棱两可地开始敷衍:“我只是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我,后面又还有什么——” “小晚。” 于白青打断了他的话。 他听到于白青淡淡出声:“哪怕有一天,你一去不回,我也会跟在你后面的。” 应晚盯着他哥的眼睛,不知道于白青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他不知道,他哥也确实这么做了。 -- 很快,实验室里的电脑主机启动完毕。 两人拉开椅子在电脑前坐下,发现除了权限卡的授权以外,还需要另外输入一道安全密码。 几十公里外的度假酒店里,灰背一边和两人远程连线,一边靠在酒店的大床上,指示两人将硬盘插入指定位置,他开始强行突破电脑的安全网。 这样的做法有利有弊。好在速度快,很快就能破获进入数据库的权限,坏就坏在一旦他破解成功,公司的网络安全部门随后就会监测到有外来者侵入。这也同样就意味着,于白青和应晚任务完成后撤离的难度会有所增加。 和公司的安全系统较了半天劲,灰背紧紧咬着嘴里的奶茶吸管,果断按下“Enter”键:“走着——” 实验室里,电脑屏幕上的密码界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缓冲的小圆圈。 “预计他们十到十五分钟后就会追溯到我的IP,”灰背在电话里说,“你俩抓紧时间。” 进入破解后的电脑系统,两人在灰背的远程协助下,很快就在电脑上调出了公司的文件保险库。 灰背在电话里问:“老大,咱们这次是要找什么?” 自从坐到了电脑前,应晚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静:“SPEAR今年七月获批量产的所有抗癫痫药物经销商名单,还有每一批货的出厂时间和销售数量,这些全部都要。” 灰背说了一声“好咧”,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数据库检索。 保险库属于度柬尔分公司独立运作,虽然并不关联总部的数据库,但储存的重要文件仍然数额不小,在索引查找的过程中差点让服务器超载。 上千份相关的文件很快就被调取了出来,在灰背的操控下开始全部导入硬盘内。 于白青靠在座椅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文件目录。眼看着电脑上的进度条不断往前加载,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抬手拿起鼠标,点开了一份正在等待导出的文件。 文件的全称是一串英文,其中有几个专业名词他不太看得明白,剩下的几个词翻译过来大致是——锡隆府帕班村XXX实验投放人员名单_1222。 12月22日,正好是龙思图失踪的那一天。 前面的文件还在排队导出,于白青用鼠标双击文件,想要点开来查看里面的详细内容,却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文字文档,还需要用另外的加密程序才能打开。 将情况在电话里反应给了卷毛,卷毛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复。 “这是一份三维可视化源文件,”卷毛在电话那头说,“于大哥,你们看看电脑旁边有没有什么类似mms3D或者轴网构建的组件设备——” 应晚:“说人话。” “……就是投影,”被老大在电话里一凶,灰背立马焉了,“你们找找周围有没有可以放投影的地方,我试着运行一下文件,看看能不能打开。” 经过灰背的一番侵入处理,于白青调取出来的文件在另外一个软件上开始成功运行。实验室里的服务器机群因为承载的数据流过大,发出的嗓音比刚才要更响了。 随着一份3D地图在电脑屏幕上被打开,实验室最中央的蓝底圆盘也跟着发出了启动声。 坐在电脑前的于白青和应晚同时转过头,看到有一圈乳白色的光圈正围绕着圆盘缓缓往上升,圆盘表面的平台上开始浮现出错落不一的光点。 大约一分钟后,电脑屏幕上的整张3D地图在圆盘的表面铺展开来。和电脑上的地图不同,呈现在圆盘上的三维图像非常立体,完全还原了地图中真实的街景。 两人拉开椅子,一前一后走到圆盘前。应晚看到距离圆盘半米外立着一座操作系统平台,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界面上轻轻滑动了一下,整张三维街景图便在他眼前一百八十度变换了方位。 通过电脑屏幕看到了圆盘上呈现出来的立体效果,灰背忍不住在电话里惊叹出声:“我去,这是一种利用数字孪生技术建造的信息镜像模型,我还是第一次在商业公司里见到——” 于白青没顾着听灰背在电话另一端滔滔不绝的科普,他被悬浮在圆盘上方的一串文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根据地图的山林构造和这份文件的名称,他基本可以确定,实时投射在圆盘上空的,正是帕班村的三维地图。 地图上的线条和图标并不复杂。坐落在山谷中的几百间民房和周围的野林组成了整座村庄。在村庄西南角一条溪涧的区域附近,标注着“Long Situ”的一行深蓝色小字正静静地悬浮在圆盘上空。 在龙思图的名字下方,还标注着几行其他的备注: 【年龄:18】 【来源地:X国/繁市】 【耐药性:Ⅳ】 纵观整个帕班村,除了龙思图以外,还有十几个同样的人名也悬浮在村庄的各个地点,有村卫生中心、村里的祠堂、耕作区,甚至还有山顶。 这些人的年龄区间在12-25岁不等,来自于各个国家和地区,耐药性那一栏所标注的等级也有高有低。 粗略看下来,只有龙思图和其他两个来自意大利和南非的人耐药性是四级以上,剩余的人耐药性都不算高。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和站在圆盘对面的应晚在半空中视线相撞,目光纷纷投向了位于地图东北角的一行人名上方。 这个叫做“Annie Sabrina”的女孩名字悬浮在帕班村的山谷外围,和其他人不同,“Annie Sabrina”这几个字母的颜色已经从深蓝变成了深灰。 她的耐药性一栏后面显示的不是等级,而是一行简短的备注: 【Death On Arrival(到达时已死亡)】。 “……死了?” 于白青听到应晚不确定地问出声。 没有人开口回答,答案却已经昭然若揭。视线扫过整个地图,他看到山顶有好几个耐药性标着一级的人聚集在一起,却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动的迹象。 从全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挑选了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年轻人,全部投放在新泰一个三不管地区的荒山野岭。距离十二月二十二日才短短过去几天而已,已经陆续开始出现了人员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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