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眠没有再拒绝。 回去之前,周眠并未避讳沈清,依照医生的意思去做了个全面的体检。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轿车停在老旧公寓下,周眠的眼睛依旧是闭上的, 眉头微蹙。他太累了。 青年额前的发丝已经不是潮湿的状态了,但或许是过路风的纠缠,有几撮黏黏糊糊地交错在一起。 这让他看上去多了些难言的颓败感。 沈清静静地看着身侧的青年, 黑而深的眼有细微的翻涌,许久才轻声道:“小眠,到家了。” 周眠睡眠很浅,颤了颤睫毛,很快就睁开了眼。 他们没有再多说话,默认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从前的心有灵犀、暧昧温柔似乎被一层细密的纱帘拦截在外。 沈清只将他送到了楼梯口。 黑沉沉的楼梯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兽口齿,让人心头发慌。 可很快,灯火便重燃起来。 周眠深黑恍然的眼看向身边仍然穿着商务黑裙的女人,是她点开的灯光。 窈窕而立的身影下有隐约的灯光倒影,橙色的灯光照拂在她的脸上,愁绪、失落、爱慕的情绪几乎叫人一览无遗。 青年能够感觉到心中的情绪慢慢如涨潮的海水,充盈起来。 沈清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他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希望那些怀疑与猜测就只是怀疑与猜测。 触控的灯光再次熄灭。 一个温热的、带着颤抖与小心的怀抱紧紧裹住了周眠的腰身。 细弱的月光打在对方绸缎一般的黑发上,像是在发丝上系入了浅淡的银丝发带。 不知名的香水味在黑暗中愈发肆意,像是生有意识一般,霸占了周眠全部的鼻息。 在这样的暧昧与慌张中,周眠听到了女人低而哑的声音。 “小眠,不分手好不好?”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小眠,我也是第一次恋爱,我从来不像表面上别人所说的那样完美,我也会害怕、慌张。” “你转身的时候,让我觉得,你想把我彻底抛下了。” 沈清似乎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音调:“可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她看上去多么无辜、令人怜惜啊,捧上一颗真心,像是甘愿戴上锁链,将自己交到爱人的手中。 她任由爱人的伤害,却不忍苛责,只是默默忍耐下来。 周眠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是迷茫、惶然、苍白的。 猜疑与爱意撕扯他的理智。 绷紧的手腕在隐约的啜泣声中慢慢揽紧了女人的腰,修长的指骨甚至都隐隐泛着青意。 许久,青年才哑着嗓音轻声道:“不分手,我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弄清楚一些东西。” “抱歉。”他低声说。 沈清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只是吻住,他们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没有丛生的欲.望、没有荆棘般的渴望。 他们更像是互相安慰彼此的兽类。 “不要让我等太久了,小眠。”女人轻声道。 * 周眠关上了公寓的门。 卫生间隐隐传来水声,很快又停了下来。 周眠换好鞋,夏日的夜晚十分燥热,青年本想去冰箱找一些冰水喝。 但余光及时扯住了他的动作。 收拾地极为干净的餐桌上摆着一杯常温的水。 是他的玻璃杯。 似乎每天晚上回来,他都能看到这样一杯温水。 周眠垂眼,最后还是握住杯柄,咽下几口。 卫生间的门被人拉开了。 左季明穿着白色的睡衣,脖颈上随意挂着一条白色干毛巾,或许是浴室过分狭小导致热气格外集中,对方瓷白的皮肤近乎被闷出一种漂亮的粉意。 像是无暇的白玉被尘世的脂粉慢慢晕染浸透了一般。 “谢谢。” 周眠抬眸,低声道:“不用这样麻烦。” 左季明看他的眼珠慢慢转动,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不麻烦。” 他走近几步,似乎要准备回房间。 但出乎意料的,男人走到周眠身侧的时候,忽地顿住了。 像是某种怪异线条牵动肢体一般,左季明的身体几乎瞬间僵住,他的表情、神态没有丝毫变化,可那双漆黑的、不透光的眼珠却如同某种深海的鱼目,盯在周眠的身上。 他的鼻息有些古怪的凌乱,脸上过分白皙的皮肉微动,喉管中吐出的声音似有克制。 左季明说:“你们做了吗?” 周眠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皱着眉微微避开对方的视线,冷郁苍白的脸难看了几分:“你在说什么?” 左季明微微垂眼,额头的黑发垂在眼皮上,太阳穴一侧泛蓝的青筋衬的他恍若透明。 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微弱的、充斥着不明情绪的喘.息:“你的身上,有腥味。” 左季明并没有直言是什么样腥味,但这并不妨碍别人听明白他的意思。 周眠冷下眉眼,泛白的嘴唇微动:“左季明,你在胡说什么?” “我并不觉得我们是可以随意谈论这些话题的关系。” 左季明的头颅垂得更低了,他的身体有些细微的颤抖,像是压抑着什么。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一惯的冷淡平静:“抱歉,是我僭越了。” 说完他便快步走进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周眠只来得及看一眼对方屋内一闪而过的反射的微弱、潮湿的光亮。 他皱着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提不起更多的劲儿想对方怪异的地方。 他太累了,只想快一些入睡。 周眠拿了睡衣,洗漱后便关上了灯。 他入睡的很快,像是一瞬间被拉入了黑沉的梦境。 周眠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再一次梦到死去多时的陆景焕。 这是葬礼之后,周眠第一次梦到对方。 他梦见陆景焕死去的那天夜晚,他求着对方放过自己,陆景焕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对方的眼神周眠看不懂。 像是某种哀切与绝望。 他不是不明白,周眠从未喜欢过他。 可这一次,他不再是隐忍的自己一个人离开陆宅。 陆景焕拉上衣衫不整、满目红晕的周眠,他不容分说地将青年塞进车里,抵着车门的手微微颤抖,男人俯着头,声音嘶哑:“眠眠,这次陪我一起吧。” 他的眼中充斥着疯狂,他舔吻着无法动弹的青年,湿热的舌钻进对方的耳蜗。 周眠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无法反抗、无法呼救,于是只能咬紧唇齿,忍耐到近乎痉挛。 陆景焕只亲吻了他一会儿,抽身抬头的时候,他露出了一抹肆意的笑。 他坐进了驾驶座,启动车辆。 车速很快,风声呜咽,像是某种嚎叫的鬼鸣。 周眠只觉得心脏的跳动似乎越来越快,他不敢看窗外倒退的风景,不敢看漆黑的夜空,也不敢看身边近乎疯狂的陆景焕。 车辆疾驰上黎山的盘山公路。 在一个转弯的弯道口的时候,周眠突然听到了一声低笑。 阴冷的、绝望的、怪诞的、病态的、令人无法抑制地胆寒。 “眠眠,这次是你陪着我了。” 周眠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看见车辆直冲而下,翻滚、破碎。 可陆景焕抱住了他。 很紧地将他抱在怀里。 血液染红了周眠的脸。 周眠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窒息、像挣扎在透明塑料袋里的活鱼。 他看见陆景焕黑色的衣服被潮湿的泥土和鲜血浸湿,修长的腿部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被压在车下。 陆景焕在笑。 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颊十分狰狞,他哑着嗓子,一边说,血一边从他的眼睛、鼻腔、嘴唇、耳朵流出来。 他说:“眠眠,我好疼,亲亲我吧。” 他说着,竟扭曲着身体,从车底慢慢爬了出来,腥冷的血染上周眠的衣裤、脸颊。 陆景焕用破碎的手掌抚摸周眠的腿部,嘴唇狂热地吻着青年的脚踝,像是某种古怪的朝拜。 周眠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只是梦、只是梦而已。 湿透的衣衫随着青年翻打的动作钻入风扇带来的冷风。 嗡嗡嗡的风扇转动声让人头部发胀。 周眠恍惚睁眼,像是一具无法动弹的尸体。 可很快,他听到了沉闷的房中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 一双温热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腿,冰凉的吻落在他的脚踝处。 毛茸茸的头颅顺着他的腿部吻至肚脐。 周眠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侵入者一身雪白的衣衫与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如鬼影一般,晃乱了他的眼。
第47章 神像16 睁眼、闭眼。 长而微卷的睫毛如濒死的昆虫翅膀慢慢翕动, 眼前被雾黑色包裹着的白色天花板再次彻底坠入黑暗。 强烈的倦怠感如同深重的巨石,连一个简单的、眼皮被睁开的动作都难以做到。 身边似乎有人影晃荡。 对方的动作十分轻缓,周眠能够感觉到脸颊上温热、耐心擦拭过留下的余温。 毛巾的柔软的触感很快就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温凉的液体慢慢在唇上晕开。 青年漂亮冷厌的眼终于慢慢被撑开了。 他看到一片阴影。 阴影之上是一片白瓷一般润泽的皮肤,男人黑色的眼垂着, 看不清神色。 周眠动了动泛着淡淡色泽的唇,白色的、沾着水珠的棉签便被青年半半含入口中。 男人的动作很明显的一顿, 他慢慢收回棉签, 冷淡的眼正对上周眠尚有些迷糊的眼。 左季明眉头微松:“你醒了。” 周眠动了动喉头, 想要说话, 可发出的声音却过分的沙哑。 “我、怎么了?” 他们靠得太近了,可左季明却好似毫无感觉一般, 他盯着青年的翕动的唇角,好一会儿才道:“你生病了, 昨天半夜发了高烧, 并发引起了肠胃炎。” 周眠只觉得浑身疲惫,身后的虚汗让他十分不舒服, 但在听到左季明的解释后, 他一瞬间僵住面色。 青年深黑色、显得有几分阴郁的眼盯着眼前如雪如玉的男人, 声音低哑缓慢:“你是怎么知道我半夜发烧的。” 或许是他过分阴冷的视线令人感到不适、甚至是具有攻击性的。 左季明微微眯眼,他修长的指节抚了抚袖口微微泛起的褶皱,自然而冷淡的开口道:“我路过你的房间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你的房间传来了很大的动静。” “你最近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出于担心, 我敲了敲你的房门,但你没有丝毫回应,我就打开了你的门,看到你躺在地上。” 男人的说法合情合理, 因为病情的原因,周眠在一定程度上无法判断自己真实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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