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季兰枝心脏狂跳,体温不断升高,经脉之中的疼痛便显得格外微弱了。 他身后还有许多连金丹都没结出的小弟子,这里除了他,没有人能和何怀真抗衡。 何怀真想趁着人都去了山下,突袭渡月宗,用宗内弟子要挟师尊,他决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反正泽川真君那么厉害,经脉断了也能接,再不济还有药王尊呢,师尊和对方关系那么好,药王尊肯定不会对他坐视不理的。 还有闻钧… 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季兰枝握紧了寒英,不在压抑自己对灵力的释放,速度比之方才还要再快几分。 何怀真在他毫不留手的进攻之下节节败退,当胸口又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他忍不住呵道:“我又不会杀你,你何苦以命相博?!” 季兰枝一剑劈下:“关你屁事!” “操!”再也没了平时里云淡风轻的模样,何怀真险险躲过,狼狈地往水牢大门跑去。 这次是他看走了眼,差点要把命葬送在这个病秧子手里,传送阵还没关,现在逃跑就算计划失败,至少也能保下一条命。 路过何怀云的时候,何怀真用余光轻轻扫了一眼对方苍白的好像是死了的脸,然而不消片刻,他又猛然将眼睛转了回去。 前方,水牢大门近在咫尺。 随之而来的,还有利刃破风的声音。 噗嗤——! 寒英紫光大胜,一剑没入了他的心口。 雪白的外衣被鲜血染红,何怀真的腿还在跑着,可速度却越来越慢。 他后知后觉低下头,看了眼贯穿了自己心脏的长剑,下一秒,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缓步向自己走来的人,想要开口说话,可一张嘴却咳出了一口血来。 季兰枝喘着粗气,一张昳丽的脸苍白无比,走路时,依稀能看见腿边的布料隐隐发着抖。 他抬起纤长瘦弱的手,抓住了寒英的剑柄。又听“噗嗤”一声,染了血的长剑从心脏处被拔了出来,何怀真顿时抽搐了一下,伤口处鲜血没了阻挡,瞬间疯狂地涌了出来。 匆匆赶来的小弟子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下了脚步。 他们看着季师兄清瘦的背影,手中带血的长剑,以及季师兄身前倒在地上的白衣人,心头情绪瞬间翻涌而上,惊叫着喊道:“季师兄把魔修杀了!” “太好了!魔修死了!” “没想到季师兄竟然这么厉害,太好了!” “刚刚差点吓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 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然而那个让所有人都不信任的人,却一人一剑,将入侵的魔修杀死了。 劫后余生,所有人都被狂喜淹没。 水牢门前,季兰枝忍耐着经脉的疼痛,低着头看着脚边的白衣人。 那人嘴唇抖动,似乎想说什么,可鲜血糊满了他的喉咙,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隔着石阶,何怀真的目光直直落在了不远处何怀云一动不动的身体上。 恍惚之间,他像是望见了已经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小时候。 他是家中长子,爹娘对他十分宠爱,何怀真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镇上所有小孩艳羡的对象。 然而自从何怀云出生,这份宠爱便被分走了,爹娘的视线更多地停留在了小儿子身上,弟弟的事永远比自己重要。 爹娘让他平日要多让着弟弟,因为弟弟还小,他是哥哥,要谦让、要迁就。 何怀云三岁时,因为生的可爱,性子又讨人喜欢,不管是镇上的邻居,还是他们何家的那些穷鬼亲戚,都很喜欢他。 所有人都喜欢何怀云,只有何怀真讨厌他。 可何怀云很黏他,经常跟在他屁股后头喊他哥哥,喊他抱抱。 童年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何怀真又觉得,有个弟弟似乎也还不错。 直到何家父母一次出海遇到了风浪,葬身大海。 没了爹娘的庇佑,亲戚霸占了他家的房子、钱、渔船,开始对他进行了长达许多年的羞辱与欺负。 但他们喜欢何怀云,明明是亲兄弟,可爹娘死后,何怀云的待遇去比他好了太多。 有饭吃,有衣服穿,甚至还有下人服侍。 但亲戚不让何怀云来见他。 可尽管如此,在何怀真挨饿时,何怀云都会在半夜偷偷溜过来,把背着其他人偷藏着的荷花酥送给他吃。 何怀真每次都会狼吞虎咽地吃掉,听何怀云对他说:“哥哥,明天我再来看你。” 看着面前穿的光鲜亮丽的何怀云,他又一次憎恶起了自己这个弟弟。 他嫉妒对方每天能吃饱,能穿暖,不用遭受亲戚家孩子的毒打,不会被当成下人一样羞辱。 可是他不敢说,因为他还要靠何怀云接济。 直到有一天,他受不了了,想要跑。 他告诉了何怀云。 那个傻小子听到以后,跑回了房间,拿出了这些年来自己积攒下来的钱,来到柴房,眼睛亮亮地和他说:“哥,我们跑吧,我有钱,可以养活你!” 于是他们便连夜跑了。 然而有人发现了他们,亲戚派人追了过来。 两人慌不择路,跑进了无根海旁的深山老林里。 后头的人穷追不舍,他们差点就要被追上了。 何怀真想要活命,他骗何怀云,说他是哥哥,要帮弟弟拿包袱。 何怀云信了,将包袱给了他。 慌乱之中,何怀真推了何怀云一把。 对方掉下了深坡,往下滑落之时还在对他说:“哥哥,快跑。” 何怀真猜,何怀云掉下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推下去的,以他的性子,在死前都只会想,哥哥跑没跑掉。 在后头追他们的人被何怀云绊住了脚步,速度慢了下来。 何怀真一路不停地往前狂奔,不知过了多久,他奄奄一息地倒在了丛林深处。 看着怀里的包袱,他盯着天空中无尽的夜色,呆滞地想:那么深的坡,何怀云应该已经死了吧。 往后的几百年里,何怀真一直都这样认为。 直到那一次,在无根海,他正掐着一个和他抢夺草药的人修,要送对方上路时,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惊喜的:“哥哥!” 是何怀云。 他居然还没死。 何怀真已经记不清那时自己的反应了。 他只知道,何怀云不仅没死,还阴差阳错地拜入了渡月宗,成为了万剑峰弟子。 名门正派,受人敬仰。 而他,明明是个人,却跑去修了魔。 他与何怀云的命运,永远,永远都这么的不公平。 何怀真当着何怀云的面杀了那个人修。 他还记得,当时的何怀云很崩溃。 自己的哥哥当着自己的面杀了人,还跑去修了魔,以何怀云那个善良的性子,肯定接受不了。 两人不欢而散。 看着何怀云离开的背影,何怀真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丝魔息。 他这个弟弟,哪怕刚刚亲眼看见了他杀人,也依然对他没有任何防备。 魔息轻松地深入了灵台。 何怀云,那个处处都让他感到嫉妒的弟弟,就这样在敬爱他的师弟师妹面前走火入魔了。 如此狼狈,被关进水牢的身影,就和他当初被扔进柴房的身影一样,破破烂烂,尊严全无。 但何怀真犹觉得不够,他留下的那缕魔息操控着何怀云的身体,让他在水牢之中画下了传送阵法,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启动阵法的力量来源,在魔族入侵中州的时刻,让他顺利进入了渡月宗。 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场走马灯,在他的眼前飞速闪过。 何怀云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地上的身影逐渐模糊,变成了一个雪白可爱的小团子,正张开手朝他扑来。 小团子穿着新衣服,看向他时满眼的雀跃与喜爱,紧紧抱着他的腿,喊他哥哥。 蓦然间,一滴血泪从眼眶中淌了下来,滴在那块硬石板上。 何怀真张了张嘴,喉咙深处发出了破风箱似的呼呼声。 季兰枝听不清,忍着身体上的巨痛,蹲在了他的跟前。 何怀真对他的动作熟视无睹,只是看着那离自己很近,又好像远在天边的身影,低哑着声音喊:“怀…云……” “哥…哥……在这…” 季兰枝默了一瞬,费力地抬起手,挡住了他看向何怀云的视线。 “何怀云死了,你不配做他的哥哥。” 没过多久,身前人便没了声息。 季兰枝挪开了手。 何怀真死了。 他眼睛瞪的好大,眼白中满是血丝,似乎想借此透过季兰枝的手,再看那石阶之下的人一眼。 如此在意,仿佛让何怀云流光了血的人不是他一般。
第66章 无根海,岷山岛。 狂风呼啸,雷声大作,深到发黑的海水翻涌而上,不断冲刷着岛屿之下的悬崖峭壁,似乎要将这座大海中心的孤岛吞没一般。 岛屿上方被一座巨大的法阵所掩盖,看不清其中景象,然而若是有人在这里便能够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能量似乎正在阵法之中苏醒。 下一瞬,黑光冲天,打破了无根海深处多年的宁静,硕大的光球包裹住了整座岛屿,法阵被这股能量所冲击,瞬间便爆炸开来! 原本的阵法中心,一个双眼紧闭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身着墨色玄衣,乌黑的长发被鎏金发冠束起,一张脸生的凌厉而俊美,狭长的眼眸睁开时,露出了一双如幽井般晦暗莫测的瞳孔。 那双眼睛似乎已经很久未曾睁开了,不甚熟练地动了动,眨动间,泛着淡漠冰冷的光。 法阵中心的变化惊动了岛外看守着的人,没过一会儿,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男人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商遆激动地单膝跪地,抬起手朝对方行礼,语气之中充满了狂喜:“尊上!恭喜尊上重塑身躯!” 闻钧抬起手,看了看这具原本已然沉入无根海底的身体,心中充满了一股熟悉的陌生感。 少年闻钧的身体没了元神的附身,如今正安安静静地倒在一旁。 闻钧抬起手,汹涌的魔气将那个身体包裹,装进了乾坤袋中。 他看了眼四周一望无际的黑海,问道:“我闭关的这段时间,外头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有!”商遆连忙汇报道:“尊上入阵之前,众城主齐聚永夜城,似乎在商议什么大事,直到今天下午,魔域之中魔修数量锐减,消失的魔修竟都凭空出现在了中州大陆凡间的镇子上,如今中州一半的地域都被魔修占领,九楼攻占了皇城,擒拿了凡间皇帝和许多凡人作为人质,如今正与渡月仙尊他们僵持不下。” 闻钧听完轻轻皱了皱眉:“我是问师兄有没有传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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