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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易唯在人群里悄悄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握住方玄的手，他的大拇指轻柔地抚摸手背。 方玄微微低倾头，盯着这只手看了好一会。 这只手是冰的。 “方队长，我们走吧。”笑意铺满了纪易唯整个眼神，他问：“第二个你在哪层？” “九十。”方玄目光掠过他们的手，直达通往上层的楼梯，他的声音波澜不惊道。 “另一个我不知道在哪层。”纪易唯松开手，声线浑厚，“该把冒牌货全杀了。” “嗯。”方玄右手揣进口袋里，两人落在队伍的最后方，肩并肩地往上行走。 再往上，他们看到的便是无尽的杀戮和怀疑。人类为了不被淹死活下来，会想方设法杀死另一个人，杀完之后想起游戏系统说的话，又在猜疑身边哪个陌生人是鬼。 整个封闭的空间凝结着浓重压抑的气氛，灰沉沉的光打在每个人身上，他们的脸隐隐绰绰。 先前总算团结合作的人类在这个时刻仿佛就是个笑话，游戏系统随便一挥手，他们就像是一朵蒲公英，被风吹得七零八散。 “我们已经着了他的道，却改变不了。”周柏轻声轻语地说，“每个人都想活下去。这个游戏规则太恶心了。” 徐鹤带有希冀问：“方玄大佬，你这么厉害，找到差别了吗？” 张安励替方玄回答：“没……一模一样的人不好分辨。” 方玄没吭声。 纪易唯双眼平静地划过面前跪在地上大哭的人，“人类，太脆弱。”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第35楼，与第一个小英汇合了。 小英和钟疏琪在一块。 “周柏，你是真的假的？”钟疏琪问。 “我不知道。”周柏回答。 “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是假。” 方玄将这几个小时观察的结果说了出来：“鬼应该被清除自己的记忆，引入了人类的记忆。” “所以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就是玩家？”小英吸了口气。 “嗯。” 钟疏琪拍拍额头，“那更是雪上加霜。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鬼，好歹能从微表情和微动作看出什么端倪，如果打心底认为自己是玩家，压根分不出来。” “是的。”小英转口担忧说，“另一个我和夏知都在第四十一楼。” 方玄接收到第二个小英具体的位置，进入了第四十一楼，一群人走了二十几分钟，来到她的房间。 夏知打开门，惊喜道：“哥！方玄，张安励，小英。” 纪易唯拍拍他的肩膀，掏了下耳朵，“你喊我哥我一时半会还真不习惯，肉麻。” “切，不知道谁还喊了个比这更肉麻的。” “你想挨打？” “哪有。你们快进来。” 方玄走入房间，里面的小英站起身，与方玄旁边的小英对上了视线。 “我是真的。”两个小英齐声说。 方玄依旧问了十几个问题，结果仍然不变。 如所有人预料分不出来，他们灰心地坐在大床上，吹着温暖的暖气，脑袋逐渐发懵。新的游戏已进行了九个小时，他们的身体慢慢扛不住了，睡意和饿意疯狂袭来。 各个人半睁着眼，半截身体已经躺到床上，边吃食物边打瞌睡。 纪易唯一只手护住方玄的后背，让他可以往后稍微靠靠。方玄瞥了瞥他，背部一开始挺得笔直，后面兴许撑不住了，微微弯了点。 倏然，夏知的声音震醒了所有人。 “游戏系统死全家！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游戏？另一个鬼获得了这个人的所有记忆和外貌，就可以成为她了么？！” 钟疏琪盯着之前和她一起的小英，“但是人不就是由躯体和记忆相关组成么？如果拿一个相同的空壳，然后灌入一个人的所有记忆。你们说这是他吗？他继承了这个人的所有。” “……不知道。” “但我觉得不算吧。” “方玄大佬，你们感觉呢？”徐鹤坐在一边问。 “感觉都一样啊。”夏知喝着一瓶水。 方玄嚼着面包，望着她们两个。 两个小英站在两边，沉默不语。 钟疏琪看向了一开始跟她汇合的小英。 夏知看着和他在一起的小英。 其他人满眼迷茫，不知道该选谁。 在抉择面前，他们下意识会选择一开始遇见的人。 方玄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什么时候结束这场游戏？”其中一个小英说话了。 两个小英一同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窗外。 “小英……”张安励叫了她。 小英听着门外面的哀嚎声，眼神痛苦，“我们又在自相残杀。” 话落，忽然她们同时睁大眼睛，向前走近一步。 “蓝色屏障外是不是划过了什么？”她们问。 方玄看了过去，几道白色的光线沿着深深的黑暗往左下方坠落。 这是流星。 “是流星吗？”夏知惊讶道。 “是流星。听说向流星许愿，会实现愿望。”两个小英十指交叉，虔诚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这个其实都——”是骗人的。 夏知刚想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又闭嘴了。他们现在这种境地已经被逼着把希望寄托于流星上了。 右侧的小英放下双手，背对着众人，“我曾经折了一只千纸鹤，也默默向它许了愿，希望我们团队能走到最后，希望有更多的人活着。但千纸鹤不管用，团队的人一个个死去，月薇姐死了，纪大哥差点死了，第三楼的赵大哥如果是真的，也死了，许多人都死了……” “我们这颗星球很落后，人类的实力太弱，所以全程被高级文明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不把我们的命当命，我们也根本无法反抗。” “我们怎么样才有活路啊？即使走到最后，等着我们的也是死亡？” 小英的话问住在场的人。 她转过身，又问了一遍：“流星有用吧，是不是这次向流星许愿了，真的能愿望成真？” “你们看，流星越来越多了……” 所有人嗓子哽住了。 方玄看着远处黑夜里闪过的一颗流星，这颗流星转瞬即逝，很快没了踪迹。 该如何破解这个游戏？ 两个相同的人，该怎么分辨？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远处的流星时，右侧的小英兀地掏出一把匕首，快步跑过去，一刀刺穿了她的脖子。 左侧的小英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干倒在地，她用力压着脖子处汩汩冒血的伤口，声音已不成调。 “你……你……鬼……” 众人的身体宛如弹簧般站了起来。 小英又往她的肚子里刺了一刀，全身打颤，声音却坚定道：“你使用了我的全部记忆，妄想成为我。但你没有亲身体会过我们的绝望和痛苦，不知道我们活着的念头有多强烈，我必须杀了你，哪怕不择手段，我不能像以前那样懦弱，不敢动手，放任你活着最后残害我的队友！” 方玄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小英。 在场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底下小英挣扎的惨样，呆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 要救么？ 不能救，二选一。 可她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是啊，是真的怎么办…… 若是真的，那岂不是—— 这时张安励嘴里念着什么。 “千纸鹤。” “千纸鹤。” 他站起来，指向活下来的小英，嗓音颤抖道：“她是真的！右边的小英是真的！她没有杀错。” 左边的小英声音恐怖：“张安励，我照顾你，这么多次……” 张安励捂住耳朵，自顾自的说：“我原来看见过小英在我的面前折了一只千纸鹤，这次过后小英就没有折过了。她一说我想起这件事情。” 底下的小英晃了晃神，脖子里的血往外渗，“我也记得，只……是被她先说了……” 张安励拿开手，摇头道：“小英亲身经历过，她这块感受很深，肯定，肯定会比你先说出来。你是假的。” 小英的红刀往身上擦了擦，收到口袋里，又走过去抱着张安励。 “张安励——” “小、小英。”张安励轻轻拍着小英的背，“我相信，相信你是真的，你，你没有杀错。” 方玄的背部又挺直了，右手不由得合拢，他这时意识到了一点，人与人以真心相处久了，能从一丝蛛丝马迹的细节和相处中的感受勘测到真相。 但有关“相处”、“团队”、“合作”等需要与他人产生联系的词，一直是他的薄弱点，是他所没学会的词。他被动地与人相处，被动地与人产生联系，被动地接受他人的情感…… 他犹如一颗枯木，接受着他人投来的情感，却无力回馈多少。枯木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彻底枯死腐烂，要么枯木逢春，来年长出新芽，迎来生机勃勃的春天。 方玄缓缓站立，无声地走到蓝色屏障的窗前，外面流星雨坠落后，黝黑的天幕又恢复成一片死寂。 他打开虚拟屏幕，黑色的眼中闪过一条条回复。 【分不清，我不知道我的队友到底谁真谁假，我该怎么办？我们一起从第一层闯到这里，我不想失去她。】 【每一层都在死人……游戏系统是不是没想我们活下来？找到他退出游戏是个幌子吧？他连自己什么样子都没告诉我们。】 【都是普通人，都是一无所有的普通人，普通人该去死，什么力量都没有，别白费功夫了，浪费时间。】 【我只是想活下来有错吗？为什么这么难？让我杀自己，杀队友，杀陌生人。没了道具，我感觉我在犯罪。】 【累了，真的很累很累，神经一直紧绷，从没有休息过……哈哈真好，宫殿里有暖气，跟末日前酒店一样。干脆在这里好好睡下去吧。】 方玄关闭聊天群，再次眺望远方。 “……事情解决了，该出门了。我们走吧。”钟疏琪鼓气道，“下一个我们肯定也能认出来。” “嗯嗯说的对。” “方队长？”纪易唯停在他的背后，等着方玄回身。 方玄聚集视线，没像以往在屏障上看见纪易唯的影子。 猛地，他身体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环绕四周。他马上查过房间里的每一寸东西，不放过每个角落。 小英几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方玄？” 方玄按压着淋浴间的蓝色屏障，更确认了心中的想法，“房间构造奇怪，淋浴间也是蓝色屏障。” “嗯是……蓝色屏障不是制约我们的么？”夏知说，“如果不是蓝色屏障，它应该是玻璃。” “嗯。屋内也没有银制反光物品。”方玄问他们，“有没有能反光的物品。” “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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