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不活,大抵如是。 帝星漫长雨季终于结束了。拨云见日,湿淋淋的地面一点点被蒸干,泥泞像是不复存在一般,人来人往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光影斜斜落在了病床的一角,将那一块儿烘得暖洋洋的。 “给,你的饭。” 秀秀从外面推门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alpha,然后将手里的饭盒交给了一旁的陈秋。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仪器,拉开惊岁床边的椅子坐下。 窗外的光不偏不倚打在她的额发上,秀秀抬手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然后将耳边垂下的碎发顺手别到了耳后。过肩的金发被她团在脑后束起来,在光影的勾勒下,有一层毛茸茸的轮廓。 她将手里捧着的精密仪器与昏睡的Omega相连接,一项项读取着上面的数据。 陈秋手里捧着饭盒,见秀秀的动作,盯着看了半晌,终究没拿起筷子而是放下了反而凑了过来。 “怎么样?”陈秋问道。 秀秀抬眼瞥了他一眼,说道:“数据没什么变化。说实话,他早应该醒了。他的身体情况异于常人,没有办法用现有的标准来衡量。在三天前,他身体各项机能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对标正常的数据来看,依旧七上八下没几个正常的。但是对于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构成昏迷了。” 这话陈秋这两日没少听,他的表情算不上好看,阴着张脸,咬牙道:“那人怎么还不醒?” “可能……和那针药剂有关系。那针药剂最主要的作用是刺激Omega的腺体,让他短时间被迫陷入发热期。那个用量很有可能让Omega在发热期里丧命。但是惊岁的情况,我同你说过了,他现在已经没有腺体了。”秀秀语调轻缓,不骄不躁,脸上的清冷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棘手情况而发生什么改变。 她抬手推了下眼镜,说道:“现在有两个可能性,一是药剂失去作用,二是引发某种副作用。因为缺少对原本药剂的数据研究,我没办法做出判断。如果你能够从罗安手里把东西搞过来,我或许能够弄明白。” 陈秋看了眼病床的Omega,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但是Omega丝毫要醒过来迹象都没有。 “很快。我就能从罗安手里那到那些东西。”陈秋一瞬不瞬盯着惊岁的脸,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别太担心了。说不定人什么时候就醒过来了。”秀秀收起了东西,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 她其实并不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几天前陈秋抱着人冲进了她的办公室,差点儿一脚将屋里的门板踹掉。怀里的Omega脸色惨白,呼吸微弱,面色发青,满身污泥,头发盘缠在颈项,跟打捞上来的水鬼没什么分别。 饶是冷静如秀秀,也被眼前的光景吓了一跳。 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陈秋坚持要将人带到她这儿来救。那种情形,送到医院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从地球来这儿的日子并不长,和陆渊山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对于这里的医疗情况还没有那样得心应手。 然而等到将人送进医疗仓开始治疗之后,秀秀终于明白了。一团乱麻的数据,实在不知道他的身体被人动了什么手脚,哪哪儿都不正常。有些伤痕,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造成的,秀秀几乎不敢想他都经历什么。 陈秋似乎也不知道,只是全程陪在旁边,眼神几乎没从Omega的脸上移开。空而渺远,忽而聚焦也只是盯着惊岁看。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秀秀拉开门离开的前一秒,回头看了床位一眼,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窗外的景色很好,夏末之际,长风瑟瑟起,雨后寒烟绕,风雨初霁,寒雾退却,空有一地金灿灿的光斑。摇晃着,却又一点儿落寞。 “滴……滴……” 稳定的机械音落在惊岁的耳朵里,越发清晰。 这种声音,他恍惚的时候常听见,每次与之相Ⅹ伴的都没什么好事儿,秀气的眉不自觉蹙起,手指下意识弹动了一下有些抗拒。 惊岁的心忽然猛烈跳动起来,耳边的声音和记忆里的重叠在一起,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逼仄的实验室里。 不要! 他在心底呐喊着,嘴唇微微张开,没能够挤出一点点声音,却是在这惊惧逼迫之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并没有那种闷得发沉的感觉。 惊岁卷翘的长睫呼扇了两下,看着空白的天花板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刺目的光。他缓慢眨动着眼睛,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微微偏头看去,床边果然停放着一个巨大的医疗器,正不厌其烦的滴个没完。 目光落得远了些,越过地上长长的光影,惊岁看向了窗外。 放晴了。 他有些恍惚,身上的感觉逐渐清晰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受。身上干干爽爽,雨和污泥没能留下任何痕迹。萦绕在鼻尖的也不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而是一股暖融融被烘烤过的气息。 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点模糊的记忆涌了上来,他好像是看到了陈秋。 身上的疼痛已经不如记忆里的那般剧烈了。只是闷痛,说不上多严重只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骨头缝里像是长了什么东西一样,酸胀磨人,实在坐立难安。 不过不碍事。比这磨人的痛他都经历过许多,这样钝的痛法,几乎可以无视掉。 空气中除了暖,还浮动着一股咸香的味道。惊岁没控制住,Omega不怎么明显的喉结上下滚了下,惊岁吞了口口水,觉得胃囊有些空。 于是惊岁尝试着动了动脖颈,循着味道的来源看过去。 是陈秋没有错。 活生生坐在那里,捧着一盒饭,吃得心不在焉。惊岁闻到了,有莲藕的清香还有玉米的香甜。陈秋的筷子戳了戳,夹起了一块油润的红烧肉,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将肉放了回去,戳了两下。 还从来没见陈秋这样磨叽的吃饭。 简直看不出以前那风卷残云的架势。 真是的,不想吃的话,不如拿来给他吃。惊岁心想着,嘴角却是翘了起来,笑盈盈看着陈秋,眼里不争气浮起了一点儿泪意。 陈秋像是若有所感,捏着筷子朝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对上惊岁水盈盈的眸子。 然后他又扭头下意识戳了一下那块红烧肉。动作忽然停顿,然后猛地扭过脑袋看着惊岁。 这样大的力度,惊岁都替他心惊。 “你,你醒了?哪里疼吗?”陈秋的声音宛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惊岁的耳朵里,带着恍然如梦般的不可置信。 惊岁做不到颔首点头,只能从干涩的喉痛里挤出了一句“不疼”来。其实是疼得,疼得微不足道,惊岁下意识掠过。至于他醒了这件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陈秋是不是傻了? 大概真的傻了。 下一秒陈秋把筷子往桌上一丢,扯开嗓子,便喊便冲了出去。 “秀秀,醒了!秀秀你快过来!醒了!” 他神情和声音都透露着急切,动作之间差点儿打翻了桌子。惊岁盯着桌上的晃了两晃的饭盒,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秋……” 他想喊陈秋慢些,声带震动,惊岁的喉咙有些发痒,不受控制咳了起来,咳得眼眶都有些红。 陈秋却已经带着他口中的秀秀回来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呆愣的alpha,几乎是被陈秋粗鲁的拖拽进来的,手忙脚乱护着自己怀里的仪器。 陈秋听见惊岁的咳嗽声,立刻撇下秀秀,手忙脚乱给惊岁倒了杯水,端到了床边又无从下手。 他不敢碰惊岁。 那个眼神,和惊岁昏迷之前的忽然就对上了。 惊岁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太过担心,然后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一起身却眼前一黑,头晕目眩的厉害。 一道温暖的臂弯托住了他的后背,陈秋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将Omega圈在怀里,然后将温热的水递到了他的唇边。 那个叫秀秀的女性Omega看了看两个人的互动,一言不发的摆弄起了自己的器材。 “没什么大问题。哪里又不舒服吗?”秀秀淡淡的问道。 惊岁张了张嘴,感受到身后那个温热的怀抱,忽然生出些犹豫。 秀秀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语气依旧补充了一句:“我是医生。” “有些疼。骨头缝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磨。还有……小腹,有些酸。”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这和秀秀预想中有一点出入,但大差不差。应该是药剂的问题。至于其他的内伤和外伤,应该都被医疗仓治愈了。 还要多亏了这个星球发达的医疗和科技。不然Omega那个伤,大概活不下来。 “怎么样?”陈秋问道,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急切。 “我需要时间。”秀秀说道。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扫了一下。“你们先聊。那之前的那些问题,让他自己解答吧。” 她说着,指了指惊岁,急匆匆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陈秋:太亏贼了!我那重伤昏迷的老婆被饭菜的香味勾醒,还因为吃不到差点儿馋哭了〣( Δ )〣
第六十二章 偷偷掉眼泪被看到了QAQ 躺久了,惊岁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他靠在陈秋怀里,被清淡香甜的青苹果味道所包裹,味蕾再一次被挑动,惊岁抚上了自己不争气的肚子,隔着皮肉揉了揉过分空虚的胃囊。 陈秋一言不发将温度适口的水递到他嘴边,惊岁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从里面尝出一点儿淡淡的桂蜜的香甜。 “秋先生,我睡了几日。” 被水浸润过的嗓子恢复了往日的婉转,清泠泠的,好像空谷黄鹂,让人莫名就跟着放柔了声音。对他说话,大声一点儿,强硬一点儿,都像是冒犯。 陈秋平日听到惊岁说话,定然要心池荡漾一番,然而今日他半抱着人,温香软玉切实落在他怀里,他却生不出一点儿旖旎心思来。 随着惊岁低头喝水的动作,他的长发丝缎般从颈后滑开,白嫩的皮肤下有一块圆润小巧的骨头,再往上,是一个陈年疤痕。 已经完全愈合了,但是从疤痕的轮廓来看,依旧能想的到这出伤新鲜时候的狰狞。 那个位置,应该是Omega的腺体。 说是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也不过分。平日里莫说是碰,就算是多看一眼,都是冒犯。陈秋不知道那样的伤痕,是怎样留下的,又是怎样的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受伤的不是他,疤也没留在他身上。合该不痛不痒。但是陈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还是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酸涩几乎掩不住,跌跌撞撞像是决堤山洪从心间喷涌而出。 “七日。”手里的水杯空了,陈秋握着空杯子手垂放在膝头。Ⅹ他抱着人,指尖摩挲着杯口,脑袋里也是空的。直到他听见惊岁肚子发出极小一声,空虚的哀鸣。像是诉说着某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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