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九天城主说这从沟壑之下和魔物体内钻出的暗红色雾气是早已消失的死气时,饶是顾于飞一向沉稳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死气,在数千年前又称为恶业,一旦沾染上便是不死不休,几乎没人能在沾染死气后存活下来。 不得不说在得知这玩意是死气后,在场的人都不仅心生怯意,但冷静下来后又明白,胆怯退缩都毫无作用,要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死气一旦从这地方溢出,只会随着死亡的人数越多而越来越强大,到时整个沧澜界都会陷入浩劫,没谁能置身事外。 于是众人咬牙压下心里的怯意,在九天城主的带领下,不断地向着远处那冲撞着灵力罩的魔物发出攻击。 符宗的长老更是带着弟子布着万灵锁生阵,这个阵虽拦不住死气多久,但至少能换得半个月的时间,让他们找出能将死气压回万兽森深处封锁之印的办法。 远处,暗红色的死气从各处连接万兽森地沟壑中弥漫而出,转眼就填满了天柱,招摇,扶西,长明,莲花,天山,九曲这九座连接九天城与万兽森的山,眼看着要向外蔓延,数道浑厚的灵力从万兽森深处蔓延而出,将这漫山的死气连同山林中没来得及离开的飞禽走兽一同囚住。 万兽的悲鸣从林间冲出,久久回荡在空中,震得九天城等修士的心都在轻颤。 没有人说话,气氛浓重又压抑。 感受着这种让人不舒服气氛的皎皎抿着小嘴,站在爹爹身旁的他看着远处那熟悉的暗红色死气,想起了当初在死域时被灼烧的疼痛,担心爹爹也被这坏东西灼烧的他作凶神恶煞般瞪圆了眼睛。 绝对不能让这坏东西伤了爹爹,漆黑干净的眼眸里溢满了坚定,皎皎控制着体内涌动的灵力,握紧了手里的剑朝着远处挥出。 这次的剑气不是无形的,也没掉落在两步之外,暖白色的剑气突兀的割裂了那暗红色的死气,犹如碰见了天敌般,暗红色的死气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两边退去。 在皎皎的灵力触碰到死气的那一瞬间,藏于他意识海里的蓝鲸无意识地睁开了眼,它还沉浸在送皎皎离开死域的情绪中,浑厚而苍凉的鲸鸣在众人耳边响起。 同一时刻强烈到极致的光芒从陶幼鱼身上猛然炸开,瞬间整个九天城的人,连同陶幼鱼本人都短暂地失去了视物的能力,强烈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泪水无法控制地溢出。 当那阵白光散去后,陶幼鱼缓了好一会才勉强睁开刺痛的眼,还没等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就迎来了众人那如刀锋般锐利且杀气四溢的眼神。 离得近的符宗大弟子林知南红着眼眶,向陶幼鱼裂出了个绝对算不上友善的笑容:“就你会发光是不?” 一脸懵的陶幼鱼:“??!” 那光确实是从陶幼鱼身上爆发出来的,但也确实不是陶幼鱼发的光,发光的是在他意识海里的系统宿苍。 宿苍在遮挡皎皎异于常人之处,他本能地知道,皎皎能令死气退散的事传出去了不好,于是陶幼鱼被它拿出来当了挡箭牌。 毫不知情的陶幼鱼被一群人阴恻恻地看着,嘴里说的解释无人可信,这些人都十分笃定自己的判断,那白光十成的把握就是来自这个小子身上,也就是现在忙得腾不出手来,不然陶幼鱼绝对能享受来自各大宗门的群殴。 解释不清的陶幼鱼转头,对上霍宥齐莫名赞赏的目光后麻木的扯了扯嘴角,自觉比窦娥还冤的他第一次没有升起被大佬认同的兴奋感。 皎皎的灵力令死气退散的那一幕霍宥齐当然没错过,也就是如此,他看向早他一步出手,为皎皎遮挡的陶幼鱼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满意,皎皎这个哥哥倒是没认错,往后也不是不能庇护一二。 霍宥齐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陶幼鱼身上收回来,就豁然扭头看向远方。 “那是什么?” 从那阵白光中缓过劲来的金秉文惊诧至极地看向远处。 除了他之外,注意到这番动静的人也不在少数,连皎皎也仰头看了过去。 远处,万兽森高空,苍龙腾行于云海中,那些来自天柱,招摇,扶西,长明,莲花,天山,九曲这九座山,甚至包括九天城外,被霍宥齐用灵力囚困住的浓郁到几乎要成液体的死气,均呈倒旋之状,犹如倒灌的海水般被远处云海中的苍龙汲取而去。 “它这是疯癫了吗?” 霍宥齐瞳孔微缩,那可是恶业啊,若沾染上分毫,灵魂不灭则不休的死气,这龙怎敢…怎敢将其全部纳入体中?! 意识到这代表什么的九天城众人都陷入了震惊,久久无声。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却又像只是转眼,那云海之中的苍龙就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那些弥漫在天柱,招摇,扶西等九座山,包括九天城外的死气均已被它汲取得干干净净,沟壑中也不再有死气溢出。 苍龙坠地,连身处九天城的他们都感觉到了来自大地的轻微震荡。 从震颤中回过神来的皎皎下意识朝前奔去,霍宥齐一把将他拎回来:“你去哪?” “爹爹…皎皎要去…要去哪…” 皎皎难受得攥着心口前的衣服,指着远处万兽森的方向,瞪着大大的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无知觉的往下掉。 皎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喘不上气来。 一向受不住皎皎眼泪的霍宥齐手忙脚乱地拍着皎皎的背安抚他:“好好好,我们去那,这就去,不哭,不哭——” 万兽森,苍龙的坠落压毁了数以万计的参天巨树,地面被砸出巨大的深坑,躺在深坑中的它,身上的皮肉连带着体内的五脏六腑开始不可遏制的腐烂剥落,但由于龙身极强的自愈能力又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生长。 腐烂剥落的皮肉长出之后又再度剥落,不断重复着的过程像是一场永无休止的酷,令旁观者仅仅是看一眼就觉痛入骨髓。 苍龙呼吸沉重,血液鳞片落了一地,疼得皮肉痉挛,五爪将地面抓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沟壑。 赫斯涅门,谢殊玉,商阙,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厉屿白几人站在一旁,紧皱着眉,心里惊诧不明到了极点。 死气虽无解,但它既然能在数千年前被封印镇压,那么现在依旧可以,只是会费上不少时间。 所以他们不明白这条龙为什么这么做! 克洛弗德没与他们站在一起,他走上前蹲在巨龙身前,垂着他那双可以看穿过去与未来的鸢紫色眼眸,与这条龙静默地对视着。 鲜红的血从龙眼中滴落,地上的草木承受不住龙血纷纷枯萎。 克洛弗德看着他,总觉得他们该是认识的。 听到动静的他抬起了头,看见了被霍宥齐抱着来到此处的皎皎。 从霍宥齐怀里下来的皎皎迈着小短腿,一刻不停地往这边跑来。 一条龙身上能流的血太多了,多到整个万兽森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万兽朝着同一个方向敬畏的跪伏在地,那是来自血脉中的压制。 跑到苍龙头颅前的皎皎仰头去看这个比他整个身子大了太多倍的头。 龙的头太大,皎皎想看到它就得使劲往后仰,这就导致他重心后移,在使劲往后仰的过程中,一个没站稳就啪叽一下摔坐在了地上。 心里的迫切使得皎皎根本顾不上摔没摔疼,双手撑着地爬了起来,就连忙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再度抬头去看这头龙。 当与苍龙那双如夜幕般沉稳深沉的眼眸对上时,皎皎愣住迟迟没动,过了会他眨了眨眼,低头看看地上带血的巨大鳞片,又看了看眼眼前血肉模糊,全身找不出一块好肉的龙,抬起小手不知道该往哪摸才会不疼。 皎皎的眼前越发模糊,只觉得难受极了,难受得喘不上气的他揪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口气后,忍不住踉跄着扑上前,抱着巨龙的脸后仰头嚎啕大哭。 “哇爸爸…爸爸…呜哇哇……” “爸爸好多血……呜呜呜…疼……” “皎皎疼…呜呜哇……” 听见皎皎喊疼,殷峥心里一窒,运转着经脉内近乎干涸的灵力,瞬间就由龙变成了人身。 变成了人身的他自愈能力下降,整个人皮肉尽毁,血呼啦擦的看上去很是骇人,顾不上这些的他弯腰抱起皎皎:“哪疼?哪受伤了?” 赫斯涅门在皎皎喊疼的瞬间,灵力就在他周身转了一圈,发现皎皎没受伤后才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不成人样的殷峥。 “呜……” 皎皎放下揪着胸口衣服的手,转而着急地用手去捂殷峥的心口,像是那里有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洞一样。 “爸爸…爸爸疼…呜呜……” 血将皎皎的双手染红,死死地捂着他胸口的皎皎在他怀里哭得喘不上气,整个小身子都在轻轻发着颤。 反应过来的殷峥轻吸了口气,因为皎皎哭而跟着鼻腔发酸眼角微红的他,将下巴轻轻搭在了皎皎毛茸茸的头上。 在与皎皎的最后一面中,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那时皎皎哭泣着颤抖着用小手不断去捂他胸口上伤口。 那伤口太大,皎皎的小手捂不住,温热的血哗啦啦从指缝间流走,顷刻间就浸红了整双手臂,那时皎皎就一直哭着喊疼。 那段记忆在皎皎神魂逐渐变淡,即将离开时,被殷峥用仅剩的不多的灵力抹去了,现如今皎皎这模样怕是记起来了。 “乖,没事了,不哭。”他哑着嗓音,不断拍抚着埋头在他怀里哭得喘不上起来的皎皎:“不哭,不哭,皎皎乖,不哭……” “不…皎皎不乖…”仰头看着爸爸的皎皎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却因为那哭得抽抽的样子,显得可怜得不行:“呜爸爸…不乖…不听话……皎皎也…也不乖…呜…” 殷峥垂眸看着皎皎,哑着嗓音像是拥有用不完的耐心般,一声又一声地哄着。 “不哭…不哭…” “皎皎哭…爸爸不乖…皎皎也…也不乖……” 被爸爸哄着的皎皎一边断断续续地放着狠话,一边低头从项圈里不断地往外掏着丹药,没一会殷峥怀里就堆满了丹药。 “爸爸啊~” 吸着鼻子的皎皎举着手里的丹药喂到爸爸嘴边,大颗大颗的眼泪仍旧从他眼角滴落,砸落在殷峥的血肉模糊的手背上。 给爸爸喂了药后皎皎继续埋头哭,哭得嗓音都哑了,哭到最后把自己给哭睡着了。 殷峥轻轻拍抚着皎皎睡梦中依旧一抽一抽的身体,心疼得厉害,只觉一颗心都像是要被皎皎给哭碎了。 皎皎很少哭,就算是哭也只是小声抽泣或默默掉眼泪,赫斯涅门他们几乎从没看见过皎皎哭得这般撕心裂肺过。 心疼得厉害的赫斯涅门等人本该敌视殷峥的,但是在得知他是皎皎的爹后,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何要把死气都纳入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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