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贼。” “不是贼跑来偷偷看我?” 找不到话说的皎皎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说话。 永徵帝看着皎皎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抬手捏了捏皎皎瘦下去的脸,蹲下身将他揽入怀中,平生第一次认输:“舅父错了,不应骗你的。” 他料到皎皎会伤心,却没想到会如此伤心,伤心到连殷峥和谢殊玉他们都束手无策。 从他回来的那刻,他就知道皎皎一直有悄悄的在看他。 他刚回来的那天夜晚,皎皎就有悄摸的来到窗边,垫着脚扒着窗台费力地看了他好久,那一眨不眨的目光,像是在害怕一眨眼,他就从他眼前消失了一样。 直到那一刻,迟缓的钝痛才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挤压着他的心脏,沉甸甸的坠在心头,让他下意识逃避了三天。 他好像错估了自己在皎皎心里的分量,所以就用肆无忌惮的谎言,在一个小心翼翼将他揣在心里护着的小孩心脏上剐了一刀。 他摸着皎皎瘦得有点硌人的肩膀,心脏突的揪疼了一瞬,鼻腔没忍住发酸。 “舅父。”很是认真的声音从怀里传来,霍宥齐低头看去,就见皎皎抬起手轻轻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裳。 “舅父往后不许再骗皎皎了。” 皎皎那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一股倔强般的认真。 “嗯,以后再不骗了。”霍宥齐说着伸出了手:“拉勾。” 今天他就看到皎皎和殷峥拉勾了。 皎皎头一扭:“不要。” “拉嘛。” “不要。” “今天你都和殷峥拉勾了!” “爸爸又没骗过皎皎。” “就是骗过的人才需要拉勾做保证,不撒谎的人拉什么勾?” “不拉。” 最后皎皎还是被霍宥齐强制拉过小手拉了这次勾。 拉完了勾送皎皎回了房间后,霍宥齐就很是轻飘飘地睨了眼殷峥房间的方向。 殷峥有的他这个舅父也得有,迟早有一天他会把殷峥在皎皎心里的第一占位给踹下去,然后取而代之! 霍十安得知霍宥齐还活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心里是有点忌惮的,权利是会让人上瘾的,更何况他坐的这个位置不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万万人之上,任谁坐上了这至高位怕是都不愿再下来。 没死的永徵帝不得不让他多想。 然而就在他还在拧眉想着的时候,就得知永徵帝他和殷峥、谢殊玉带着皎皎跑去边外大漠玩了! 他还收到皎皎寄来的各种特色吃食和信,信里写了他们遇到了沙盗,救了好几支商队,还骑了骆驼,随着信来的还有七八九十张丹青,看着上面画的永徵帝那嚣张张扬的嘴脸和呦呦那嘚瑟的蠢鹿脸。 批奏折批得眼窝都发青了的霍十安咬牙切齿,拍着桌子无能狂怒,好啊!为了将大雍这个重得能压垮人的担子扔给他,堂堂叔父作为长辈居然诈死脱身,还在他日夜熬批奏折的时候将他的左丞相和辅政大臣拐跑去吃喝玩乐?! 他原先还就奇怪了,怎么殷叔叔他和谢叔叔一起请了两个月的病假?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一想到自己还没见识过大雍的大好河山,还没裘马轻狂,仗剑肆意,就要被永远困在这个位置上,困在这个京城里,霍十安就不禁悲从中来,将桌面拍得啪啪啪作响。 啊啊啊,气死他了!!! 混蛋叔父!!! 同样被留在京城,还不得不替谢殊玉和殷峥处理一些紧急事物的柳行知深吸了口气,压住内心的暴躁。 好样的谢殊玉,跟他玩这一手是吧?下次不把你留在京城换我出去,我就与你姓罢!
第190章 “更衣!” 永元十年,三月十六,伴随着司仪的一声唱,早已经接过官袍的进士们纷纷穿上红袍,蹬上官靴,手握笏板,板直身子,抬头挺胸,眼底深处有着毫不掩饰的激动自豪,自此他们不再是寒门苦读的学子,他们将踏入官途,成为家族的荣耀。 今一朝跃龙门,从此青途坦荡! “谢恩!” 司仪高唱,已经正式成为天子之臣的众人齐齐叩拜施礼立于皇城上的陛下。 皇城上的霍十安目光落在站在最前方身姿如竹的少年身上,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 “簪花!” 天街上的皎皎注意到皇城上十安哥那灼热中混合着自豪、欣慰和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惆怅眼神,心里略有点无奈。 十安哥以前不这样的,之所以变成这样,全是舅父的过,自从被舅父接二连三地坑了好几次后,十安哥的脾气直接就变得暴躁外放了许多,曾经有一次更是拿着天子剑追着舅父围着崇德殿跑了三圈。 想着这些的皎皎拿过宫花簪在了鬓角处,皇城上的霍十安面上一本正经满身威严,私底下却指挥着画师赶紧把这一幕给画下来。 霍十安完美的继承了殷叔叔和叔父他们对皎皎的宠爱,一对上皎皎那简直是宠得没底线,这让皎皎成功地成为了小皇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每次看见皎皎都要恶狠狠的瞪着皎皎,然后被皎皎一串糖葫芦哄得屁颠屁颠地跟在背后跑。 其实原本霍十安是想指皎皎当探花的,探花向来是前三名里长得最俊美的,而在霍十安眼里,这满京城,满大雍,再也不会有一个少年如皎皎这般耀眼。 不过想到皎皎一连拿到了解元,会元,他就犹豫了,与这三元及第比起来,探花就有点不够看了,最后霍十安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将探花给了秦棉棉。 皇城下的皎皎站在最前,拔节的少年,长相逐渐褪去了少时的稚气,绯红的官袍衬得他皮肤冷白,日光勾勒出他侧脸立体的轮廓,肩背弯折出极漂亮的线条,腰封衬得腰线劲窄有力,少年漆黑的瞳底蕴含着星光,被爱拥护着长大的少年比青空之上的旭日还要来得耀眼。 “奏乐!” 霎时间鼓吹弹奏的乐声响起,连同着爆竹声卷袭天街,热闹极了。 “官人们,请上马!” 精挑细选披红挂彩的上等马被牵了出来,作为状元的皎皎伸手,修长的指节拉住缰绳,长腿一迈利落地翻身上马,在鼓乐中带头朝着皇城外慢行而去。 禁军开路,鼓声跟随,飞扬的旗帜中,整个京城喧嚣热闹起来。 “来了,来了,快看啊!” 大街上早已翘首以待的百姓们瞬间激动起来。 五城兵马司和衙役们手持棍棒维持秩序,却还是差点拦不住热情的百姓,队伍一走到街上,漫天的花朵、荷包和丝帕顿时从高空抛下,像是下了一场色彩焕丽的花瓣雨,纷纷扬扬地落在骑马踏街的队伍身上。 骑在马上的皎皎感觉到有什么落在了眼睫上,他眨了眨眼睛,那东西便从眼睫上掉下来,一路顺着鼻梁唇角往下滑落,在落在官袍上前被皎皎抬手夹在了食指和中指的第二指节处。 他垂眸看去,根根分明如同被墨笔精心描绘出来的眼睫轻垂,指间那艳红的花瓣衬得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多了丝靡丽。 原来是花瓣啊! 这一幕被酒楼两边的女子看在眼里,霎时尖叫声更加热烈,荷包和丝帕如雨落般从窗户中被抛出来。 下意识侧头错过砸下来的荷包,皎皎抬眼望去,只见数不清的荷包和丝帕兜头朝他砸来,他一时有点惊愕,手一抬,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头脸,这才没让自己被丝帕挂了一头一脸。 酒楼上的霍宥齐见此拽下腰间的荷包,凑热闹般丢了下去,还笑着道:“哎,皎皎大了要成家了。” 皎皎一眼就辨别出了这个荷包,下意识伸手将其接住,下一刻海啸般的惊叫声响起,震得训练有素的马儿都惊了一下,差点将背上的进士甩下马。 更加猛烈的荷包雨下,稳住身体的周恒山向对他拱手表示歉意的皎皎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他撸了着自己的山羊胡须,眯眼笑看着皎皎的背影,心里叹道,鲜衣怒马少年郎啊…… 酒楼上的谢殊玉听见霍宥齐的话有点惆怅,怎么一转眼,小小软软的小团子就长这么大了,一想到再也不能抱在怀里揉搓逗弄了,就忍不住惆怅。 殷峥倒没有遗憾惆怅这一类的情绪,就站在酒楼上,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皎皎。 永元十三年,是皎皎的弱冠之年。 殷峥早早的请人算好行加冠礼的吉日,备好一应祭祀物什,当日早晨带着皎皎近家庙,于家庙中告知天地和祖宗。 霍宥齐以他年龄最大的理由,死皮赖脸地抢了正宾的位置,争抢不过他的谢殊玉和柳行知无奈退后一步充当赞者。 谢殊玉、柳行知为皎皎梳头,再用帛将头发包好,然后带着皎皎走完所有的流程和礼仪后,靖安侯府里早来到这里候着的嬷嬷们捧着所需的物品先后走出。 皎皎于席前坐下,霍宥齐净过手后将他包发的帛扶正,转身从西阶走下一级台阶,从柳行知手里接过缁布冠,返回皎皎面前,端正仪容,朗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缁布冠,皮弁,爵弁三冠完成后,皎皎进屋脱去采衣上相配的玄端服,皂靴和革带。 在最后殷峥为皎皎其取字为允安,殷皎,字允安。 他抬手像对小时候的皎皎一样将他抱进怀里,大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声音低哑:“长大了!” 在这一刻,殷峥心里好像有什么隐藏在深处的遗憾不甘都隐隐散去。 皎皎抱住爸爸,像小时候那般撒娇地埋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道:“嗯,长大了。” 他长大了,可以护着爸爸了! 不用再让爸爸为了护住他,去战场上拼杀搏命! 永元二十年,边关战事迭起。 永元二十一年,突厥、吐蕃、北狄、西羌囤兵于边关。 同年靖安侯再度披挂上阵,右相殷皎上折请战被驳,跪于崇德殿外再度请战。 其跪了三刻钟,永元帝黑沉着一张脸从殿内冲出。 永元二十一年五月初三,右相殷皎离京,奔赴边关战场。 “臣以为陛下不会让他去。” 城墙上,谢殊玉站在霍十安身后半步,目光落在了城外逐渐远离的背影上。 “他跪在了崇德殿外!” 永元帝霍十安静静地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 在皎皎跪在崇德殿外的那一刻永元帝就知道,自己只能妥协。 以往龇着稚嫩的乳牙也要笨拙地护着养育他头狼的幼虎长大了,如今有了足够锋利的爪牙,要去护着已经逐渐步入年迈的头狼,他们又怎能因为担心他涉险而拨去他的獠牙呢? 其实这事要怪就怪霍宥齐,要不是他闲着没事教皎皎武艺,又教皎皎战场上如何用兵,还特意做了沙盘没事就和皎皎杀上两盘,甚至每次出去游玩,遇见什么水匪、沙盗和山匪,他都撒手让皎皎独自去解决,皎皎就不会长成今天这模样,也就没有理由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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