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锅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灶房里的殷峥将片好的羊肉和一些蔬菜端了出来,皎皎将扫帚放好正要去帮忙,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的敲门声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谁呀?”皎皎扬声问道。 听见门里传来的熟悉嗓音,永徵帝沉甸甸的心神就突然那么松散了一瞬,他靠在门边,慢条斯理的应了句:“我。” “舅父!”听出永徵帝声音的皎皎眼睛一亮,跑上前打开门。 永徵帝低头看着皎皎,见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就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看见我很高兴?” “嗯嗯,高兴。”皎皎忙不迭的点着头,伸手牵着永徵帝往里走:“舅父,我们正要吃饭,你吃了没?” “还没。” “那舅父和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也不是不行。” “对了,舅父,十安和棉棉他们呢?还有呦呦。” 永徵帝眼睛一眨,才想起来出宫时忘了叫上他们来了,随即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常太医在给十安取体内的蛊虫。” 说是撒谎其实也不然,常太医确实是在给十安取体内的蛊虫,十安体内的蛊虫这几年来不知为何,一次也没发动过,也没再朝着心脉前进,甚至还主动远离了心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事。 永徵帝看了眼皎皎,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他总觉得这事和皎皎有关。 “好吧。”皎皎点头,十安哥不来的话,肯定也不会放呦呦来。 永徵帝脚步突然一顿,哎,不对,十安和呦呦就算了,秦棉棉又是个什么事?他又不住在宫里。 他手搭在皎皎肩膀上,对着皎皎挑起一边的眉:“嗯?” “棉棉被秦叔叔禁足出不了门了。”皎皎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对上舅父不信的眼神,抿唇一乐,撒腿就往廊下跑。 永徵帝眼疾手快的将他给扒拉了回来,按着脑袋就是一阵揉搓:“居然捉弄起我来了。” 皎皎抱着晕乎乎的脑袋,抿唇一个劲笑。 永徵帝也笑,很少看见皎皎这么个活泼劲。 廊下的谢殊玉、柳行知看见永徵帝后起身行礼。 永徵帝摆了摆手:“不必。” 闻言谢殊玉他们就又坐了下去。 拖皎皎的福,几年的相处让他们在面对永徵帝的时候随性了不少,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提着心,但同时他们也算是见识到了永徵帝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恶劣性子。 虽然不敢对其说百分百了解,但至少此时他们肯定永徵帝不至于故意找个御前失礼这事治他们的罪。 从灶房里又端了不少菜出来的殷峥看见永徵帝后就站住了脚步,沉沉的目光落在了永徵帝身上。 永徵帝眉心一跳,背过了身过去,假装没看见殷峥。 在皎皎面前他不愿和殷峥起什么争执,因为想也知道皎皎肯定是站在他爹那边的,一想到这里永徵帝就有点心酸,好歹是自己养了三年的崽呢。 见他背过身去拒绝交流,殷峥收回视线也没说什么。 永徵帝将皎皎带走的当晚,殷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仅一个晚上来殷宅打探的人就有四五波。 他悄悄的跟在那些人身后,最后发现无一不是京城里大家世族的人,他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虽然这些大家世族做事严密,他查探不出什么,但不妨碍谢殊玉能查出来。 两人一合计就发现,打皎皎主意的不止是永徵帝,还有这些高门显贵、世家大族。 这京城中的世家大族、高门显贵多如牛毛,每一个于当时的殷峥来说都是个大麻烦,他不怕那些明面上的对付,但是那些暗地里的阴私对于他来说防不胜防。 除非他能每时每刻都将皎皎拴在裤腰带上,不然他根本护不了皎皎的周全。 这样来看,对于当时的殷峥来说,永徵帝带走皎皎虽说不说是一件好事,但也说不上是坏事。 他后来将十安和呦呦安置在谢殊玉那里,就扭头直奔边关。 这几年通过皎皎的书信和谢殊玉的书信,殷峥也渐渐怀疑起了永徵帝带皎皎进宫的目地。 其实仔细一想,抛去一些因素不说,除了永徵帝外,在大雍没人护得住皎皎。 他不行,柳行知不行,同样是世家大族的谢殊玉也不行,只有永徵帝能做,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因为他是大雍的皇帝,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最后的结果证实了殷峥的推测,对于永徵帝想方设法护住皎皎,并为皎皎铲除威胁这事殷峥是感激的,他想找机会对永徵帝表示感谢,不过永徵帝好像并不愿搭理他? 想着这些的殷峥走到廊下将手里的菜放下,就招手示意皎皎过来。 皎皎连忙拉着永徵帝往爸爸的方向跑去。 今日吃的是羊肉锅子,永徵帝看见后眼睛微不可察的一亮,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可是在皎皎的监督下吃了好几天素了,比以前多了份口腹之欲的永徵帝现下有点馋肉了。 馋肉的他也顾不上殷峥了,顶着殷峥的视线在皎皎身旁坐下,刚拿起蘸料碟就对上了皎皎看来的视线,永徵帝下意识捂紧手里的料碟,脱口而出道:“常太医说了我以后都不用忌口。” 听见他这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的话,殷峥、谢殊玉、柳行知三人诧异的看向两人。 看着情况,永徵帝好像是被皎皎拿捏住了? 皎皎睁着一双明亮干净的大眼睛半信半疑:“真的?” 永徵帝面色如常:“不信?我这就让人去把常太医叫来,皎皎亲自问。”说完他作势要喊人。 见此皎皎总算是信了,想着舅父的身体总算是好了不少,还乐颠颠地往舅父的料碟里多加了点茱萸汁。 见皎皎给自己加茱萸,永徵帝也很高兴,不断开口让皎皎再多加一点。 他是个口重喜辣的,但奈何太医说他得忌辛辣,恰巧皎皎又是个能管住他的人,害得他在吃食上不得不清淡了点。 这还只是身体弱,要是皎皎知道他身体的真实情况,那他不得除了药膳外什么都不能吃?! 一想到这里永徵帝就发怵,并决定坚决不让皎皎知道他身体的真实情况。 能当皇帝的人心眼都有八百个,当他拿这些心眼来对付皎皎的时候,皎皎差点没被忽悠傻,这也就导致皎皎一直不知道永徵帝身体真实的情况,在他的眼里,舅父就是身体有点弱,一到换季或者降温就容易咳嗽,和秦棉棉新得的妹妹一样。 秦棉棉说这是娘胎里带的病弱,没什么大碍,好生养着以后会慢慢好的。 永徵帝身上带伤,手上裹着纱布不说,身上还有一股十分浓郁的药味,虽然他一直将手藏于袖间,但并没有瞒过在场的任何一人。 受伤忌辛辣这是常识,至于常太医说的不用忌口,想也不用想是永徵帝说来忽悠皎皎的。 谢殊玉和新上任的四品郎中柳行知对视一眼,想起这些年不少被永徵帝的恶趣味捉弄的经历,两人扭头看了眼皎皎又看了眼永徵帝,心里突的冒出个想法,只是刚准备开口就对上了永徵帝察觉到后投过来的威胁眼神。 永徵帝的目光落在柳行知身上:“朕前些日子听闻,行知的族弟在锦方楼和虞小郡王打了起来,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被抓住把柄的柳行知选择了低头。 自认为没有把柄的谢殊玉正了正颜色,刚想开口学一学忠臣死谏一番,就被永徵帝在矮桌下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 吃痛的他不动声色的开口:“陛下……” 那知刚开口就又被打断。 “前些时日朕听闻谢大人夫妇俩很是为怀之的婚事着急,若怀之找不到钟意的,不如朕让皇后帮你注意一下?”永徵帝说完,夹了一筷子羊肉狠沾了番料汁放进嘴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殊玉 谢殊玉若无其事地吞下没说完的话:“没有的事,估摸着是那传话的人给传岔了,才让陛下误会了。” “是吗?”永徵帝慢条斯理的又夹了筷羊肉放进嘴里。 碍于婚事的威胁,谢殊玉可耻的低头了。 至于殷峥?他本就不是那种乐于看人吃亏的性子,所以就淡定的选择了沉默。 皎皎是知道舅父受伤的,但是他很相信常太医,因为在宫里时常太医就常常和他一起抓舅父忌口,给舅父药里放的黄莲还是常太医亲自挑的最苦的黄莲,他后来虽因陛下的死亡视线,将苦度下调了一个档次,但是在忌口这方面他还是坚定站在皎皎这边的,反正有皎皎在,陛下也不会罚他什么。 可是这次……这次没必要忌口了。 看了眼舅父手上缠着的纱布,皎皎心疼极了,不断往舅父碗里夹菜,没一会永徵帝碗碟里就堆出了一座小尖山,当然皎皎也没忘记给爸爸夹菜。 坐在对面的谢殊玉没这个待遇,他瞟了眼永徵帝碗里的肉,慢条斯理的抬起了自己的碗碟,伸手放在了皎皎面前,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皎皎乐呵的抿着嘴,也给怀之叔叔夹满了菜,将碗碟端还给了他后,又给柳行知也夹了起来,主打不厚此薄彼,一碗水端平。 院子里的树叶晃晃悠悠地往下飘落,五人坐在廊下吃着羊肉锅子聊着天,肚子小的皎皎早就吃饱了,就眉眼弯弯的坐在一旁不亦乐乎地忙着给爸爸、舅父和叔叔们夹菜。 小小的院落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亭台水榭,却无端的让人眷恋,甚至莫名有种家的感觉。 自那日回去后,第二日早朝永徵帝就开始对班师回朝的大军列行封赏,此番大破匈奴殷峥位居首功,被封一品靖安侯,见有朝臣对此有异议,永徵帝故意将受伤的左手显给朝臣看,又给殷峥扣上了个救驾的功在身上。 至于如何救驾,怎么救驾的,自然是任永徵帝瞎扯胡掰。 好在殷峥反应快,仅懵了一瞬就给接上了话,不然大雍的文武百官就会知道,他们陛下为了给人封赏,居然瞎扯什么救驾之功扣在人头上。 日子对于皎皎来说,渐渐安定了下来,爸爸回来了,舅父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好转,他每天就除了上学,剩下的时间就乐呵的用来陪陪爸爸、舅父和叔叔他们。 只是永徵帝越来越忙,连带着殷峥、谢殊玉、柳行知他们都跟着忙得团团转,不过再忙殷峥也还是能抽出时间每日去国子学接皎皎回家。 这可把国子学的小伙伴们羡慕狠了,回家去缠着自家爹也来接自己,不出意外挨了一顿训。 永徵帝、谢殊玉他们也会特意抽出空来碎玉桥这边蹭晚膳,十安和棉棉也会来,至于十安为什么是会来,而不是直接回来,全因他一旬前被认祖归宗了。 在此之前恐怕没人能想到,十安居然是永安王嫡子霍尘珂侥幸存活下来的嫡幼子,也就是说,永徵帝现在是十安的皇叔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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