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吃是福。”沈和韵幽幽道。 除此以外实在没什么能夸奖的。 演过头了。 林颂钧即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主动说:“我今天学到不少东西。” 他用卖弄的语气将他十岁出头就学过的入门理论讲给沈和韵听, 声音渐低,实在过于羞耻。 然而沈和韵的眼睛却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林颂钧那点羞耻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心安理得地收下沈和韵对他的夸奖,谦虚道:“这也不算什么。” 沈和韵吩咐厨房阿姨:“午餐给他多加个鸡腿。” 林颂钧笑笑。 阿姨端盘上菜,摆在两人面前却是不同的套餐,沈和韵的那份清汤寡水,看着没什么食欲。 沈和韵郁闷地问:“是采购经费花光了吗?” 还是林颂钧比他更招人喜欢? 阿姨答:“您这份,是马厩里那位做的。我想拦他来着,但他说这是什么营养配比套餐,总之就是对您的病情有好处,我也说不得他,只能这样……您要是不喜欢,我这就撤下去。” 沈和韵点头答应。 “那以后当让他来吗?”阿姨低声问,“他好像生病了,脸色红的不正常,我自作主张拿了两板胶囊给他,他要是在马厩里病死可怎么办……” “不会的。”沈和韵笃定地说,“这样吧,下次他再来,你也不用拦他,哪天他该出现的时候没有出现,你再来告诉我。” 阿姨客气地说:“我明白,那些饭菜……” “随便你怎么处理。”沈和韵说。 一旦想起马厩里有讨厌的人,沈和韵再也没有出现在那附近,可惜他还没跟刚刚买来的马培养感情就冷落在那里了。 沈和韵越想越觉得封梓呈烦人。 “他要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吗?”林颂钧问。 沈和韵重新拿起筷子,“不会。” 林颂钧:“恋综上他不是表现的很讨厌你吗?为什么现在总是在纠缠你?” 沈和韵哼笑一声,“你好好学习就够了,这不是你有限的智商应该关心的事。” 林颂钧顿了顿,没有再问,他冲沈和韵展颜一笑,心底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装傻可以留在沈和韵身边,但他在沈和韵眼中,与那些录制恋综的男人始终是不同的。 沈和韵会厌恶鄙视他们对他非分之想,轮到他,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沈和韵只会觉得有趣。 或许和那匹黑马也没什么两样。 林颂钧多看沈和韵一眼,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 他失联多日,林宰一定知道他出了事情,耐心告罄就会追到岛上来。 林颂钧左手抚上太阳穴揉了揉,他已经恢复全部记忆,要演出与林宰第一次见面,也不容易。 果然下午管家便来向沈和韵汇报,“约莫十多个陌生人想要登岛,他们说是来找林先生的,我让他们在岸边等着了。” 沈和韵午睡起床,睡眼惺忪,对这件事早有预料,“把林颂钧叫上,我们一起过去。” 大雨倾盆而至,天幕沉沉,海天交界的地方一群人撑着黑伞整齐有素地站在那儿。 “他们来了!” 两方人马会面,林宰带来的人看见驶来的黑色车辆有些激动。 林宰:“一会儿你们都不要说话,听我命令行事。” 他们个个面容严肃,做好了将林颂钧劫走的准备。 然而沈和韵下了车,开口是兴师问罪,“你们是林颂钧的家人吗?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他。” 林颂钧帮沈和韵撑着伞站在他背后,与林宰短短对视两秒,挪开视线什么也没说。 不像是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样子。 林宰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他说:“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可以的话,我就将人带走了。” “你对他有印象吗?”沈和韵站在伞下,悄悄搡了一下林颂钧的腹部,跟他确认。 林颂钧淡淡道:“眼熟。” 林宰眼睛瞪的溜圆,将最坏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难道失联不是因为家主有危险,而是因为他再次失忆了。 他努力冷静下来,“可以的话,我们两个能不能单独聊聊?” 他看向林颂钧。 林颂钧看向沈和韵。 直到沈和韵点了下巴应允。 两人垂手站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交谈,林宰故意压低伞面,挡住两人的脸。 “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的记忆恢复了。” 林宰惊喜中感到莫名,“太好了,可是、您为什么要留下来,还不联系我们?” 林颂钧:“沈和韵会跟我们一起回去。” 他没有回答,却已经给了答案。 林宰顿了顿就明白了一切,“可您还有婚约在身。” “一纸空文而已,难道大家都不提,是真的默认我要守着一张纸过日子吗?已经过了二十年的伤心事,也是时候再提起了。”林颂钧无比平和。 指腹为婚,本是林沈世家交好的美事,林颂钧七岁时就知道自己已经订下婚约,也是七岁时,他还没弄懂婚约意味着什么,更不提腾升起反叛包办婚姻的意识,他素未谋面的小未婚夫就消失了。 长辈会捂着他的嘴巴不许他问,将他拉到没人的房间严肃地告诉他:“不是消失,他根本没在这世上存在过,以后不要再提。” 林沈两家谁都不提这件事,十六岁的林颂钧在父亲醉酒之后才问出来,他婚约里的未婚夫出生便是弱胎,来这世上没哭出声来,十分钟就又回到了天上。 人没了,自然没人再提解除婚约的事,这件事就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 但终究还要有个交代。 林宰听他这样说,就明白他早就细细考虑过,林颂钧记忆恢复,已经不再是需要他处处提点的家主。 他说:“之前没跟您提起,两个月前您出车祸的路段没有录像,我们的人只找到汽车的零件碎片,报废的车子应该已经被人处理了。” 林颂钧:“我心中有数。” 林宰望着他,“家主,您回来了。” 林颂钧笑笑,“我恢复记忆的事,还没告诉沈和韵,你提前安排,不要有疏漏。” 林宰听完再没问什么,应声说是。 马厩里封梓呈吞了两颗药,缩在地上睡了一会儿,其实都是半梦半醒,整个人病恹恹的没精神。 直到屋外第一滴雨砸在地上,封梓呈恍然惊醒,他爬站起来立在檐下看雨。 一滴两滴,数不清的雨落下。 一到下雨天他就会失眠,身体煎熬到极点,精神总是强撑着。 他害怕下雨天发生什么。 穿着灰黑色雨衣的饲养员朝马厩走来,他牵着一条黑狗,仔细检查过马厩,才从雨衣下掏出另一套干爽的雨衣递给封梓呈。 “这地方太潮了,住不得,听说你生病了,今天跟我走吧。” 封梓呈垂眸看着雨衣问:“谁让你来的?” 饲养员:“什么谁?我不来,你在这鬼地方病死都没人知道,你快点换上,我在前面领着你。” 封梓呈自嘲地轻笑一声,展开雨衣套在身上。 饲养员转身挨个检查马厩里的水槽和草料,握着铁铲将一间间马粪清理干净。 他洗过手,回头问封梓呈:“好了吗?我要走了。” 封梓呈沉默地跟上。 两人一狗默默在雨中步行,从背影看除了封梓呈明显高些,也辨不出两人究竟是谁。 黑色汽车从两人身边飞速驶过,黑狗汪汪两声,飞溅在封梓呈雨衣上的泥点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这狗机灵着呢,它是认得车上的人才叫唤。”饲养员说。 封梓呈“嗯”一声,他好像也看见了沈和韵。 进了屋,封梓呈脱下雨衣,饲养员帮他挂起来,水泥地面上是一路滴滴答答的小水坑。 饲养员打开小太阳让他烤手,从陈旧的木抽屉里拿出两盒拆封的药递给他,“吃点,睡一觉,明天再看怎么样。你要是担心什么,我帮你和主人家解释。” 封梓呈摇头,“不用,是我自己甘愿这样。” 饲养员稀奇地多看他两眼,坐在他身边一起烤手,“怎么惹了人家?” 封梓呈:“被人家救过命,喜欢他,又差点杀了他。” 饲养员被他的说辞骇住心神,手心被烫了一下,一边轻嘶一边偷看封梓呈。 他收回手在封梓呈背上一拍,“你真会开玩笑!” 封梓呈微笑不语。 “饿不饿?”饲养员问他。 封梓呈客气无比,“不用刻意照顾我,只当我不存在就好。” 他盯着黄澄澄发热的小太阳,想的是刚刚路过的沈和韵。 饲养员自讨没趣,捡起狗盆抓了把狗粮喂狗。 黑狗坐着摇尾巴,哼唧两声没有下嘴。 “我这狗通人性。”饲养员很是得意,端了一碗热汤浇进狗盆,黑狗这才大口大口吃起来。 封梓呈回头看狗,饲养员手里还握着半碗汤。 光是汤还不好确认,但那瓷碗外壁上的金色花纹,与他选中给沈和韵做汤的那只一模一样。 封梓呈怔住,几秒后他猛然起身,带倒了脚边的小太阳,他面色阴寒地夺过那只碗,粗暴地捏住饲养员的脖颈,“这是你什么时候偷来的?” 黑狗被砸到了尾巴嗷嗷叫,饲养员脸色不悦,按住了他的手不愿与他打斗,“什么是我偷来的,我在这岛上十多年,从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这是人家要倒掉的,我尝过一口觉得没滋没味,留给狗吃也不行?” 封梓呈缓缓松开手,怒极反笑,是了,这是沈和韵能干出来的事。 毕竟沈和韵在他面前说过无数遍死就死吧。 只有他在乎沈和韵的性命。 外面雨势不减,封梓呈好声好气地跟饲养员道歉,问出那辆黑车可能去的地方,淋着雨出门了。 他踏出门的一秒顷刻被浇了个浑身湿透。 饲养员摸着狗看他离开,腹诽着:“怪人!” 封梓呈顺着饲养员指给他的方向,在雨中走了太久,久到他以为不可能找到沈和韵了,远处出现像人一样黑点。 他疾步跑过去,所有人已经上车要离开。 他冲上前卡住车门,“沈和韵,你能不能不要折磨你自己,你不接受治疗,也不注意饮食,你的生命,可能很快就没了……” 封梓呈最后三个字说的很轻很轻,轻到融进雨声里,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沈和韵冷眼瞧着他,“封梓呈,你把我的车弄湿了。” 封梓呈后退半步。 沈和韵重重将车门摔上,降下车窗说:“不论我要怎么过,都是我自己的人生。而且你还没发现吗,我是真的没有生病,我会健健康康活到七老八十,不劳封医生为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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