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读剧本的沈和韵深知封梓呈的逆鳞在哪,再周全的成年人也会被灰黑色的童年梦魇圈在原地。 封梓呈出生于偏远贫困山区,父亲滥赌,是家暴惯犯,母亲无力反抗,经年日久的压抑让她对儿子的爱中充满了怨。 怨他为何流着那个男人的脏血,怨老天为何要她把他带到这世上一起受苦。 十三岁的封梓呈跟着母亲离家出走,翻遍全家找不到一双合脚的鞋子跋山涉水,他赤足一路跌跌撞撞,为了追上母亲的脚步受伤也不敢吭声。 本以为从此山高海阔是不同的人生。 第一晚母子两人在荒郊睡下,不用担心被醉酒的父亲揪着耳朵逮起来,封梓呈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稀疏的雨滴将封梓呈砸醒,他睁眼,背下是节节路轨和沙石,往前往后都看不见铁轨尽头。 母亲搂着他,有节律地轻拍他的背,“睡吧,睡着就好了。” 封梓呈一直渴求的温情却让他毛骨悚然。 她竟然带他卧轨自杀。 她爱他吗? 封梓呈感觉不到她的爱。 这世上没人肯好好爱他。 他拼命推开她,跌跌撞撞跑到天亮,在大大小小的村落流浪、乞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昏倒在大街上。 醒来时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不远处的老式木制办公桌坐着两名中年男性,他们各捧着一个白色陶瓷杯在闲谈。 “赵书记,这孩子醒了的话我就带走了,您以后有时间常来看他。” “唉,我只要知道他还好好的就够了,说到底也是苦命人,如果不是张社长你们刚好来村里考察希望小学选址,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赵书记揭开杯盖,没喝一口水又重新盖上,“他晕倒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不能不管,我打听过了,他父亲好赌成性,母亲自杀不成精神出了问题。到现在这么大个小子没去过几天学校,你找地方收留他几年,十八岁自立成人,卖力气也能活下去。” 张栋梁和蔼道:“您不用多说,我就是干这个的,遇见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他是一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工作宗旨就是帮助全国各地的贫困儿童完成学业,像封梓呈这样的孩子他见过不少,也有安置他们的学校。 封梓呈偷听到自己未来的去处没有过多感受,他扶着床架坐起身,“谢谢,我长大会还的。” 张栋梁走过去拍拍他的头,“心理负担不要这么重,先好好长大,以后再说其他。”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份糖果,白色的纱袋系着小巧的蝴蝶结,里面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 张栋梁:“这是其他小朋友送给你的礼物。” 封梓呈没有接,“他怎么知道我的存在?” 这世上没人爱他,更不会有人为他准备这么精致甜蜜的礼物,这都是他们大人骗人的。 “你这小子。”张栋梁无奈,他托着他的手把小礼物放在他的掌心,“前段时间流感严重,病倒了很多小朋友,这是某位特殊的小朋友特意准备给大家的礼物,这份是他塞给我的,但我知道他一定更想送给你。” 可他都不认识他。 封梓呈别扭地收下了这份礼物。 后来他在张栋梁的安排下在一所住宿制中学读书,一个年级百来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接受慈善机构的资助,封梓呈也弄清了素未谋面却送他礼物的人为什么特殊——他是帮助他们的人,虽然匿名,虽然他的能力只能送些零食文具,张栋梁提起他时总会欣慰地叫一声“小朋友”。 这一年入冬,封梓呈不再忍饥挨冻,他躺在宿舍的上铺合上眼,总能梦见野外的雨落在脸上。 不敢睡,他总在幻听不远处有火车鸣笛。 白天老师上课很有趣,可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放学后他去后勤室排队领冬衣,人群散去,后勤部的老师喊住了他。 “封梓呈,等一下,这里还有东西给你。” 封梓呈回头,女老师从桌下拎出一个藏蓝色的书包,打开后是一整套小学课本。 他带走后发现里面放着一张字条:这里大部分是我用过课本,因为我还没升高年级,包着书皮的那几本书是我找同学哥哥要来的,希望能帮到你。 这次是特意送给他一个人的礼物。 封梓呈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他——他比他们年纪还要小。 开始系统学习之后封梓呈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他不仅补上了缺失的进度,在新学校中的测验中遥遥领先,至此他的人生勉强重回正常轨道,他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后来某天张栋梁来学校视察,他们擦肩而过,他看着封梓呈的眼神只有和善的陌生。 封梓呈想,他这辈子还能收到专门给他的礼物吗? 答案很快出现,年级主任请他去校长室和张栋梁见面。 “长得这么快,我都认不出了。这次来是想问问你,肯不肯去市里读书,市里教学条件好,花销也大些,机构只能保证你不饿肚子,肯定没有这里过的舒服。”张栋梁顿了顿补充说,“你脑筋好,在哪里读书都一样,可小朋友说你是神童,要我给你个别的机会。” 封梓呈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他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明,转学之后陆陆续续连跳三级,顶级学府医学专业本硕博连读,连学分都比别人修的快。除了因为他脑筋好,还有收到礼物的那份悸动,这么多年封梓呈能做的只有被动等待。 沈和韵说的没错,封梓呈没能从那个卧轨的雨夜走出来过,他缺爱自卑,根本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封梓呈脸色精彩,变来变去最终只剩冷笑,“看来你很懂啊,那我考考你,一个人淹溺后多久会心跳呼吸停止?” 从卫生间出去不远处就是跳台泳池,封梓呈的话大有深意。 沈和韵:“没记错的话,封先生是医生,不是杀手。” 封梓呈笑的伪善,“你想多了,我是说,你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话,我不会救你。”
第52章 沈和韵没有被他唬住, 他重新提起刚刚的话题,“考虑一下吧,我们合作。谁规定了只能我们仰望他们, 那谁来对我们的心意负责?” 封梓呈心中微动, 他外露的毫不掩饰的恶劣变成了迟疑。 沈和韵戳中了他的心病。 “你瞧,你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甘心。”沈和韵嗤笑一声, “封梓呈,别装了, 从第一眼我就看透你了。” 沈和韵的笑声耐人寻味,诱导封梓呈走上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冰冷的刀背压上喉结, 封梓呈有备而来, 他随身携带了一把手术刀,是他最喜欢也最趁手的型号。 他说:“沈和韵, 不要自作聪明。” 谈判破裂。 只要他想,可以在沈和韵身体的任何地方展现他医术有多精湛。 沈和韵没有躲, 他从容地圈住封梓呈的脖颈,拉进两人的距离暧昧好似情人。 他低声问:“我哪里聪明?我要是聪明,也该有你这样的人来给我当狗。”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他对楚臻的厌恶不加掩饰。 沈和韵冰凉的指尖描过封梓呈的耳廓, “你再考虑考虑。” 他像是恶毒的海上蛇妖,凡他抚摸过的地方激起封梓呈一阵鸡皮疙瘩, 触感湿漉漉的, 带着致命的危险, 诱惑封梓呈去做他不敢想的事情。 沈和韵食指用力推开刀背, 抽走封梓呈攥在掌心的纱布重新系好, 他潇洒离开,重返录制现场。 封梓呈望着镜中沈和韵的背影消失, 默默上前洗手,他接到了张栋梁的来电。 “小封,我看到有消息说你回国了,这周末有个慈善性质的讲座,你有时间来参加的话帮了我大忙。” “张叔,我这边有事走不开,下次吧,我来陪他录节目。” “你忙你忙,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嘛,我理解。”张栋梁顿了两秒,迟钝地反应过来那句“陪他”是什么意思,他无比惊讶,“他联系了你?” 中学毕业后封梓呈有时间就会报名机构的志愿者活动,除了他履行小时候说的那句“我会还的”,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某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会在机构碰到一个初次见面却倍感熟悉的人,张栋梁会笑着跟他介绍这就是那位神秘的小朋友。 可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并且随着封梓呈变得越来越优秀,张栋梁也很少再转述给他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因为封梓呈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了。 这份善意太纯粹,纯粹到封梓呈觉得这在摧毁他,他如浮萍无根,抓不住任何人。 博士毕业那一年他促成两家儿童疾病研究所和机构合作,张栋梁开心的不得了,请他去家里小酌。 封梓呈看够了父亲醉酒狰狞的丑态,他本来滴酒不沾,那晚陪张栋梁喝醉了才敢开口。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说的小朋友是谁?” 张栋梁醉了却没忘原则,他吞吞吐吐地强调,“小封,你这是在坏规矩。” 封梓呈此后闭口不提这件事,帮机构做事仍旧尽心尽力。 张栋梁将他的心思尽收眼底,几个月前才略略松口,“这样吧,你手写一封信,我转交给他,决定权在他。那孩子最近麻烦缠身,该有人在身边陪陪他。” 封梓呈酝酿了一周,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想说的话太重,一封信太薄,还是见面才好。 他将自己这些年的求学路详尽地做进简历,附上自己的联系方式,他觉得他应该懂的,他抓住了他给他的机会,没有浪费一分一秒。 可惜这封信在沈和韵搬离楚家那天才躺进门口的信箱。 张栋梁:“我还以为那孩子认死理,不肯让你知道他是谁。小封你要好好照顾他,帮我看看他日子究竟过的好不好,一个月前他转给我二十万让我别担心,我看他还是和当年一样,自己有什么最后全拿出来帮别人了。” 封梓呈:“我知道的。” 他离开洗手间,站在摄像机盲区静静站着,离开前与节目商议了拍摄事宜。
第53章 重新回到镜头前, 沈和韵的注意力全然放在远处楚臻身上,他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坏点子能激怒楚臻,好让他找封梓呈告他几状, 相信任务很快就能完成。 阎斯年搡了一下他的手臂, “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他抢在沈和韵拒绝之前说:“你可以不要,但会有无数人因为你的决定影响一辈子。” 沈和韵不以为意, 他朝他伸手,眼神却还看着别处, “拿来。” 阎斯年把自己的手机放进他掌心。 沈和韵想扔还给他,却在看清上面的聊天内容后身体僵直——上面赫然是有关阎氏推进寻找走失儿童公益项目的进展。 阎斯年说:“只要你肯收下它, 这个‘帮宝贝回家’的项目明天就会正式开始运行, 有我阎斯年在一天,我保证它任何环节都不会出现资金短缺的情况, 一切我们可以商量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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