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万象楼是当年第一个拿到偶人的门派。他们真来了无相宗,也很难有人相信他们的确改换立场。让清风楼出面就不一样了,没看无相宗宗主的徒弟这些日子待他们也颇亲近吗。 他们需要做的也不多。视线慢慢从就排行榜上挪开,苏师兄心想,接下来,只需要维持现在的排位…… 就算自家和下头几个门派都是差不多的情况,稍微往下降些也无妨。“第三名”能拿到的奖励,却不是“第四名往后”能比的。这样的机会又很难再有,可不是得一鼓作气,争取直接拿到最好的。 …… …… 虽然齐风眠察觉出了不妥,大比却依然还在继续。 不过,私下里,许多参与门派都得了自己相熟峰头送来的东西。如天音门,拿到的便是一把曲徵珍藏多年,始终没找到合适弟子传下去的灵琴。 陈岚奉命把东西交到曲清手里的时候,还特地叮嘱他:“峰主与师父都说了,师弟莫要先让此琴滴血认主。它的威力是大一些,却与师弟的体质不太相合。哪怕师弟真是喜欢,也要等等,看峰主、师父想办法将它改改。” 曲清应了,又送陈岚离开。眼见女修身影越来越远,他叹了口气,又去装着灵琴的芥子袋。 莫说祖母、母亲了,他自己也对这一趟过来的表现很不满意。就算天音门情况特殊,不好与那些修剑、修刀门派比较,直接排到五十名往后也实在丢人了些。 希望这把琴的到来,能让自家门派稍稍上升,也算给祖母、母亲长脸。 抱着这个心思,曲清又参加了一场比斗。 而后便又输了,抬头去看,那个胜过他的弟子非常眼熟。叫什么“苏明”,这些天中,曲清已经在领奖台上见过他多次。 眼下对方朝曲清拱手,带着一身气度从台上跳下。曲清喉结滚动,十分不愿,心头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冒出了那个念头。 奏乐偶人当真有效至此吗? 如果自己不是阿娘的孩子,是不是…… 不不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曲清一个激灵,牙齿咬着舌尖,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思绪。 然而,眼下的胡思乱想还仅仅是一个开始。等到他下台,对上师弟、师妹们的目光,曲清才意识到,等待自己的远远不只有一场失败。 师弟师妹们同样能意识到,他们买不了偶人的原因,和此刻要来参加无相宗大比的原因,都是一样的。
第533章 师门不容(143) 曲清感受到的,便是所有与无相宗存有关联的其他门派弟子感受到的。 初次听到大比的消息时,他们不可谓不喜悦:如果学堂那边实在无法亲近,能够获得无相宗的支持,同样是一桩好事。只是从前无相宗并不将他们那样的微末势力放在眼中,直到现在…… 抱着浓浓的期待来,上到齐宗主,下到各位峰主、他们门下的弟子,也的确都对自家颇为亲切。 按说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状况,可随着大比进行,鲜明的事实摆在了他们面前。 如无相、灵光这样的大宗大派,是可以不在乎一尊奏乐偶人!自家呢,当真能不在乎吗?这些年里,新弟子减少的,可不光是无相宗啊。 从欢喜到沉重,前前后后,也不过是半月工夫。 半月之后,大比来到尾声。 清风楼如愿夺得第三。这个成绩说来没那么好听,但只要想想前头都是谁,楼中弟子已经足够知足。 带着齐风眠给的无相令副令,弟子们折返门派。 其他人还有所迟疑,私下里,偷偷问苏师兄:“从这以后,咱们当真就站无相宗这边了吗?” 苏师兄听着,笑着问:“无相宗不好么?” 那些弟子就说:“不是不好。只是,他们再好,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学堂就不同了!众人从中得到的好处,可都是实实在在。 想到这里,弟子们不免心情郁郁。再看苏师兄,对方倒是扯出个笑脸:“怕什么?”掂量一下手中副令,“回头啊,我就把这东西给郑尊者送去。” 从大比的结果来看,接下来这段时间,郑尊者总能收到七八枚令牌吧? 他心中琢磨,却还是低估了数字。往后数年,程屹手中的牌子迅速有了二十、三十之数。其中一枚,正是天音门送来。 前来景州的,便是曲清。 他并不知道曲濯身份,见了人,也只是恭敬地叫:“曲尊者。” 曲濯看他,旁边一点,程屹则看着曲濯。 厅内一时安静,曲清心中忐忑。 半晌,曲濯还是笑了,说:“好!按照前头说好的,这枚令牌,正能换一尊偶人回去。” 曲清听着这话,分明是自己目的达成,却还是有些笑不出来。 只要自己从这里出去……不,早在他启程赶来景州的时候,便算是对祖母、母亲不管不顾了。得知他亲自出现在学堂,无相宗那边,不知会怎么对待她们。 但若是不来,“不知会怎么对待”的对象便是他了。 有时曲清会想,时至今日,也不知道祖母、母亲有无后悔送自己去天音们。但早在郑尊者声名鹊起的时候,等待他的便只剩两条路。 要么修为被废,灰溜溜地回到妙音峰。要么背叛家人,从此以后,只以天音门门主的大弟子来活。 曲清选择了后者。 眼看他从学堂离开,脚步最开始还显得沉重,到后头,却是越来越轻、越来越快。 程屹还是只关心曲濯,问:“若是你不喜欢他,咱们再派个偶人出去,把那奏乐偶人毁去?” 曲濯原本在出神,听到这话,却是微微一愣。 愣过了,就是哭笑不得,说:“不必。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一句话讲完了,见师兄还看着自己,曲濯干脆进一步解释:“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去天音门多年了。后头那些年月,他也不曾回去、更不曾对我不好。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程屹感觉到师弟这话的真心,神色缓和。 曲濯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晃动,说:“当时便是师兄对我最好,如今还是一样。所以,我也要对师兄最好。” 程屹听着,忍俊不禁。 …… …… 且不说曲清回了天音门后是何状况、他能否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继续稳稳当当地当那“大师兄”,有一件事,倒是他误会了。 眼下,齐风眠并没有更多心思对曲家母女做些什么。 大比结束第三年,他宣布闭关。 听到消息,郑远途来到齐风眠的洞府。 师兄弟相对,什么话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懂了。 郑远途忍不住说:“宗主,你这又是何必?” 齐风眠冷冷地看着他,嗓音微哑,说:“师兄便当真能坦然无恙?” 话不算重,却也着实不算好听。细细去想,其中竟还有几分埋怨…… 郑远途自忖是好心相劝,却被这么怼了一句。他脸色也变了,沉沉道:“当年师父把宗主位子交到你手上,是觉得比起我来,你更擅长与人打交道。我呢,只要跟着你唱白脸就好。 “后头这一年年,咱们俩也果真应了师父的话。你当那好人,我来当恶人——只是眼下,碰到一个不吃这套的。” 言下之意,可不就是“程屹恨我?或许恨。但我可是等你回来了、点了头,这才动手”。 齐风眠听懂了。他牙关紧闭,面皮微微抽动,神色愈是难看。 郑远途看在眼里,又道:“还祝宗主闭关顺利。” 往后,他没再多留,径自离开。 留下一个齐风眠,在郑远途还没走远的时候,他尚且还能硬撑。到对方身影完全从自己洞府当中消失,齐风眠却是再也控制不住,眼下、耳朵当中都滑落一滴鲜血。 旁人看他面孔,怕是要觉得有几分可怖。 齐风眠自己却在意不了这些。他盘腿坐着,两只手放在膝上,手指不停地掐诀。速度之快,近乎要在旁人眼中化作残影。 血泪流下越来越多,耳畔一片“嗡嗡”的动静。这却还不是最糟的情况,齐风眠心道,只要不走到那一步…… “当初,本尊力排众议,终于还是将无相宗交到你手上!”一声暴喝从齐风眠耳畔响起,让他的瞳仁猛地收缩,“到如今,你却这样对待先祖留下的基业!” 齐风眠本能想要反驳:“不,师父,并非如此!” 话音出口的瞬间,他心头“咯噔”一下,意识到:“完了。” 修士眼睛缓缓睁开,双目之前一片血色。 血色之后,则是浓郁的、近乎化不开的黑暗! 细细分辨,这些黑暗可不就是前头曾在他身畔出现的灰雾?——短短数年之间,它们便增加、凝实到了这等地步!任由齐风眠使出千般手段,都不曾将它们彻底驱除。 只要他心头出现一点儿“如果我当初选择相信程屹,细细探查”的念头,灰雾便会出现、增多。 而若念头是“往前上千年,无相宗都是整个飞云大陆之上最大的宗门。到了如今,却仿佛当真要被后来居上”,灰雾的凝聚速度还能再快几分。 发觉这些后,齐风眠几近绝望。可时至今日,无论是挽回程屹之事,还是阻拦琼天学堂的发展,都是他不可能做到之事情。 …… …… 若是用那最低劣的手段,将程屹与他的道侣从世上抹去呢? 齐风眠又一次想到这点。 魔念在他耳边汇成新的人形,不再是他的师父,而是那些只在万书楼中出现过的历代宗主像。 他们当中的大多人都在闭关,也有零星已然身死道消。无论是那种情况,齐风眠都不曾当真与这些前辈打过交道。 到了眼下,他们却日日出现在齐风眠身边,朝他蛊惑。 “你也想背叛宗门吗?” “不过百年,那学堂便发展到如此地步!往后再过百年,世上还有没有无相宗?” “毁你道心?你身为宗主,不正该以身担当?” “够了!”齐风眠终究是忍无可忍,呵斥一声,“纵然我想杀他们,又如何能下得了手?琼天学堂背后的‘校长’至今不曾露面,他们会是什么境界?若是他们一怒之下,直接荡平无相宗——” 伴随话音,他身前那些人影的消散。 齐风眠喉结滚动,正要松一口气。这时候,又听到:“嘻嘻嘻……” 他警惕回身,原以为自己会看到某个残留的“师长”身影。可事实上,正在他身边笑的,却是程屹! 那青年还是当初被押在戒律堂中,头发披散、狼狈万分的样子。一双眼睛起先是黑黝黝的,到后面,成了一片鲜红的血色。 “我的好师父。”程屹叹息,“你为何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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