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堂里的生活很好。虽然他只体验了一天多,却已经知道师兄为何带自己前来。日后两人一起上课、一起修炼,想想都觉得快活! 在外面游历也很好。他们两个加起来,已经算不上“没有实力、任人宰割”。说不准,还能和在那村子里一样,再行侠仗义一回呢! 如此这般,林林总总。 如果师兄看了这些,能明白他是什么感情。甚至更进一步,与他怀有同样的心意,曲濯当然不胜欢喜。 如果程屹想要后退一步,甚至像是前面向着其他师弟师妹澄清的时候一样,坚决地切断和曲濯之间的联系……曲濯觉得,自己虽然会伤心,但当然也会尊重师兄的决定。 只不过,他应该不是一点点的伤心。把这句话写出来的时候,手臂都显得无力。嘴巴瘪起来一点,就像是程屹方才想到的那样,一点儿都不懂的隐藏自己的心情。 程屹把这些看在眼里,愈发窝心。 但他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有什么好说?如果自己还是之前那个金丹期的程屹,当然可以从从容容地给师弟一个答案。或者纵然他不是了,但灵根还有那么一寸半寸留存。不说成就大道,起码可以通过刻苦修行变成炼气修士、筑基修士…… 哪怕只是这种程度呢,他都会仔细去考虑与曲濯发展一段其他关系。 但现在,他是一个凡人。 曲濯不同。他不到二十岁,已经炼气中期。 再过上几年,哪怕是时间更长一点时间呢,小乐修总会筑基。到那时候,二百年的寿命,会成为横在程屹和他之间的天谴。 程屹不会觉得曲濯有前途不好。他只是觉得,有前途的曲濯对自己怀有这样的心意不好。 这自然不是曲濯的错。但要是把事情怪罪于前面那些师弟师妹,程屹也做不到。一个人有误会,可以说是那个人的眼神有问题。但要是许多人都有同样的误会,那可能的确是他和曲濯引起了旁人的误解。 而在两个人的相处当中,程屹一直都是相对站在主导地位的那一个。就是方才,也是他在想,师弟实在是可爱,一定非常好揉搓。 对程屹而言,这份心思更像是年长者面对自己家里亲近的小辈时的疼爱。但是,对于曲濯来说,事情怕是完全不同。 ——是他的错。 终于,程屹心头出现这么一个结论。 可是,他要如何和曲濯说? 思量良久,斟酌良久。 程屹身边,曲濯终于放下笔。 他写了足足五页纸,每一页上面都是沉甸甸的心意。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曲濯自己心头都有很多迷茫。但写着写着,他倏忽明白过来,早在前面与程师兄在秘境当中相处、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真正身份的时候,他就生出来过“想永远与恩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的心思。 这其中或许不带有多少旖旎,但是,还是那句话。在飞云大陆上,想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唯一的路子就是成为道侣。 道侣…… 不久之前,听到这个两字,曲濯还是不解居多。可到了眼下,曾经的不解全都变成了喜悦。喜悦当中,又有那么一些忐忑。 这么重要的事,自己却表现得如此,贸然唐突!师兄会不会觉得他不郑重?会不会因此觉得他并不是真正怀有心意,而是一时兴起、冒犯师兄? 尤其往后,眼看程屹久久无言,曲濯更是紧张。 他的表情在程屹眼神当中变换,程屹又怎么舍得看师弟这样? 他终于还是开口,却是道:“……我原本想和你说,前面在任务堂的时候,我另外领了一个差事,后面可能要离开学堂一些时候。可现在,曲师弟,我这么和你讲了,倒像是想要逃开你似的。” 曲濯一愣。 程屹这话不算很长,可是其中涉及的信息确实很多。“不是想要逃开你”是一重,“有任务、要走”是另一重。都是曲濯关心的事,而在短暂思考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在意后者。 里面有没有危险,自己可不可以跟着前去帮忙。前头的经历已经证明了,他很有用,绝不是妙音峰其他人口中的废物! 青年心里有了期望,原本想要写字来询问程屹。可程屹实在是足够了解他,没等到曲濯落笔,他就已经自发地往下讲话,说:“这一次你去不了。还记得卢明吗?” 曲濯一愣,自然点头。 程屹镇定自若,告诉他:“我说的任务,就是和卢明那一把琴有关。刚刚你上课的时候,我就是去办此事。 “在任务堂里,我和值班夫子一同看了琴的状况,夫子便联系了学堂上层的长老。 “你知道的,咱们学堂并不是只在景州城设立,而是在许多城镇当中都有分布。而现在呢,就是那名长老告诉我们,事情关乎重大,需要将魔琴带到他面前,让他亲自查看里头究竟是什么关窍——若是实在危险的话,事情可能还要再往往上报。” 曲濯听着这么一番话,心中自然更是焦灼。 他写:“可是师兄!我和卢明一起出来那么久,也算是颇了解他吧??让我一同前去,说不准能帮上忙!” 程屹看在眼里,暗道:“果然。” 曲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他呢,则也早就想好要怎么应对对方的话。 程屹还是摇头,又很像模像样的摆出了几个理由。 首先,自然是站在曲濯的角度考虑,“你好不容易开始上课了,怎么可以就这么中途作废?前面也和你讲过,学院当中有规定的,必须要从基础课程中毕业,才能继续修习其他内容。” 曲濯看着,还是想要争取。师兄也会和他说过,基础课程时时都有开放,自己不一定要上眼前这个。 这倒是实话,但程屹不为所动,继续说:“若是直接把已经选好的、加入的课程退掉,夫子们会如何想你?对你日后的路子定然也是没有好处。 “再有,曲师弟,我也不光是考虑这点。 “你的身份毕竟特殊。自然,我的身份也很特殊。卢明是无相宗的学生,万一长老调查的过程中与之有所接触呢?到那时候,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方便露面。除非改换咱们的相貌,但是,千容丹只有一颗。” 是的,一颗。 曲濯手指动了动,像是想写些什么,后面却不知道要怎么落笔。 他一点点攒下来的丹药,自然最清楚这种丹有多么稀少。药材珍重与否倒是其次,只是它的作用摆在哪里,很少有丹师会让它流到并非完全信任的人手中。前一颗能到手,都是机缘巧合。 而自己若是以真身跟上前去,怕是非但不能帮助师兄,还有可能给对方带来麻烦。 这些顾虑压在曲濯心头,让他无法去想程屹为何突然这么开口、究竟是不是要岔开话题——一定不是的吧?曲濯心想,否则的话,方才的师兄怎么还那么无奈呢? 是真的担心担心自己误会,又觉得当道侣的事情实在郑重,不能儿戏去看,这才那么开口。 曲濯深吸一口气,写:“如此看来,这一路定然还有许多危险。师兄,若是在这过程当中,你们还惊动了魔修……”当真能应对得来吗? 程屹说:“夫子也考虑道这点。他还说,我之前那把琴带在身上那么久,始终没有一个魔修察觉到相关气息,实在是我的幸运,应该也有咱们那会儿直接进了秘境的缘故。所以啊,眼下也不能久留那把琴,还是得把东西快快交到长老手里。” 曲濯把这番话看在眼里,笑了一笑,写:“师兄日后一定还会一样幸运的。” 程屹跟着笑了一笑,说:“那我就承你吉言了。” 话音落下,两人跟的目光对在一起。 喜爱与否、珍重与否…… 程屹心想,现在的自己来说这些,还是太晚了。 之前曲濯身边只有他,所以会觉得非他不可。 自己眼下离开,小乐修便只能独自在学堂生活。 等他有了足够多的新朋友,自然不会像是从前那样只在意自己。到那时候,自己归来,遇到的应该就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师弟。 啧。 程屹笑了。光是想到那样的场面,他就有些浅淡不悦。然而,这点不悦压根成长不起来,已经自然地在心头消散。 虽然曲濯先前叫了他很长时间“恩公”,但说到底,没有对方便无法在危机当中活命的人其实是自己。 倒是曲濯,在见识过对方引动灵气的能力之后,程屹就不再觉得面对卢明时候他一定需要自己去救他。 既是对恩人,自然想要对方过得好。所以,现在最要紧的事,应该是回去找值班夫子,要他出发送琴的时候把自己带上。 ——对,他前面是在骗曲濯。
第460章 师门不容(70) 程屹想切断曲濯对“道侣”两个字的幻想,但他不想切断两个人之间的联系。 正好有魔琴的事摆在眼前,他顺道用用,算是卢明死后依然能对这世道做出一点儿贡献。 眼看曲濯信了,程屹干脆地道:“如今来找你,也是想要当面与你讲一声。现在事情说完了,夫子那边还在等我——” 曲濯十分识趣,“师兄,你且去忙!我这边一切都好,定不会再让你费心。” 程屹看着这行字,笑了。 “好,”他点点头,“那师弟,回见。” 曲濯深深看他,像是要将他的面容铭刻在心间。 “回见,师兄。一路平安。” …… …… 带着曲濯的祝福,程屹重新找到值班夫子。 与面对曲濯时的说法完全不同,他道:“……前面有件事,其实我不曾对夫子提起。” 夫子这会儿已经准备好行囊、马上就要上灵舟了。听到程屹的话,他眉毛皱了皱,倒是知道程屹历来懂得分寸,不会在关键时刻胡来,便也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程屹半真半假,回答:“夫子恐怕知道,我此前有在仙门修行的经历。” 夫子一顿,没有回答。 但这份表现,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两年前的程屹或许会在意警惕,如今的程屹却只会利用这份认知,告诉对方:“我怀疑,那件让我被逐出师门的事儿,也和魔修有关。所以夫子,这趟前去寻长老打探状况,可否算我一个?” 夫子看他片刻,像是在审视程屹话中真假。 程屹坦然。“怀疑”嘛,只要有这份念头在就行。他的确不知道游潇背后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所以呢,猜对方是魔修,属于正常思路。 片刻之后,夫子:“此行兴许有波折危险。” 程屹:“我不怕!”一顿,斩钉截铁,“夫子该是知晓。如今的我,寿数不过百年。算上已经活过的时候,这百年还要减去三分之一长短。再扣除耳顺之年往后的老迈无力,我能报复的时间,说到底,也只有往后这二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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