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叡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转向旁边的母亲,语气平静、有礼,问:“你好,今天是几号?” 母亲看他一眼,也觉得眼前男人奇怪,但还是回答:“十二号。” 十二号…… 自己记忆里的日子是八号,如今是十二号。 只过了四天。 宗叡不担心月份、年份岔太久。真这样了,自己前面照镜子时一定有所察觉。 可是,四天……自己为什么完全没有记忆? 宗叡正思索时,电梯到了。 他喉结滚动,迈出脚步离开。 等到回家,出乎意料,司誉竟然在客厅等他。 他登时担忧,问:“小誉,你感觉好点了吗?” 司誉听着,回答:“好多了。”一顿,很谨慎地看了宗叡两眼,问:“你感觉怎么样?” 宗叡一怔:“感觉——” 司誉:“你忘了?前几天你出了车祸,伤到脑袋,医生说你可能出现短暂失忆。这几天,你一直记不清事情,连学校那边都请假了。” 宗叡吃惊:“车祸?” “对,”司誉最开始还说得慢吞吞,到后头,语速却越来越快,“我原先只觉得你早上表现奇怪,还没往这方面想。但刚刚冷不丁记起来,一下子就躺不住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咱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开口的同时,心头却是紧绷着,不断用意识确认:“这么说可以吗,万一他真要去医院呢?” “不用担心。”再没有第三人存在的房间,一道声音在司誉脑海中响起,“经过计算,有87.6%的可能性,‘宗叡’人格会直接相信这个说法。” “87.6%……”是个颇高的数值了。司誉安心一些,但看宗叡的眼神依然带着探究。 被男友这么看着,宗叡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警报,警报——”司誉心头的声音又开始叫,“12.4%的可能性触发,‘宗叡’人格开始怀疑了!”
第2章 我是切片?(2) 眼见男友的神色从探究变成慌乱,宗叡终于忍不住开口:“小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话音落下,他清晰看到司誉瞳仁缩小,嘴唇颤动。 哪怕司誉什么都没说,宗叡也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他心脏沉得更深,迈步往前,想要靠近司誉。同时脑海无数思绪翻腾,一个个猜测冒出来,又像泡沫一样消散。 四天时间没了是事实,自己的身体、记忆一定出了状况。偏偏男友这样吞吞吐吐、不愿回答—— 还没真正到达司誉身边,宗叡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断片之前,他听到的最后动静是司誉的惊呼:“宗叡!” …… …… 陌生的感觉又出现了。 床单丝滑,与宗叡习惯的棉麻质地完全不同。空气是甘甜的,偏又混合着另一种鲜明味道。 宗叡是将近而立之年的健全男性,自然能分清那是什么气息。可是,自己上次与男友……是什么时候的事? 记忆开始回笼。 他“看”到自己在结束周三的最后一节课后与司誉通话,得知对方要加班,会晚回家,于是一个人吃了晚饭。往后独自写毛笔字,到将近九点,司誉回来。 转眼到第二天——不,那不是“第二天”! 宗叡头脑骤然清晰。 他想起了自己与早餐店老板、电梯间母女的对话,更想到了男友面对自己疑问时吞吞吐吐的反应。 最重要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昏迷?果真在车祸时伤了脑子吗? 爸妈知不知道自己车祸?医生究竟怎么说? 种种疑问在宗叡心头盘旋,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男友说清。 可当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宗叡愣住。 自己又回到卧室,正躺在床上。 这倒不是怪事。偏偏司誉正在他怀里,正睡得深沉。低头去看,青年脖颈、肩膀、胸膛都带着痕迹,像是不久之前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情`事。 大约是宗叡的动静影响了他,司誉发出一声极轻的咕哝。宗叡勉强判断,他说的是:“不要了。” 宗叡:“……” 早前下定的决心,在这一刻被完全打散。 有那么片刻工夫,宗叡脑海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捡起一点思绪,问自己:“脑子出问题的人,还能有这种兴致吗?” 至少宗叡当前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医院材料,仔细研究一下病情严重程度。 他心情难言,又不好把司誉直接推醒。男友现在这模样,一看就是自己的“功劳”。 只能轻手轻脚地下床,用最快速度踩上拖鞋。 临走时,宗叡视线在床头柜上的熏香上停了一刻。 与上次醒来时的香薰瓶不同,当下,柜子上竟摆放着一个陶瓷香炉。 小誉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想不出答案,宗叡到底离开。 到了客厅,把卧室门合拢,他总算能吐出一口气,开始寻找医院材料。 按照宗叡的习惯,家里的各种重要文件都放在书房的立柜里。在他的影响下,司誉也会这么收纳。 只是这次,宗叡把柜子所有抽屉都翻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找出来。 想到自己骤然车祸,司誉心慌之下可能有所疏漏,宗叡干脆把寻找范围扩大到整个房子。可客厅的角角落落同样被翻找一遍后,他依然没发觉半点线索。 难道在卧室?也不对,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宗叡动作虽快,却也记得把四周都看一圈。他很确定,自己没在卧室里看到疑似诊断证明的纸张、文件袋。 再有,既然出了车祸,自己身上应该也有痕迹。可宗叡对着盥洗室的镜子看了十多分钟,都没看出一丝伤痕。 到后面,宗叡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等司誉醒来,再仔细和男友问问。 他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后靠,视线落在空中某个虚无的点上。 大脑依然在快速转动。缺失的记忆、消逝的时间……嗯? 宗叡视线一侧,恰好看到了沙发缝隙中的手机。 他先是一怔,随即咕哝:“我怎么把这玩意儿忘了。” 失忆之后,请假、通知父母的事是可以由司誉去做,但总有亲朋好友来问候他本人吧?看看与他们的聊天记录,兴许能找到线索。 抱着这样的想法,宗叡按了开机键——没反应。他眼皮跳跳,又找了充电器来。等到屏幕显示出正在充电的图案,宗叡屏住呼吸,终于真正开机。 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已经十九号了。 又是一周过去。 看着日历上的数字,宗叡有种极端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只是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竟然已经没了十多天。 他嘴唇抿起,点开聊天软件。 大约真的是太久没用,APP启动的瞬间,一串儿消息跳了出来。手机直接卡顿,过了好一会儿,宗叡才看清里面的内容。 先是几个置顶群聊。与爸妈、司誉同在的四人小群,点进去看,里头竟是完全没有提到自己车祸的消息。 爸妈发了他们在外旅游时的合影、风景照片,司誉则很捧场地夸:“景色真好!”“我和宗叡也想出去走走呢,可惜我请不下来假[大哭]”“叔叔阿姨好好玩~” 妈妈玩笑似的抱怨,说:“都是小誉你在理我们,宗叡在干什么?” 司誉就拍一张男友的侧脸发过去,再回复:“他和我一起看呢。上面有些话就是他说的,我打字。” 宗叡眼神晃动,点开那张照片。 他对被拍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可镜头里的人的确是自己。大约是留意到了司誉的动作,正配合地看向镜头,表情有些茫然。 宗叡的手指从“自己”面上轻轻略过。 对群里完全没提自己车祸的事,他起初是意外,再想想,又觉得这样才合适。 自己记忆出了问题,人却还算安稳。爸妈既然在外游玩,便没必要让他们平白担心。 可看着照片,宗叡还是觉得不对。 正琢磨间,有新的群消息跳了出来。 宗叡看了一眼,原来是物业群。有人车位被占了,正在要求物业解决。 他想关掉消息提示,偏偏手机还是有些卡顿。手指一顿,非但没关掉,还直接点了进去。 宗叡干脆在群里翻了起来。自己失忆的十二天,对邻居们来说只是平平常常的日子。群里除了时不时出现的车位矛盾,就是某家捡到猫狗,询问这是哪户邻居的宠物;电动车一定不能入户,哪里又出了爆炸事故…… 还有家长们的抱怨,说在小区遇到了怪人,催促物业加强安保。 “你们也见着了?” “对对,说什么‘见了朕,还不行礼’,电视剧看多了吧?” “看起来挺正常一人,怎么是个……” 宗叡看在眼里,跟着觉得担心。可后面的对话,又让他一下愣住。 “听说还是个大学老师呢,怎么成了这样?” “大学老师?真的?” “对,平大的!我外甥女也在那个学校,上次来家里玩儿的时候碰到了,说是上过他的选修课。” “大学老师”。 “平大”。 在平城说起这两个字,指的就是平城大学。也就是小区外那条地铁线路的终点站,宗叡工作的地方。 翻着一条条业主的对话,宗叡喉咙愈发干涩。就他所知,是有同事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小区。可从邻居们的上下文看,有人碰到“怪人”的地方是在这栋单元楼内。 “怪人”还能是谁? 再往下翻,还有邻居补充:“我碰到怪人的时候,他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的。听怪人说了‘你们这群刁民’,他就一脸尴尬,小声给我们说怪人是工作压力太大,精神上有些……” 其他邻居:“嘶,精神压力大?” “现在大学老师也这么难了吗?” “好像是有课题方面的压力。” “这不是重点吧。他压力大,家里人就应该把他看好。咱们小区里一群孩子,每天七八点都在外面疯玩儿。万一他压力大,把小孩伤到了呢?” 宗叡看不下去了。 他把手机反扣在沙发上,脑海里都是自己站在别人面前,对人说“你这刁民”“快给朕行礼”的样子。 要是平常,他应该会觉得社死。可现在,邻居后头的话让他自己也跟着担心。“失忆”状态下,自己神志不清,万一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呢? 宗叡心绪繁乱。想叫醒司誉询问,又记起司誉现在的样子。最后,他还是把目光定格在书房。 五分钟后,宗叡站在书桌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呼……” 他面前是铺好的宣纸、磨好的墨汁。 书法是宗叡一直坚持的爱好。小时候爷爷写,他在一边好奇地看。后头自己上手了,初时拿不稳毛笔,看墨水在宣纸上化开只觉得有趣。到后头,一日日、一年年,连家里人都没想到,宗叡竟然坚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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