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说这话,除了震慑一下两个小孩,免得他们傲气起来。 也是给婶子伯母们一个安心,不用害怕家里娃娃被教坏。 “谢夫子,我们一定会认真的!”宋豆丁和庞大山弯腰低头,认真保证。 然后转向面前的婶子伯母们,又弯腰低头,同样认真保证,“花婶子,章伯母,还有庞伯母,你们放心,我们既然选择教娃娃们认字,就肯定会认真对待,绝不辜负你们的信任。” “好好好!”花婶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庞大娘与宋豆丁亲近,摸上宋豆丁的头,“你们都是好娃娃,伯母得谢谢你们,还记着俺们这些不认字的穷邻居。” “豆丁,大山,以后路过伯母家门口,随时进屋喝水吃零嘴!”章伯母觉得今天这一趟没白走。 以前与宋豆丁和庞大山都不熟,今儿可算知道为什么他们俩能名扬马鸣沟了。 只盼望家里的孩子将来也能像这几个孩子一样,懂事,明理,就足够了。 “天色也不早了,今早回家去吧,免得饿着孩子们。”周自言拍拍宋豆丁的脑壳,“豆丁,束脩问题,你们自己与婶子他们商议,是收还是不收,若是收,要怎么收,收多少,自己考虑清楚。” 这件事既然是孩子们开的头,那自然要让孩子们自己结尾。 他也想看看在这件事上,他们会怎么处理。 宋豆丁立正站好,“是!夫子放心吧!” “放学咯放学咯!” 王小妞跑到树下,掏出一块抹布,擦净自己的小桌子,然后拎起小包袱,等宋豆丁擦完桌子。 庞大山和二棍,还有蒋庆庆紧随其后,都擦干净自己的小桌子才离开。 宋卫风见状,不解道:“周大哥,这是?” 周自言解释:“他们不知道和谁学的,现在一天擦两遍桌子,上课前擦一遍,放学时再擦一遍。” “这证明他们对待上学一时,分外仔细啊。”廖为安背着手,频频点头,“周夫子,你这几个学生,很有想法哩。” 几位婶子伯母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纷纷撸起袖子,想帮周自言做点活。 但周自言哪敢让长辈们动手,和宋卫风一起连哄带劝,才把几位长辈劝走。 待婶子伯母们离开后,整个周家便只剩下宋卫风和廖为安。 没了外人在,周自言终于可以塌腰垮肩,松懈下来,“咋,想在这蹭饭?” “周夫子,我与宋学子大老远从书院赶过来,不至于连一顿晚膳都蹭不上吧。”廖为安仗着宋卫风也在这儿,大着胆子提要求,“周夫子,许久不见,都想念你的手艺了。” 周自言琢磨了一下,找到两块抹布和扫帚,扔到廖为安和宋卫风手里,“那就先干活!帮我把这儿都清理干净。” “得嘞。”廖为安收好抹布,随时准备去擦桌子。 宋卫风抱着长杆扫帚,不知所措,“……” 廖夫子如此习惯,他却好不习惯! 这两位夫子在庆京省时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亲近到这个地步。 堂堂廖掌院,竟然愿意替周大哥擦桌子?! 思考间,廖为安已经开始擦完一张桌子了。 宋卫风不敢在夫子面前落后,赶紧也扫起地来。 这家小院,只用来读书认字。 上课的学子们又极为爱惜自己上学的环境,所以并不脏乱。 周自言让他们干活,也只是想开个玩笑。 不等廖为安和宋卫风干多久,便叫二人停手,一起去厨房准备晚膳。 若是只有周自言自己,他随便弄弄就算了。 可现在家里来了客人,那就都别闲着了,想吃就一块帮忙! 廖为安:“……” 他此生从未进过厨房,周夫子怎么还敢让他帮忙! 周自言表示,不会做饭还不会摘菜吗? 喏,拿着小篮子,去门口蹲着摘菜吧! 宋卫风看着门口蹲下的身影,那般寥落,那般凄凉。 周大哥让廖掌院做什么,廖掌院就做什么,不敢有半点怨言。 他那在书院威风凛凛,受人爱戴的廖掌院,在周大哥这里,好像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最后还是周自言担下主厨重担,大展身手,做了三菜一汤。 香炒猪肉,清灼菜心,凉拌野菜。 大庆还没有辣椒出现,所以粟米三鲜汤里放了花椒,来增加辣味口感。 廖为安真的太久没有和周自言一起同桌吃饭。 此时眼前是熟悉的菜肴,做菜人也是熟悉的人,只是他们两人却不在熟悉的庆京省,而是在南边一处小城镇里。 时光飞跃,物是人非。 一时神情恍惚,悲从中来。 宋卫风将碗筷替廖为安放好,却发现他的廖掌院似乎陷入某种情绪中无法自拔,不免奇怪,“廖掌院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不动了。 “别理他,可能被我香迷糊了。”周自言瞧了廖为安一眼。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怕是又开始伤春悲秋了。 周自言挽袖为宋卫风添菜,“别理他,快吃。” “多谢周大哥。”宋卫风捧着自己的小瓷碗,面带羞意,却悄悄藏好,不愿被人发现。 用过晚膳,宋卫风作为这里唯一一个小辈兼学生,自觉去洗刷碗筷。 周自言收拾桌上狼藉,“廖为安,你一顿饭居然吃四个大馒头,林范集怎么还没把你扫地出门。” 廖为安在旁边,想帮忙,却被周自言拥出去。 周自言可太了解这位廖掌院了,京中少爷,哪里会干活,不把他的碗筷摔碎了才怪! “周夫子,许久未见,可否留宿一夜?”廖为安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周自言身后,周自言去哪,他也去哪。 虽然没什么用,但跟得紧。 周自言甩掉手里的抹布,“我这儿没有多余的房间。” 他这个小院子,总共就一间房。 他为了享受,还放了一个特别宽敞的架子床。 没有地方放第二张床了。 “不妨事,不妨事,不为住宿,只为探讨。”廖为安揣手紧贴周自言,“实不相瞒,最近学生在做学问上遇到一些问题,想向周夫子请教一二,就像以前一样。” 他们师门以前经常跟着林相公一起夜访周自言府邸。 多少个日日夜夜,几人一起秉烛学习,夜谈学问,那般快活,那般纵情,实在令人难忘。 “你还好意思提以前。”周自言准备和廖为安好好说道说道,“你自己说说,哪次不是我和林范集在吵架,你们几个不成器的在旁边打瞌睡,再要不然就是自己看自己的书。你们何时参与过我和林范集的讨论?还好意思说。” 林范集那个小老头,在他的地盘上也不减气势,经常和他争吵。 一争吵就没完。 他那几个徒弟,耳朵好像全都堵上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也不劝架。 廖为安在袖中搓手,实在紧张,“您和老师争论,我们……我们不敢插嘴啊。” 他们要是插嘴,下一瞬就能被老师拿着笤帚打。 周自言顿了顿,想到一个解决办法,“打地铺,接不接受?” “妥,妥的。”廖为安只要能留下,打地铺也行。 宋卫风洗刷完毕,刚从厨房出来就得知,他的廖掌院要在这里留宿。 怎么回事,来的时候两个人,结果他要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而且……廖掌院何时与周大哥这么熟悉了? “我与周夫子相谈甚欢,有许多理念都相同,想趁此机会再深交。”廖为安深知自己这事做的不太地道,连忙补救,“宋学子,这样,明天一早,我与你一起回去,若是耽误了课程,夫子私下为你补回来。” “廖掌院要留下,学生自然无异议,只是……”宋卫风不敢说实话,其实他也想留下,想与周大哥亲近。 可他与廖掌院不同,廖掌院是男子,他是个哥儿…… 周大哥最是守礼,怕是不会接受。 果然,‘让宋卫风也留下’这个念头,周自言连起都没起过。 周自言自然而然认为宋卫风是要回宋家,于是拿起院门边的灯笼,点燃灯笼里的烛火,“卫风,早些回家去吧,我送你一程,免得宋伯父和豆丁担心。” 见状,宋卫风泄了气。 他就说么,周大哥最是守礼,简直就是一块木头。 他的路,还长着呢…… 周自言挑着灯笼,留在百米之外,看着宋卫风回宋家。 绝不逾矩,不留下一点话柄。 “……”宋卫风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只有一点烛火,明明灭灭。 他连周大哥的脸都看不见。 算了。 宋卫风轻声道:“周大哥,你等一下。” 说着半掩门扉,进屋去。 周自言等在原地。 不一会,宋卫风又抱着一床被褥出来,快步走到周自言面前,“周大哥,这是家里新做的被褥,你拿去给廖掌院用吧。” “不用,我家——”周自言刚想拒绝,却突然想起来,他确实没有多余的被褥! 宋卫风笑,“周大哥,你搬家那日,有多少被褥我都见过了。给你,拿着吧。” 宋卫风居然能注意到这么小的事? 还特意拿自己家新作的被褥出来替他招待客人。 “宋啰啰,你可真是七窍玲珑心呐。”周自言这人真是贱嗖嗖的,拿了人家被褥,还非要提那个小名。 宋卫风不会和周自言生气,却还是白了周自言一眼,“周大哥,你为何不能忘记这个名字。” 周自言将头放到被褥之上,眨眨眼,“周大哥别的喜好没有,就是不能抗拒可爱的事物,这名字简直可爱到心里去了,自然不好忘记。” “……当真可爱?”宋卫风忍不住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还是不觉得可爱,只觉好笑。 周自言责怪眼前之人,“你看看,之前讲过的内容你都不记得,还不如豆丁呢。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名字之下的人。可爱的,自然也是名字之下的宋学子,我这可爱的意思,是——” 宋卫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周大哥说他可爱? 周大哥说他可爱! 难不成周大哥终于懂他的心意了? 宋卫风难压嘴角笑意,“……可爱吗?” 周自言摇摇头,“话不可听一半呐。周大哥的可爱,是指可文可武,爱人以德。卫风,你确实可爱,但是——” “……”宋卫风的心刚飘起来,瞬间又跌下去。 他就说么,周大哥就是个木头,怎么可能说他可爱。 不过,周大哥这块木头,是个黑心木头,净耍着人玩,讨厌死了。 “周大哥,你快走吧。”宋卫风不想再听后面的话,旋身离开,脚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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