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望像与友人聊天一样,与这些监生说起这些事情。 周自言也摇着扇子,时不时插上两句话,讲一讲背后的大庆制度支持,与国策推行。 监生们便在这聊天一般的氛围里,学到许多闻所未闻的学问。 在场所有监生都对这位太仆寺卿有了大大的改观。 顾大人已经考过科举,是深得陛下欢心的朝廷重臣,而他们只是一群还在国子监里读书考科举的监生。 太仆寺卿,对他们这些监生来说,其实是远如天上明月的存在。 可是今天,这位顾大人,竟然愿意坐在他们面前,耐着性子为他们讲解关于大庆地貌和走商的各种事情! 他们从前只默默读书,默默写文章,学习的都是书册上的东西。 自以为学到了圣贤的三分言语,便能成就科举,成为了不起的官员。 可现在与顾大人一比,他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也有那么几个瞬间,监生们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了与顾大人一样的大臣,肩膀上担着百姓,正在这里商讨一些治国之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大人身旁的周博士。 若不是周博士把顾大人请来,他们永远不可能在国子监里学到这么多‘脚踏实地’的学问。 听说周博士上午上朝后,还要去翰林院忙事情,然后再赶来国子监给他们上课。 有些瘦弱的身躯是如何能承担起这么多事情的呢? 监生们看着正与顾大人谈笑风生的周博士,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定是因为责任,还有信念吧。 ——若他们也有周博士这样的坚持,将来是不是也能成为像周博士和顾大人这样的官员? 课堂的氛围随着周自言和顾大望的聊天渐渐活络起来。 原先束手束脚的监生们也可以开始主动询问问题。 一时之间,周自言和顾大望回答完这个,回答那个,好不忙碌。 顾司文托着腮帮子,双目时刻盯着最前方的他的亲爹,“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我爹……我爹之前上国子监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在家中,他爹一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角色。 他甚少看到他爹这么和蔼的模样,更别说能对他爹,和他爹做的事情有这么深的一个了解。 他以前只觉得他爹很厉害,现在终于明白,他爹不仅是厉害,还很辛苦。 文昭淡淡道:“顾大人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官。” 难怪这般年纪就能走到从三品的位置,还是陛下慧眼识人。 宋卫风坐于前排,安安静静做着记录,就像之前在马鸣沟上课那样。 宋豆丁看着纸张写的字,突然道:“原来在京城的周夫子,是这样的呀。” 穿的衣裳,说的话,做的事,还有认识的人,都与在马鸣沟时完全不一样。 在马鸣沟的周夫子,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夫子,一心一意教书育人,心无旁骛。 他还会穿着朴素的衣裳,吃着他们小城镇上的吃食,与他们这些小孩子一起坐在巷子口吹风赏花。 可在京城的周博士,穿的是锦衣坊新做的昂贵衣裳,熏的也是朝廷发下来的香。 他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塾夫子,他有官职,有同品级的大臣好友。 他以前每天忙的只是如何教学,现在则要操心许多家国大事。 好陌生啊。 宋豆丁的眼底浮现出一些些迷茫,这样的周博士,还是他们的周夫子吗? “这才是周大哥原本的模样。”宋卫风或许是看出宋豆丁的不适应,放下笔,摸摸宋豆丁的脑袋,“这样有本事的周大哥,却能沉下心来做一个普通的夫子,教授你们学问,不是更厉害么?” 他原先也以为周大哥只是一位普通的夫子,来了京城才知晓,他的周大哥原来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人间盛名。 有时他也在想,他与周大哥之间的距离,是否太大了些? 可又会觉得,能这样得到周大哥的教诲,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他何必妄自菲薄,自怨自艾。 他只要用功读书,追上周大哥的脚步,总有一天,他能够上周大哥的肩膀,与他站在一处。 两种想法始终在脑海里打架。 宋卫风也看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介凡人,不可能完全理得清自己的心事,然后无欲无求。 不如就像周大哥说的那样,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往前走。 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这一堂课,游学队伍并没有再起来问什么刁钻的问题。 他们聚在一起,认真听着两位夫子的讲课,偶尔也会记录一些什么。 他们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好像有不同于同龄人的稳重,没有人脸上带笑,也没有人不收紧心神。 他们睁圆的眼睛里似乎写满了‘渴望’和坚定。 林范集看出他们眼中蓬勃的野心和追求,不自觉看向其他监生。 在这帮监生还在国子监里慢悠悠学习的时候,大庆外面的学子已经开始肩负本族发展的重担,四处求学,四处成长。 他们所求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壮大本族的力量,让他们的部族不再像以前一样弱小。 下课后,监生们团团围住周自言和顾大望,不让两人走。 遇到一位当朝大臣不容易,他们还有好些问题要问,绝不能让顾大人离开! 顾大望经过今日一下午的授课,已经爱上了这种被监生追捧的滋味。 原来当初博士和夫子们上课时是这般舒坦,难怪每次都笑呵呵地来上课! 听着年纪轻轻的监生们叫他‘顾大人’‘顾夫子’,顾大望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周弟,下回若是还有这种好事,记得还叫我来。”顾大望悄悄与周自言说自己的想法。 周自言失笑,“那也得看你能不能讲下堂课的内容……” “怎么?你下堂客要上什么?”顾大望问。 “按照计划来说,应当要讲制造了。”周自言琢磨着,“不知道工部现在忙不忙……” 顾大望立刻明白周自言的意思,“你是要叫工部的左侍郎来?” 这位左侍郎便是他们的同窗,原先也是个混不吝的刺头,和周自言混熟以后,现在正一心一意在工部搓木头。 周自言:“待我问问他,看看有没有时间。” 制造课在三日后,明儿他就去工部抓人! 在所有监生都围在两位夫子身边时,游学的队伍安静离开此处。 林范集陪在他们身边,“几位学子,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颇丰,没想到国子监竟有如此特色的课程。”娜媞主动开口道,“能请来当朝官员上课,这应该只有国子监能做到吧?” “非也,是只有那位周博士能做到。”林范集摸摸胡子,把这帮小少年送到他们带教夫子手上。 几人回去自己的房间,聚在一处,说着下午发生的事情。 带教夫子坐到椅子上,“今天感觉如何?” 娜媞道:“夫子,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国子监一位周博士,请来了大庆的太仆寺卿,讲了许多关于地貌和商道的事情。” 带教夫子一惊,“太仆寺卿?当朝官员如何能来国子监上课?” 娜媞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听说是那位周博士自己请来的。” “周博士……”带教夫子沉吟着,“对了,你们可听说一位姓游的人?” “姓游?” 所有人回忆了一番,均摇摇头。 娜媞:“夫子,这个姓游的人,有什么奇特的么?” “算上你们,我已经带了你们三任队伍了。”带教夫子叹气,“第一次来大庆时,你们的师兄师姐可比你们傲气多了,他们非要在还没安顿好的时候就上国子监踢馆。” “起初他们是顺利的,一连三道题,全都大获全胜,结果到后面,国子监觉得天色已晚,便叫停了比赛。” “谁知道第二日,国子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姓游的学子,一人战三题,道道全都获胜,气得你们师兄师姐不服。” “可不管出多么刁钻的题目,这位游姓学子总能回答出个一二三来,最后算总分的时候,就是比你们师兄师姐高一分或是两分。” 提到那年的经历,带教夫子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人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你们说他精通全天下的学识吧,他还真不是,他就是只知道一些皮毛;你们若是说他不懂这些东西,可他偏偏又懂,就凭借懂的那一点点,就能压过你们师兄师姐。” “……” 听完带教夫子所说的众人,全都面面相觑。 原来大庆还有这么厉害的学子? “可是他现在应当已经入朝为官了吧。”娜媞觉得不足为惧,“夫子,这次只和国子监的监生们比,我们未必会输。” “说得也是,像那样的怪才,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总不能次次都让这大庆的国子监赶上吧。”带教夫子站起来,“你们快休息,为师还要去帮你们登记信息。” “夫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和国子监的监生们比一比?”娜媞一想到可以和大庆最聪慧的学生比学问,就有些摩拳擦掌。 她们巴赫族的女人,从不惧怕比拼,也不会害怕失败,她们只在乎对手够不够强。 若是够强,那失败也是光荣的。 “不着急,就在这几天吧,你们先熟悉熟悉国子监的生活,了解一番他们的学习情况。” 带教夫子吃过太狂傲的亏,现在绝不能再让这帮学子贸贸然去踢馆了。 此后时间,这帮游学学子便日日穿梭在国子监里。 安静上课,安静读书,并没有监生们想象中的盛气凌人和斗志昂扬。 他们就好像蛰伏起来的雄鹰,正等着一个展开翅膀的机会。 不过他们这么安静也是好事。 正好让刚刚入京的外地学子们熟悉国子监和京城的生活。 而周自言搞的那些课程,还真叫他办起来了。 制造课时,他真的把工部左侍郎从工部拉出来,什么卯榫结构,什么织布机杼,直接当着大家的面现场搓木头。 虽然大家一开始都不知道周自言办的这些课程有什么用,可现在,这些课程俨然已经变成国子监最受欢迎的课程! 拜托,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工部的大人! 对于外地监生来说,过去十多年,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便是府城的知府大人,现在竟然能听到朝廷重臣的讲课,这已经不是一句‘祖坟冒青烟’可以形容的,简直是‘祖坟着青火’! 而京城本地的监生,他们平时或许可以见到这些伯伯叔叔,但不可能像这样听到他们细致的讲解,所以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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