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叶公子。”周自言掰开宋豆丁的手,握住宋豆丁的小手,给予他支持和力量,“这件事我回去会和宋主翁说明,叶公子不用多担心,童试在即,叶公子只专心温书便可。” “多谢周先生,那学生先走了。”叶朗清提着竹篮行礼,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一下,听说新来的掌院是从庆京省来的,还是林相公的座下学子,想必不会容忍书院内有这等欺负人的事情发生,卫风这件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第13章 “林相公?” 周自言的声音拐了三道弯,变得奇怪而生硬,“是庆京省的那位林相公?国子监出身的?” “天下能担得起‘林相公’一称的除了那位还有谁?”叶朗清的每个字里都蕴含对林范集的崇拜,“林相公朗月清风,他的徒弟想必也是这样的人,卫风的事一定还有转机!” 周自言皱起眉头,“既然是庆京省的人,不好好在庆京省待着,来咱们这作甚?” “据说是为寻亲。”叶朗清只知道这么些,再详细的内容,他也不知道了。 周自言头痛。 林范集这个糟老头子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的学生亲眷全在庆京省,哪来的亲人在马鸣沟? 不过别的不说,林范集收徒最看重品性。 若真是林范集的学生,那宋卫风这件事的确还有转机。 “此次童试,学生一定要加倍努力,若是能获得一份功名,日后卫风在书院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叶朗清为自己打气,也为宋卫风打气,“卫风就拜托先生了,学生出来时间有限,这便先走一步。” “叶哥哥再见!” 宋豆丁朝叶朗清挥手。 叶朗清的背影消失以后,宋豆丁突然说,“先生,要是我考到功名了,我哥是不是也会有底气。” “会。”周自言猜到了宋豆丁的意思,摸摸宋豆丁的脑袋,“不过你现在已经是你哥的底气了,有你这么一个为哥哥着想的弟弟,你哥一定很高兴。” “嗯!”宋豆丁摸摸自己的小脸,忍不住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周自言牵着宋豆丁的手,一起回家。 宋家前院,宋卫风正在帮宋父清点货物。 宋父虽说调整好了心态,但因为宋卫风这事还是有点心神不安。 索性在家休息了两天。 宋卫风正好读书读累了,就出来给自家老爹帮帮忙。 在家的时候他脱下学士服,换成轻便的窄袖程子衣。 苔色沉稳,外围一圈金边纹绣又显精致。 周自言和宋豆丁回来时,宋卫风正好弯腰躬身。 墨色长发与耳垂上的黑色圆珠耳坠一齐倾斜而下,掩住修身劲瘦的身躯。 宋卫风在家穿得整齐,脸上却不见一点炎热之气。 旁边的宋父明明穿着赤膊短褂。 脑门却还热得一圈汗。 宋豆丁手舞足蹈,把书舍发生的事情告诉宋父和宋卫风。 让宋卫风不用太过担心。 宋父一听书院来了新的掌院,而且还是一生清明的林相公门下的学生。 什么心神不安都飞了,直接喜上眉梢。 不停地抚掌走动,“好啊,好啊,新掌院如果真的是林相公的学生,那卫风的事情不就可以解决了?” “肯定可以解决啦!”宋豆丁坚定地认为,这位新掌院是惩奸除恶的大好人,“我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去继续读书了!” “爹,豆丁,我想再去书院一趟。”宋卫风想的比较复杂。 现在他人不在书院,就算现在来了新掌院。 他如果见不到新掌院也没办法把真相告诉新掌院。 “去去去,应该去!”宋父一听,连忙从腰封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到宋卫风手上,“拿着这些银子,买些好东西,不能亏着人家新掌院,听话。” 钱袋子是宋父常用的钱袋子。 已经是老旧的款式,绑口还有一些脱线。 “爹……”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子,让宋卫风有一瞬间的失语。 “哥,我这个也给你!”宋豆丁左掏掏右掏掏,最后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这是我最后的铜板了,都给哥哥用!” 亲人和睦,兄弟友爱。 圣贤书中所描述的场景就这么展现在周自言眼前。 周自言作为唯一的外人,眼中眸光流动,有一些感动。 宋卫风最终没要宋豆丁的铜板。 只是从宋父的钱袋子里拿了几锭银子,“新掌院若真的是林相公的弟子,想必最忌讳这等贿赂的行为,太张扬反而不好。” “对对对,不能惹人家不高兴。”宋父一拍脑门,“瞧爹这没文化的,还是卫风想的周到。” 宋卫风:“那我这就出发,晚上可能来不及用膳,不用等我了。” 马鸣书院距离宋家有一段距离。 宋卫风临近午时出发,午时过后也没传来好消息。 宋父有了盼头,立马就去审查铺子。 而宋豆丁只好一边等,一边上课。 虽然宋豆丁认字阶段还没过去,但小孩有点基础,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备考。 宋豆丁斗志昂扬的打开第一本书。 读了两句。 ‘啪’地关上,一脸愁闷。 “夫子,我是不是想的太好了,我真的能去参加童试吗?”宋豆丁托着腮,自然而然地把对周自言的称呼从‘先生’转为更正式的‘夫子’,“我好担心呀。” “就当是去试试了。”周自言也没把握,但宋豆丁敢于挑战,他还是会支持的,“况且你若是考不中,这个家里有谁会怪罪你?” 宋豆丁美滋滋地眯起眼,小脸通红,“这倒是,大家都最疼我啦。” “不要怕,你才七岁,有大把的尝试机会。”周自言摊袍而坐,举起书卷。 他教导宋豆丁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复习。 “童试第一场便是县试,幸好县试的地点就在马鸣沟,你还不用体验舟车劳顿之苦。” “我知道,听说有好多偏远城镇的学子需要跑到咱们马鸣沟来参加考试,可累啦。” 宋豆丁后怕。 他这么小,又这么可爱。 要是去别的城镇考试,说不定就被人拐走了! “我哥说以前参加考试好像还要找五个人互相结保。”宋豆丁年纪不大,知道的却不少,“可是现在被‘总宪’取消了,夫子,为什么呀?” 作为‘总宪’本人的周自言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不只是五人结保,想要进考场还要本县的廪生为考生做证明,证明考生提供的亲供情况全部属实才可参加考试。但你可知这种制度之下,有多少学子和廪生中饱私囊,利用身份之便强索钱财?” 这项制度由来已久。 起初是为了证明学子身家清白和情况。 但时间一长,污糟之事渐渐浮现。 周自言当时为了参加考试,就被坑了十几两银子。 要知道在大庆朝,十几两银子就能让一家三口好好生活好几年。 这还只是普通价格。 若是求考的学子和当地廪生关系不好,这个价格还能翻倍。 这对家境贫寒的学子来说完全就是强盗行为。 周自言悄悄记下这等行为。 戴上官帽后,第一件事便是提议取消‘廪生证明’。 这也是他和林范集第一次争吵的由来。 不过林范集嘛,在周自言讲明其中利害和后续发展后,第二天就和周自言一边站了。 想到林范集,周自言低头发笑。 他和林范集这个小老头是一边吵架一边合作。 逢年过节还能收到对方的礼。 现在自己已不在庆京省…… 小老头的徒弟跑来马鸣沟,不会是为自己的老师来找人的吧? 宋豆丁抱着书册,如有所思,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崇拜的梦幻光芒,“原来是这样噢……‘总宪’大人真厉害,难怪我哥那么喜欢他。” “你哥?”周自言愣了,“你哥喜欢‘总宪’?” 林豆丁撅起嘴,“是啊,我看的那两册书就是我哥给我的,他自己都看过好几遍啦,书边都起毛毛了。” “……”周自言摸摸鼻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宋家一共两个孩子,居然都是自己的‘小迷弟’…… 怎么还怪不好意思的。 “我接着说,县试一共考两天,共三场考试。”周自言合起书本敲了敲桌子,把宋豆丁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以手撑颌。 宽袖顺着手臂线条顺直滑下,露出白色里衬。 “第一场随机考两篇四书文,三首五言六韵试帖诗,第二场随机一篇四书文,《孝经》两篇,第三场考经文一篇,律赋一篇,外加圣贤默写。” “写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你的格式和字数,也不能有错别字和涂改。” 宋豆丁越听越晕,“这么多啊!我哪记得住嘛!” “这还多?没让你写八股文就不错了。”周自言忍不住敲打宋豆丁的额头。 大庆朝的科考,还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外加一些策论。 原先还有八股文,但周自言亲历了一遍八股文的折磨后,决定上书废除八股文。 即使周自言和林范集已经成功取消廪生证明制度。 但因为‘取消八股文’,周自言还是被林范集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到最后。 满朝文武几十号人,还是只有林范集和周自言站在一边。 和他一起力排众议,努力修改科考选举的内容。 一开始所有人都大为不解。 甚至还骂周自言是‘违背祖宗法制,读书人之耻辱’。 连带着支持他们的敬宣帝也跟着紧张。 ‘取消廪生证明制’和‘八股文’这些制度,都是在识字班施行两年年以后才正式确定。 所以,大家都等着新政之后的第一次科考。 谁都没想到识字班加科举改革,不管童试还是正试,这一年的中举人数都远超往年。 大批大批拥有真材实料的民间学子,像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头。 家里意外出了一个读书人,自此门庭改换,不再是目不识丁的家族。 全家人都自发跪在路边歌颂敬宣帝勤政爱民。 敬宣帝一跃成为变法革新第一帝。 连着三天走路都轻飘飘。 只要听到有人在夸他,就要停下来听个完整才行。 而林范集和周自言,终于不用害怕出门被扔臭鸡蛋了。 经过这几件事,周自言发现林范集这个小老头顽固封建不假。 但他一心向学。 只要有益于读书人,林范集从不二话。 虽然林范集总是和周自言吵架。 但周自言从不记恨林范集。 偌大朝堂,要是连个拌嘴的人都没了,那该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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