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震一震,敲在元琼的心头上,很奇妙地,她所有的恐惧不安都在这一声声急促的心跳中消失。 她抬头撞进一双含着璀璨星光的眸子,眉眼如墨,长发束起,略深的眉骨蹙起正低头凝视着她。 心突然跳得很快,这是元琼第一次见到谢星沉。 此后的年年岁岁,她都会记得有这样一位足够好,天地风月都及不上他一分的少年郎被她沉甸甸地压在心底。 如今,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人回不过神来。 “琼儿,娘的琼儿啊!” 元夫人哭着扑过来,发丝凌乱,珠簪掉了好几只,再无一丝自持的骄矜。 趁这会,谢星沉也将怀里人放了下来,元琼脚步微微踉跄,慌了神跑过来的小丫鬟含着眼泪扶住她,“小姐...” “无事。”元琼面色还有些苍白却很快反应过来,安抚好了慌神的母亲。 她还记得不久前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看不清长相的太子殿下。 如今一瞧,他身上穿的赫然是太子服饰,立马福身行礼,“小女元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 元夫人一惊,诧异地看了眼谢星沉,没想到会是太子救了她的女儿。 “见过太子殿下。” 一众女眷连忙行礼,惊醒了元夫人,想起传言中的太子一时也不敢多看。 谢星沉收敛面上情绪,跟着魏元臻久了,现在他已经能模仿得惟妙惟肖,连魏元臻本人看了都得怀疑一下的程度。 “起来吧,发生了何事。” 太子发问,在场人不敢不答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张家小姐是个刁蛮性子自小被宠坏了,而张小姐同元琼又不对付,两人在回廊上起了争执,张家小姐一个冲动就将人推下去了。 说到这,众人不由看了眼面色苍白,再无刁蛮骄纵的张小姐。 听到元琼这个名字,谢星沉总算想起他救得是谁了,元琼,魏元臻的表妹,也是未来嫁入东宫成了宫中摆设一般的花瓶太子妃。 谢星沉不由为她惋惜。 原世界里这次摔下回廊让元琼受了伤,卧床了三个月也是无妄之灾了。 谢星沉扫了眼面色苍白,无措地站在那的张家小姐,只觉得又来一个熊孩子。 他来这就是教育这种脾气大的熊孩子是吧,说到这就不免想到情绪失控的魏元臻。 谢星沉速战速决道,“既然人是张小姐推的,那便让张小姐从那跳下去一回,也算是偿还了。” 在场众人吓了一跳,心道跳下去这简直是要了张小姐的命啊。 元琼禁不住看向她名义上的表哥,指尖蜷缩了下,犹豫了下正想开口。 对方又满脸躁郁,扬着不耐的语调,跟故意似的吓完人才幽幽补充了一句,“下面的仆从可要接住了。” “若是一个手软,张小姐因此失了性命。” 谢星沉言尽于此,跟在张小姐身边的仆从都要吓哭了。 事实上回廊并没有多高,堪堪几米左右连一棵树的高度都没有,下方还有人专门接着,张小姐跳下去是一点事没有的,谢星沉就是要挫挫熊孩子的气焰。 张小姐小脸一白,听到这脾气发作不由闹腾起来,“我不,殿下,我只是失手而已,谁知道她会掉下去啊...” 在谢星沉的注视下,张小姐的声音越来越小。 “孤说跳那便跳?” 谢星沉学着魏元臻的样子冷冷一笑,“不跳那就扔下去。” 凶狠劲十足,直接吓哭了张小姐。 说完谢星沉便走,耽误了这么久,他得赶紧去找魏元臻。 穿着黑袍的少年郎抬步便走,元琼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注视着那道身影离去。 —— 谢星沉在宫中转了一圈找到了云霄鸟所在的地方。 白夙就站在云霄鸟的下方,面色清冷,白衣一尘不染,看见谢星沉的身影几步走来。 “殿下怎么样了?” “药效已经过了,他在里面不出来。”白夙道,“这药应该出自辛夷之手,殿下才会如此容易中招。” 白夙告诉他,在此之前魏元臻用的药都是辛夷研制的,毒与医同出一脉,辛夷的医术也很不错。 此番应是辛夷的药物致使殿下疯病发作,刺激情绪之药,放大人心中的恶意。 白夙很熟悉,这是辛夷的得意之作。 据说当初也是这药物才让殿下将辛夷收入麾下。 谢星沉看了眼紧闭着的门,深吸一口气,“白夙,前庭的事我处理好了,这里还要 麻烦你守一下。” 虽不知他进去有什么用,毕竟谢星沉又不是大夫,但白夙还是应下了。 得了白夙的应允。谢星沉上前推开沉重紧闭的门。
第352章 夺嫡文疯批太子受(21) 殿中凌乱成一片,上好的摆件全摔在了地上,碎成锋利的武器。 红腰带断成两截,黑袍脏污,向来爱洁,毛病一大堆的太子殿下躺在地上,呼吸淡淡,眼角残留着红晕。 他像一条命不久矣还垂死挣扎着摆脱病痛的丧家之犬。 谢星沉心头一紧,步子放快跑过去,中途还险些被砸碎的锋利碎片割伤,他将人抱进自己怀中。 “怎么是你,滚出去。”察觉有人触碰自己,太子殿下睁开阴狠的眸子,嗜血逼人,宛如野兽。 在看清来人后,眼中的杀意淡去,魏元臻偏开头,头上束发的玉冠早就摔在了某个不知名角落,墨发披了一肩头。 太子殿下脸色苍白,他生得白,在烈日下总有种虚化到透明的感觉,若不是长期练武,只怕又是挑食又是大小毛病一堆的样子不得怎么个瘦弱法。 现今脸色就更加白了,连唇都失了血色。 谢星沉自己不怎么生病,身体素质超棒,还是第一次在“自己”脸上看到这种脆弱表情。 魏元臻偏着头不让他看,谢星沉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手还紧紧抱着人,“滚就滚,但我得带着殿下一起滚。” “不要脸。”虚弱的太子殿下没了倔强劲,憋出这么一句。 殿内凌乱的样子足以可见方才魏元臻失控到了什么程度,甚至谢星沉抱着他的时候还能闻到他身上隐约的血腥味。 “魏元臻。”谢星沉突然喊他。 “作甚?”魏元臻声音低沉,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要用敬称。” 谢星沉忽略掉他的后半句,直言不讳地问,“你疼吗?” 手上抱着的身子倏地一僵,卡在他怀中连呼吸都轻到寻不到了。 好半晌,魏元臻似乎才找回声音,低低道,“疼...孤好疼。” 声音细微,与他暴戾乖张的样子实在不像。 沉重到无法呼吸的窒息席上他的胸口扼住了他的咽喉,谢星沉低低“嗯”了声,拨开他刻意挡住脸的墨发。 遮住光线的墨发突然被人挑开,殿内的景象撞进他的眼中,桩桩件件都在诉说着他做了些什么,如今又是何等狼狈不堪的模样。 魏元臻有些慌乱地挣扎起来,他想推开谢星沉,手上却虚软无力只能被人禁锢在怀里,“滚,滚开,不要看孤。” 谢星沉抱住挣扎的魏元臻,将他禁锢在怀里在他恐慌不安之际对上他的眼神,“魏元臻,看我。” 乱动的手被攥住,相似的星眸对上,平静温柔治愈了暴戾惶然。 魏元臻看到一张比烈阳还要炙热,比初雪来得干净纯粹的脸。 这张脸,也是他的脸。 他在看着他。 魏元臻渐渐冷静下来,喘着粗气放任自己瘫软在这个怀抱里。 “魏元臻,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可以不知道一辈子,像这样,就这样安抚你,让你冷静下来。情绪失控也没关系,我会找到你。” 谢星沉直视他的眸子,星眸含着波光粼粼的笑意,而这抹笑意现在独属于他一人。魏元臻生于宫中,长于泥潭上的富贵之地,步步艰难,脚滑一步,他便要身陷囹圄。 这样的眼神,魏元臻从未见过,犹记得皇帝曾在母妃过世后的第二年纳了一位妃嫔。 许是这人与元皇后沾了边,宫中常道与皇后娘娘有几分像,都是那般善良,魏元臻便记住了她。 那时他已然成了个疯子,人人畏惧他,比现在还要严重几分,东宫日日血流成河,稍有不如意就是血溅屏风。 朝堂上全是废太子的谏言,魏元臻知道,可他不收敛,生出一身反骨。 谁敢提废太子,他便提了长剑带了一帮疯子去堵了那人的府邸,长剑抵在脖子上,看他害怕的求饶又或者故作镇静地威胁于他。 怎么敢威胁他的呢? 他可是个疯子啊,是他们嘴中叛经离道、杀人不眨眼的太子啊,你以为疯子不会杀人吗? 魏元臻杀了朝廷命官,血溅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感到了兴奋与快乐。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那么懦弱,偏生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他嚣张到肆无忌惮,民愤滔天,天下书生都在指责他的行为,魏元臻不在乎,还更加过分,永远跟他们对着干。 这些事都被皇帝压下去了,处理他的烂摊子,让他稳坐太子之位。 所以皇帝有了新欢,魏元臻不满于这人顶着母后的名号享受属于她的荣光,哪怕只有一分也不行,他提着剑闯入宫中。 确实是有几分像的,像在眉眼,灿若星子,美丽非常。 元家人都生了这样一对星眸,灿烂到眩目,轻易就能驱散阴霾。 可这双只有晦暗和欲望,像个盗版伪劣品,恶心到魏元臻想吐。 他想世上没有人能像母后,可现在他见到了,却又能区分开这两人的不同。 魏元臻凝视着那双星眸,想透过眸子看穿他的内心,可里面只有平静温柔,他问,“谢星沉,你想要什么?你接近孤,到底要什么?孤可以许给你,机会只有这一次。” 他不信一个人能为疯太子做到这个份上。 谢星沉蓦然笑出声,“我想要什么?大抵我自己也不知道。” 荣华富贵、权势遮天、万人追捧,他都有过了。 “你又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呢?我的殿下。” 魏元臻道,“孤是太子,未来便是王。” “普天之下,最为招人的便是孤的身份,你如此费心待我...”他眼眸微戾,“是想凭着这张脸取而代之吗?” 殿内气氛一凝,无形的硝烟蔓延开来。 长相一样,姿势亲密的两人却有些敌对的模样。 准确来说,是魏元臻的敌意。 说实话,谢星沉从未想过魏元臻会如此觉得,果然在这宫中没点疑心病的才是有病。 谢星沉并不是贬低,也无失望的情绪,他只是诧异,早有疑心的太子殿下竟然能容忍他到现在,又或者说,他竟然会把这些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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