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到后来,把远在帝京的当世神医都惊动了,老爷子拖着七十岁高龄的年迈身躯不?远万里赶来, 一番检查之后,也像今日的秦离繁一样,提出?要给云不意针灸散风邪。 云不?意几?次婉拒不?成, 索性一头扎进莲花池里装死?, 当时的场面大概是这样的: “我不?针灸!死?也不?针灸!” “好好好, 我不?给你扎针了!你快上来!水里冷!” “那你立字据!” 老神医沉默良久, 只能忍着大笑的冲动写了不?会逼他针灸的字据,以及一份斟酌许久的药方。 不?过,喝完三帖药之后, 云不?意确实奇迹般的痊愈了。 一想起那个混乱中带着诙谐和滑稽的场面, 秦离繁的嘴角便压抑不?住地上扬, 再看床上虽然抗拒吃药扎针,却?姿态优雅的云不?意, 不?禁感慨,时间?确实是杀猪刀哈,能把如今风采不?凡的建木大神,雕琢成后世那个贪嘴爱玩性格还有点幼稚的云不?意。 “小大夫,你笑什么??”云不?意咳嗽两?声,见秦离繁边写药方边笑,声音沙哑地问道。 难道是他抗拒针灸的样子比较谐门,让人家绷不?住了? 云不?意随意一猜便猜中了答案,秦离繁却?不?能承认,清清嗓子正色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高兴的事。” 想起未来云不?意的糗状,也能算一件高兴的事。 “什么?高兴的事?”云不?意躺着正无聊,闻言,裹着被子身体往前倾了倾,“你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秦离繁是个小机灵鬼,被他追问丝毫不?慌,思绪转了一圈,在脑海中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记忆里刨出?一件不?久前发生的事,说道:“我之前路过倒星海,听闻有不?少在那里生活的人族患上时疫。我怕疫病会大规模爆发,便过去看了看,没想到病情被控制得很好,我到的时候,患病的人也几?乎全?部痊愈了。” “啊……”云不?意欣然点头,胸口因咳嗽牵动的闷痛都舒缓些许,“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 说者无心,一旁听着的冷天道与秦方却?同时一愣。 冷天道突然问:“倒星海的时疫是几?时出?现,又几?时消失的?” 秦离繁的笔尖顿了顿,略做思索:“听当地人说,时疫出?现在半个月之前,至于消失,那是五天前的事。” “这么?巧啊?”云不?意似乎不?疑有他,“我刚好是五天前生的病。” “……” 冷天道一抿嘴唇,转身看向秦离繁:“大夫,药方可写好了?我这就去抓药。” “好了。” 秦离繁将药方递给冷天道,他一手攥着这薄薄的一张纸,另一手在云不?意眉心轻轻一点,云不?意的眼神便涣散开来,歪倒在床上。 “大逆不?道……” 临睡前,他似乎咕哝了句什么?,却?因病得厉害而?无力抵抗冷天道的法术,咕哝声消失在绵长的呼吸里。 “有劳大夫替我看顾一二?。”冷天道向秦离繁拱手,随即推门而?出?,身形化光散去。 “这个关心劲儿?和保护欲,倒是与后世的他别无二?致……”秦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笑了笑。 “阿爹。”秦离繁起身,扯了扯他的袖子,眉心忧虑地蹙起,“阿意的病,是不?是与那场没有爆发的时疫有关?” 秦方微一颔首,揉揉他的头发。 “不?只是这一次……他初次生病的前两?日,洛安城附近有座村子也传出?过有人染上瘟疫的消息,闹得周遭人心惶惶。然而?后来官府出?面说这是个谣言,村子里也只死?了一个青年,并未爆发瘟疫……再之后,他就病了。” 秦离繁老气横秋地叹气:“所以,这些本该大规模爆发的疫病,由于提前转移到他身上,才让其他有可能患病的人逃过一劫?” 秦方凝视着床上熟睡的云不?意,姿势随性,毫无防备。 “他毕竟是建木。” 冷天道抓药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彼时,秦方坐在门口生火烤鱼,烟气被他用蒲扇扇到与竹屋相?反的方向,只留下被调料激发的浓香,足以勾起仙神腹中的馋虫。 见到冷天道,他自来熟地朝旁边一努嘴:“离繁在屋里守着先生,喏,药炉已经给你备好,来煎药吧。” “……” 片刻的迟疑后,冷天道提着药包上前,在秦方身旁的小板凳上坐下,长腿无处安放,只好委屈地贴在胸口。 秦方指导他倒药、加水、调整火候,熟练而?又从容。 冷天道一一照做,终于忍不?住问:“你经常做这样的事?” 秦方轻笑:“也不?算经常。只是从前家里人生过一场病,我不?放心旁人熬的药,亲自为他熬了三天……六碗药吧,流程都记熟了。” 冷天道沉默点头。 其实后世的冷天道只在云不?意面前话多一点,大部分时间?也如此时的他一样闷,但秦方觉得这两?种?闷不?同。 未来的他闷在对世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包括他的死?志,都源于天地寥廓,并无知音的寂寞。一旦遇上喜欢之人,他立马就换了副面孔,不?宅家也不?寻死?了,跟着云不?意四处跑,挡了天劫受了重伤也乐在其中。 现在的他,却?闷得很压抑,他有很多心事,很多顾虑,像冬日的积雪一样堆在心头又被夯实,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与此同时,他又在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盔甲,以掩盖所有可能暴露那些心事的部位。 他把自己困在壳里,守着不?愿为任何人所知的秘密,恨不?得将喘气的口子都死?死?封上。 想到这里,秦方忽然一笑:“他会不?高兴的。” “什么??”冷天道诧异挑眉,疑惑的询问脱口而?出?。 “我说,你天天这么?闷闷不?乐,里面那位先生会不?高兴的。”秦方将烤鱼翻了个面,往上刷蜂蜜,“他连千里之外素不?相?识之人的病痛都要一力承担,何况是身边最亲近之人的坏情绪。你总这样把心事藏得严实,沤成不?甘不?悦不?死?不?休的执念,别说自己痛苦,他也会跟着受罪。” 扇风的手一顿,冷天道扭头望向他,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又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话,而?是直抓重点。 “他能感觉得到……他会因此不?高兴?” “如果连我这个陌生人都能察觉你情绪有异,他为何感受不?到?”秦方冲他一笑,自己这位好友万年前真是单纯得有趣,“至于他为何不?悦,因为他在意你嘛。” “他在意我……”冷天道重复着这四个字,越咀嚼越感觉嘴里发苦,“他在意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我不?过是其中之一……” “人心都是偏的,在意也分轻重程度。”秦方摇摇头,这家伙也太愚钝了,“我举个例子,如果你和其他生灵一起掉进水里……” “他有二?者一起救的能力。” “好,我换个例子。”秦方从善如流地改口,换了个最残酷的假设——未来即将发生的事,“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迎来他无法解决的灾厄,他的身边有两?个帮手,一个是你,一个是其他人。他必须至少得到其中一方的帮助,才能以搭上自己和相?助者性命为代?价解决这次劫难。你觉得,他会接受谁的帮助?” 冷天道:“他不?会……” “只是个假设,你不?用在意发生的可能性,只需要关注假设内容。”秦方打断他对云不?意无条件的信任,“回答我,你认为他会接受谁的帮助?” 冷天道沉默半晌,给出?一个十分坚定?的答案:“我的。我与他形影不?离,日后也会同生共死?。” 秦方笑了一声,他喜欢这个天真的、被云不?意护在羽翼下,尚且不?懂得命运残酷的冷天道。 他以为同生共死?是一段感情最糟糕的结局,所以揣着这一腔孤勇去爱他想爱的人。 可是错了,同生共死?与白头偕老都是感情最好的归宿,云不?意爱他,他却?并不?相?信这份爱意的存在,也没有争取。所以他们?无法白头偕老,最终也没能同生共死?。 秦方想起经过瑶池时,与秦离繁从水面上看到的神话时代?结束那一日的场景,那应该是冷天道的记忆,平铺直叙,却?又悔恨交加。 建木大神为救众生而?陨落,祂接受了仙人们?的燃命相?随,却?把实力更强的仙道化身庇护于狂风暴雨、天塌地陷之外。 如果那时的冷天道有今日的记忆,想起自己举的这个例子,会后悔今日做出?的回答和选择吗? 他会的。 秦方太了解自己这位好友,他虽然聪明,却?从来不?是什么?心性复杂之人,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着,万年前如此,万年后如是。 所以秦方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他非得把弯路走绝了,才明白应该回头,寻找其他出?路。 他必须要彻彻底底失去云不?意一次,痛彻心扉之后,才会抛下怯懦,捡起勇气,成为万年之后那个对云不?意直抒爱意,努力争取的冷天道。 这是他不?可避免的命运。 秦方摇摇头,冷天道却?似想通了困扰自己许久的难题,继续给药炉扇风,神色间?的沉郁褪去大半,变得轻松不?少。 见状,秦方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冷兄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以前的你有一种?清澈的愚蠢,使我不?忍污染,因此,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往坑里跳了。 望你离开幻境,想起今日的一切后,勿怪,勿怪啊。
第六十七章 穿上红衣像鬼的玉蘅落飘过?浮桥, 轻飘飘停在露台上,将托盘上的酒壶和酒樽放到棋桌边沿, 束手立在旁侧。 玉飞琼懒懒散散地跟过?来,一面打量周遭环境,一面语气略显复杂地说:“我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在这个古怪幻境里,你还真是鬼。” “准确地说,是魂体,不是鬼。”玉蘅落提起袖摆迎光,光线透过?半透明的红影打在他脸部, 又?从他脸上穿过?,“鬼没有这么脆弱。怕是再有一两日,这副‘躯壳’就该散了。” 棋桌两端放着两只软垫,很明显不是为他们准备的, 玉飞琼却坐得心安理得,脚尖一翘,耳朵一抖, 就差倒酒…… 他还真朝酒壶伸出了手。 “啪!” 玉蘅落用?衣袖扫开他不安分的爪子:“他们快回来了, 你悠着点。” “他们?你指幻境的主角?”玉飞琼“啧”一声, 不大情?愿地把手揣回袖子,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两道身?影,陌生又?熟悉,令他眉毛一挑, “嘶……云不意和……冷天?道?这幻境是冲他们来的, 亦或就是他们制造的?” “……不好说。” 玉蘅落倒也不想对他隐瞒那两位的真实身?份, 但解释起来过?于麻烦,他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 发现十句话内说不完,便果断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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