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明示仙冢真正的入口了。 “看来?,此地不过是仙冢的门?户而已。”冷天道环视左右,忽然眼神一凝,“梦先生呢?” 云不意反射性?看向玉蘅落所在的方向,却见玉蘅落仍蹲坐在那里?,他旁边的梦先生却不见踪影。 “对啊,他人呢?”云不意蹿了过去,“难道趁我?们跟秦天机说?话的时候溜了?” 玉蘅落茫然摇头,他刚才也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秦天机身上?,那人简直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怪异到让人移不开目光,所以他也没察觉梦先生是几时离开的。 “不用找了,进仙冢吧。”冷天道伸出手,捏住重?新变回小小一只的云不意搁在肩头,“他来?仙冢自有他的目的,本就是不知底细的人,分开行动也好。” 云不意点头,伸出两片叶子环住他鬓角垂落的一绺发丝,挂在上?面荡秋千。 “希望我?们与他是友非敌。说?实话,对付一个林葳就很烦了,我?真的不想再树新敌。” 冷天微微一笑,指尖蹭蹭他的叶片,朝残碑走去。 玉蘅落小跑跟上?。 在秦方留下的指印上?一按,云不意三?人顿时被一股吸力?拽入其中,短暂的天旋地转后,身体从虚空陡然落回实处,巨大的冲击搅得他们五脏六腑不得安宁。 云不意还好,顶多?有点犯恶心,冷天道是修行者也还好。玉蘅落就倒霉了,这具普通的狸奴身躯难以抵抗这种冲力?,刚落地就在地上?摊成猫饼,耳朵尖与尾巴尖微微抽搐着,差点昏死过去。 “哎呀!” 云不意惊叫一声,连忙落到他背上?为他渡去灵力?,抚平不适。 冷天道也从袖兜里?取出瓷瓶,倒出一丸丹药捏碎了喂他服下,在他背上?轻抚顺气。 二人双管齐下,玉蘅落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勉强撑起身子,晃了晃昏沉的脑袋。 “感觉怎么样?”云不意问,“还有哪儿不舒服?别憋着,也别逞强,一定要告诉我?们。” 玉蘅落缓了一阵:“我?没事了。只是这副身体过于脆弱,仙冢里?还不知有何危险,往后行事需更加小心了。” 闻言,云不意看向冷天道。 绿莹莹的草苗并无眼睛之类的部位,但他的注视素来?存在感强烈,而方才的战中配合更是让他与冷天道产生了莫名的默契,因此冷天道几乎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冷天道颔首,将玉蘅落提溜到肩上?,拍拍他:“跟紧我?们,不要乱跑。” 玉蘅落一甩毛绒绒的尾巴,点头答应。 这个小插曲结束后,他们终于有功夫查看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如果将残碑之外的草地比作门?户,那么残碑之内的天地就是一座广袤的庭院。 群山林立,峰峦如聚;江流回环,密林成荫。 林深雾锁之地,是大片土坟。坟前立着无名的石碑,每块碑上?都缺一角,与其说?是墓,不如说?是纪念。 深林之外山峦起伏,云遮水绕。其中最?高最?陡的一座位于正北方,风从南面吹来?,漫山遍野的松涛声。 外面还是白天,残碑内已经明月高悬,就悬在那座高山的峰顶,月光照着红梅,照着连绵涨落的沉沉树影,如云霭昏昏,万籁俱寂之间,唯见天地澄明。 别枝明月,松风如洗。云水环绕,沉于山腰。 那大抵便是宁唯萍眼中所见的……昏云山。 …… “找死。” 美人榻上?,林葳倏然睁眼,温文俊朗的面容覆上?沉沉阴霾。 珠帘后正在抚琴的琴师仓皇跪下,抱着琴瑟瑟发抖,却不敢妄发一言,生怕招来?杀身之祸。 琴声中断后,林葳太阳穴的经络突突地跳动、抽痛。他烦躁地按了按,一挥手,琴师就被身后闪现的人形阴影捂嘴拖了出去。 七弦琴砸落在地,摔断了六根琴弦。杂音倥偬,吵得他更是心头火起。 林葳赤足下榻,从窗户向北面望去,黄澄澄的日光照得天地通明,自然山水城镇无一不纤毫毕现。 可?是人间繁华,山林岑寂,都没有他想看的风景。 “主上?。”房外有人敲门?,“发生何事?” 林葳压下心头烦闷,冷冷道:“无事。新的鬼蜮拟造得如何了?” “还需一夜方能功成。” “抓紧时间。”林葳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有老鼠溜进家里?,我?要回去清理?清理?。在我?回来?之前,余下的事皆由你处理?,别让我?失望。” “是!” 门?外的声音变得欣喜,林葳却在他回答之前,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 仙冢内,用于快速赶路的法术,诸如缩地成寸之类,皆不能用。 冷天道一个一个试验过去,最?后向云不意和玉蘅落无奈摊手。 “不但赶路方面的法术无法使用,旁的法术也不行。此地对修行者有天然的压制,想去昏云山,我?们只能步行。” 云不意望向前方。 要步行到昏云山,必须穿过面前这座树林。树林本身并未给他危险之感,但里?面那么多?坟墓,随着南风呼啸而发出空寂幽声,却令他毛毛的。 他不怕妖魔鬼怪,尤其不惧摆在明面上?的危险,只对未知的物事犯怵。 按理?说?,仙冢是曾经红尘仙与修行者的共同生活所在,亦是他们埋骨之地,有坟有碑理?所应当。 可?云不意瞧着那些空碑与高高的土堆,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就好像它们不该出现在此,更不该用以指代那群故去多?年的仙人和先人。 正如玉蘅落先前所言,仙人无名。 红尘仙死后,躯壳与灵魂皆归于天地,不入轮回,早已超脱生死界限,又何须这一座狭窄的土坟、不敢落笔的墓碑纪念。 违和且虚伪。 “走吧。”冷天道的声音突然打断云不意的思绪,他抖抖衣袖,正正衣冠,端肃沉静地迈开脚步。 云不意愣了愣,默然跟随,只见他淡然穿行于群墓之中,若遇上?哪座墓碑沾了灰尘污渍,便用手帕擦拭干净。若看见哪个土堆长了杂草,便动手清理?。 分明是略显突兀的举手之劳,云不意看着,却觉得他比立碑堆坟的人心诚,至少比起筑坟后还从碑上?敲下一角带走的作为,他的举动带着更无私与显而易见的温柔。 “这林子太暗了。”冷天道忽然开口,他仰望头顶细密纠缠的枝杈,不赞同地摇头,“若是真心想祭奠埋骨于此的前辈,便不该将他们的墓建造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人喜欢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若我?死去,也想葬在高山上?、清溪旁,明月梅花相?伴。” “是这样没错。”玉蘅落点头。 他就把自己和兄长的尸身葬在了山明水秀的所在。 冷天道又说?:“不仅如此,这些墓自建成那日起就再无人整理?过,那人甚至不曾来?此看望,附近一点行动痕迹都没有。这些生拉硬凑的石头与沙土,或许只为让他一时心安,真是……” 冷天道生平第一次语塞,内心莫名翻涌的愤懑令他想骂点什么,却找不到对象,也全?无立场。 好生憋闷。 这时,云不意曳着一尾亮光飞进他的视野,值此昏暗环境里?,如同夜色中的一只萤火虫,在他眼中起伏明灭。 云不意看天看地看墓碑,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能理?解冷天道的想法,便笑眯眯催生出一条条新枝,枝上?嫩叶错落,开出一簇簇粉紫色的花朵,飘到冷天道手中。 “不用生气,小事而已,前辈们若还有魂灵在世,必不会介意。”云不意推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你若是实在看不惯,自己动手改变就是了,跟那不认识的人怄什么气?” “……” 冷天道握着花枝茫然片刻,忽的反应过来?,低头笑了笑。 素白的指尖轻柔拂过枝上?花朵,他微笑道:“你说?得对。与其浪费时间气恼,不如自行改变。” 说?罢,冷天道将花枝分了分,在每座坟前放上?一枝。随后朝头顶的繁枝密叶凛然一挥袖,灵力?化风激荡,将它们裁剪得疏落有致,使月光渗照下来?,落在墓前碑前,如同温柔收翅的蝴蝶。 云不意接住掉落的枝叶,将其化作纯粹的灵力?,回归树林本身。 飒飒风响,月色皎白,林中依旧静寂,却不再死气沉沉。 玉蘅落叼着花枝放在最?后一座坟上?,立起身并爪挥了挥,算是行了一礼。 冷天道将云不意拢在掌心,眉宇放松地舒展,像是了了一桩心事。 他向玉蘅落说?道:“走吧,我?们要加快脚步了。” 到了昏云山触动阵法,林葳必定有所感应,他们不能继续耽搁了。 …… 穿过树林,身前是辽阔接天的芦苇荡和蜿蜒的江流。江水对面就是苍松绝壁,明月高悬于峰顶,将一山的松柏照得霜白,在风里?荡着银浪。 过了江就是昏云山,山路隐在山壁里?,并无阶梯护栏,看上?去颇为惊险。 岸边停靠着一叶竹筏,陈旧,但没有最?近使用的痕迹,想来?秦方的家并不在附近,林葳这段时间也没有回来?。 冷天道支篙行舟,玉蘅落蹲在船头,云不意抻长了身体在竹筏边沿绕了一圈,防止江底突然有暗流偷袭。 所幸一路无事,顺利过江。 越靠近昏云山,天地间的压制就越强烈越清晰,而且尤其针对修行者。冷天道下船之后,连用灵力?点火都做不到了。 玉蘅落是肉/体凡胎,倒没什么影响。云不意也还好,毕竟是灵草,传说?中由建木碎片所化,天道钟爱的存在。 可?饶是如此,云不意的力?量也受到极大的削弱,无法自由地伸展躯体、催生枝叶,只有在小精灵体型时能飞,略长大一点就只能待在冷天道身上?,让他带着走。 仙冢,果然是个可?怕的地方。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如果林葳这时候赶回,任他再强也会被压制到与他们相?同的境界,到时候菜鸡互啄,他们人多?,肯定可?以占据上?风。 云不意乐观地想。 上?昏云山的路是一条由人生踩出来?的泥土小径,隐藏在茂密的野草中,狭窄、曲折且时断时续,搭配着几乎与地面形成直角的峭壁,恐惧感拉满。 这要是换个恐高或胆小的人来?,一步头晕,十步昏厥,二十步原地去世,三?十步诈尸然后再去世一次,不成问题。 别说?他们了,就是云不意看着也惴惴不安,连忙把自己缩小了藏在冷天道头发里?,一眼都不敢往下看。 他固然实力?不俗,火力?全?开的时候能够撑天贯地,却依旧会被这样一条小小的山路吓到。这就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北方将军,到了南方仍然会为巨型老鼠、蟑螂、飞虫、蚊子吓得满屋子鬼吼鬼叫一样正常且合理?。
81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