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救兵前来,谢必安却面白如纸,愈发急道:“崔府君,都这会儿了,五方鬼帝怎还不出手?” 崔珏摇头:“我一察觉鬼王动向,便向他们回禀过了,奈何他们只说此事为‘冥府内务’,他们不便插手。” “他们怎能如此?红衣鬼王放出了地狱里的厉鬼,让汴京城内百姓死伤无数,这算哪门子冥府内务?这分明是威胁人鬼两界安危的大灾祸啊!” 谢必安嘶声厉吼着,但看崔珏一言不发,垂首立于当场的无奈模样,当即心下了然,他顿觉疲惫异常,忽地将双目重重阖上。 “无赦,拿上魂兵器,跟我走!” 范无赦立即领会,执起别样红就要与他师兄同去。 “等等!” “九殷?” 看着不断爬向人间的厉鬼,褚九殷抿了抿唇:“说好了的,我来是为襄助你们,咱们一道儿,决不能让人间失守!” 第 115 章 夜空中,才刚黯淡下去的红色又亮了起来,千万盏引魂灯重聚在汴京城的上空。 它们开始向城中心聚拢,在彼此的不断碰撞中融合,一阵剧烈的炸裂声出现后,令这片血色的星河,突然爆出了更为耀眼的红色,无论人鬼神魔,都在这一刻被刺的转头闭目。 片刻的适应后,当他们再次睁开了眼睛,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已变成了猩红色。 火光熊熊,足以与明月争辉。 一盏引魂灯,只能牵引住几只厉鬼,但千万盏连成一片,便会产生令万鬼难以抗拒的力量。城楼之下,无论人魂凶鬼,皆抬头仰望夜空,即便是怨气深重的厉鬼怨魂,也在明显的抗拒之后,受到了感召,停下了残暴的进攻。 是谁在操控着引魂灯,带领着万千鬼魂,往幽冥界慢慢退去? 苏曼青赶到时,正见谢必安与范无赦结为战阵,一同向着红衣鬼王的要害处发起猛攻。 他二人在与鬼王的缠斗中,配合的天衣无缝,各自的魂兵器已快被他们舞出了残影,但鬼王却似刀枪不入,对手二人浑身浴血,他却只受了些皮外伤,对付起范谢二人,仍显得游刃有余。 “大哥,你怎么了?” 褚九殷被鬼王当胸击了一掌,身体倒飞出了数丈,此时口中喷洒出的鲜血,铺落在四周的地上,给苏曼青看的心惊肉跳,赶紧将他搀了起来。 这一掌当有开山劈石之威,褚九殷扛了片刻,等缓过口气,才虚声说道:“鬼王本为魂灵,并无实体,更何况让那些仙骨灵肉养的,修为更是精进。玄龙甲已算得一品神器,却也伤不得他半分,除了二位无常的魂兵器稍有些作用,寻常兵器根本伤不到他。” 苏曼青正在心惊,朱天罡却已带领汴京城内幸存的修真者及时赶到。他们之中,有早已得道的妖类,也有修行数十年的仙师,更有不知出身何门何派的散修。 经过此番劫难,能坚持到现在的,大半是出于道心坚忍,剩余的则是有至亲之人于此役中丧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众人眼看二位冥将将要支持不住,遂自动结成一个个战队,向着战圈内冲杀了进去。 可他们显然还是低估了鬼王的实力。 不及片刻,他们便察觉出自家的兵刃根本不能伤到鬼王分毫,反被鬼王像驱逐蚊蚋般,将他们一个挨一个地击破。 此时,范无赦将将躲过一击,趁着旁人围攻,他先几个腾身,来到鬼王身后,将链镰直取鬼王眉心,趁谢必安向他攻击时,又再度翻身而起,将锁链绕向鬼王的后颈,令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谢必安与他配合默契,趁此机会,将大量灵力注入无穷碧,眨眼之间,一个青色的符咒在空中形成,并随着手杖的急速旋转,正中在了鬼王后心上。 这道咒印虽小,却还是起到了作用,鬼王痛叫一声,不由凌空倒退几步,不等范谢二人封锁住他的退路,他却凭借虚实不定的身形巧妙逃脱,并趁隙将范无赦狠狠击飞出去。 尽管大家悍不畏死,但讨伐者伤亡惨重,还是让战局的胜利隐隐向鬼王一方倾斜。 眼看事态不妙,褚九殷抹掉了唇角的鲜血,急向苏曼青说道:“这样不行,想办法叫大家回来,不要做这样无谓的牺牲!” 苏曼青不为所动,却从袖中将一物掏了出来,“哥,你别看这破壶,当真是件好宝贝!” 褚九殷气急:“可称了你的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说这个?” “我不说这个,你要我说哪个?”苏曼青瞥了他一眼,不满道,“你难道没注意,方才漫天的引魂灯……” “引魂灯?” “是啊,九鋆壶乃上古神物,可有凭空铸造万物的能力,我灵力微浅,并不能将它的威力发挥至最大,为不使灵力耗损的太快,我就想了这个划算的办法,幻出约万盏的引魂灯,想先将怨魂引回幽冥,解了崔府君的燃眉之急再说。” 褚九殷仰头看他,声音虽然平寂,却有风雨欲来之势:“这样说,你可有办法退敌?” “斗败这个恶鬼头子,何须如此麻烦?”苏曼青顿了顿,才又说道,“也不是我有什么好法儿,还是方才来时,子俊与我说了句,‘既是恶鬼,当回它该回的地方去。’才点醒了我。大哥,鬼王既是从地狱中来,那咱们就送他回地狱里去,反正他们地府沆瀣一气,自己起的乱子,就让他们自己收拾去,只要甭祸害咱们这里就是!” “别罗里吧嗦的,快说重点!” 苏曼青道:“你我力量有限,可集众人之力或许还可一战。九鋆壶可凭空铸就万物,更有收纳天地之能,使用者修为越高,其内部可构建的空间也就越大。我刚才观察许久,发现这鬼头子虽然厉害,可坏事做多了,心里总归发虚,我猜他最怕的,就是一旦战败,将被押入地狱十八层里受罪,既如此,咱们就给他提前关进去,吓也得吓唬死他。” 褚九殷勉强支起身体,咬牙说道:“此法可行,我这就去找大家回来!地狱既已崩毁,那咱们就给他建个新的出来,先给这疯狗关回笼子里,再交由崔府君定夺!” 主意既定,褚九殷忽腾身立于半空,以两指掐诀,将掌中长鞭幻成了一条无限长的绳索,近旁的几个修士先被他牵了回来,后来他见此法太慢,又将玄龙甲织就一张大网,将远处能够着的散修也网进巨网里。 “师兄,不可恋战,速带大家回来!” 褚九殷自掌中生出一朵传音花,话一说完,花朵便向朱天罡所在的方向飘散过去。 很快的,拂尘上的蛛丝,瞬间被朱天罡化为千丝万缕,万千银丝漫天狂舞,沿着不同方向,向着诸位道友绵延而去,一时有如滔滔江水,奔涌不绝,有修士一被银丝缠住,便被疾速拉回了地面。 苏曼青凌空画了一个阵法,命其他人一同将灵力注入阵眼,法阵灵力越强,九鋆壶内里构建的能力也就越大,在鬼王还手之前,他们势必要将它完成才有胜算。 范谢二人断后,等到阵眼光芒大盛时,所有修士都感觉到有一股强横的力量,像一只大手于无形中攫住了他们的金丹,贪婪地将灵力从他们的身体里往外抽,而他们却难以抵抗。 当是时,苏曼青将九鋆壶抛于阵眼中,一道亮银色光芒乍然绽放,在夜空的幽蓝色衬托下,更显惊艳异常。 阵法终于完成,而这件上古法器,也将要施展它无可比拟的威力—— “轰——” 轰隆巨响,地动山摇,雄伟壮丽的汴京城也随之剧烈颤动,大地裂开了一道狭长的深壑,纵贯延绵数里,将通往冥界的入口劈成了两截,深堑之中热浪翻涌,发出了橘红色的火光。 随着洞口被越撕越大,已有孤魂野鬼如落石般成片掉了下去,而深渊里翻滚的熔岩,仿若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向着鬼王喷涌而去。而此时,人们周身的一切也在发生着异动,巍峨高耸的城墙坍圮下去,草木山石不住从地底冒出,平地之上生出了无数怪石嶙峋,沟壑险峻,一切都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操控着,任其捏扁搓圆。 “收!” 褚九殷与众人一道,仰天暴喝着,随后五指一伸,一只满布青锈的雕花银壶飞回了他的掌中。 苍穹之下,才刚出现的惊人场景,已阒然消散,世人眼前的百千万物,也已化为了齑粉,如一道过眼云烟,尽数被收纳进了这件上古宝物中。 机关算尽的红鬼王,终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惩罚,而所有的罪恶,也在他被囚于神物中的那一刻起,走向了终结。 众人眼看着这一幕发生,久久不能回神。 天明将至,汴京城内终于迎来的旭日东升,城中幸存的百姓在官军的带领下,已陆续走出了家门,有人已开始清扫战场,修补狼藉,只等时间来疗愈内心的伤痕,等一切重回风光霁月,欣欣向荣。 —— 褚九殷离家多时,等再回墨山浦时,羡园的整座后山,已被贾龙治理的井井有条。 群山掩映下,一处幽谷隐匿其间,谷中碧潭如玉,瀑布如练,四季常春,竟是个修身养性的极好所在。 这日,颜子俊正在潭边打坐,将前些时日褚九殷与他教授的养生术法修习了一遍,张目吐息三次后,顿觉神清气爽。想起他二人如今幽居此处,竟真做了对神仙般的恩爱夫夫,不禁摇头长叹一声,直道人生百态,变化无常。 突然“哗啦”一声水响,小潭中激出一道水花,顿将颜子俊的思绪搅的纷乱,仔细一看,原是一条墨色小蛇从水中呆呆浮出了个脑袋,等游到了岸边,仰头看他时的模样,愈显木讷痴傻。 “今儿忒冷,怎你在水边坐了半天,也不知早点回家找我。” 小蛇委屈巴巴,爬到岸上后,将小尾巴缠在了颜子俊一边小腿上,就再也不肯动弹。 颜子俊也不理小蛇抱怨,只将它温柔绕到自己手臂上,笑道:“大哥,你是吃的太饱,还是又犯懒了,怎这样没有精神?” 小蛇眨巴着亮如黑豆的小眼睛,与他回道:“我本想泅水过来吓你,不想才了入秋,潭水里竟这样寒冷,好俊俊,快让我在你身上贴贴,哎呀呀,真快冻死啦。” 颜子俊无奈,只得解了前襟,将它攒巴着塞进了怀里,恰逢此时日头正好,他也不急着回园子,便仰躺在小潭边的沙地上,眯眼晒起了太阳。 一挨上心上人,可给褚九殷舒服坏了。 他先是在颜子俊肚子上盘了会儿,等暖和过来后,看他肚脐圆润小巧,实在可爱的紧,便拿小脑袋蹭了蹭,等再往上游去,又觉他胸前肌肤雪白滑腻,省略若干字,给它看的心口一热,张口便咬了上去。 “褚九殷,你干什么呢?” 颜子俊吓了一跳,登时就惊醒过来,知道是它没安好心,故意这样折腾人,一生气,便将小黑蛇从怀里掏了出来,又佯怒着,要将它再抛回潭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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