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天子从未像此刻一般,觉得欺负人是一件如此有趣的事。 而他这样的动作,也令江玉珣完全将“君臣有别”还有“礼貌克制”这几个字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他直接在此刻回眸,给应长川扔了一记眼刀。 然而还没等江玉珣再尝试着抽手。 天子竟在这一刻将吻落在了那轻颤着的睫毛上。 末了低声道:“好啊。” 他的语气格外认真,没有一丝戏谑与轻慢。 应长川终于要放过我了? 还不等江玉珣放松下来,却听天子学着自己的语气认真道:“若是爱卿能够忍住,孤自然不会勉强。” ——摸清江玉珣性子的他,早已学会了合理利用规则。 - 庄有梨非常敬业,他当晚只喝了一点酒,第二天更是早早就到了储藏火器处,与费大人进行交接。 而饿了好几天的邢治,也终于缓过了神来。 他并没有像江玉珣建议的那样第一时间离开定乌穆高大草原,南下回到昭都休养身体,而是选择留在这里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次日清晨,江玉珣和邢治在玄印监的陪同下,一道策马向不远处的牧民处而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流着有关这片草原的信息。 “据我所知,定乌穆高大草原虽然不是折柔最大的草场,但它的规模怎么也能排进前十,并且还是折柔重要的冬季牧场之一。折柔大部分地区夏短、冬漫,且多风雪。可是它不但避风向阳,还温暖少雪,环境可谓是得天独厚……”邢治的声音被风吹到了江玉珣耳边。 他顿了顿说:“只是今年运气不佳,遭了白灾而已。” 江玉珣随之点头,并跟着补充了一句:“丘奇部更为靠南,冬季牧场的面积也格外大。相比起夏季牧场这里的牧草营养成分会更低一点,若是发生雪灾损失也更加惨重。” 说着,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并自马背上向前方看去。 草原上的牧草正随着春风一道轻扬,牛羊如星子一般洒落其中。 乍一眼看去欣欣向荣,实则暗藏着危机。 定乌穆高虽然受灾较轻,但它毕竟是个冬季牧场。 承载力远远不如其他两大草原。 现在正是牛羊抓膘育肥的季节,若是什么也不做,要不了多久这片草原便会被牲畜吃秃。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不远处的驻牧点。 江玉珣和邢治对视一眼,并翻身下马向着前方走去。 和刚才看到的那片草场完全不同,此处牧民虽和从前一样生活在毡帐之中,但是帐篷旁边却多了一大片用木头围出的栅栏,里面则关着数百只羊羔。 原本该忙着放牧的牧民并未骑马远行,而是自牛车上卸下了一堆干草,以及几个大大的木桶。 这群牧民不认识江玉珣,看到前方有几个周人打扮的陌生面孔之后,只是疑惑地嘟囔了两声,便继续着手下的工作。 邢治虽然了解风折柔风土人情,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在与贵族和商人打交道的他,还是不怎么了解放牧与畜养牛羊一之事。 “江大人,牛车上的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江玉珣走到牛车边,随手抓了一把里面的东西说:“这是麸皮。” 邢治愣了一下,并忍不住重复道:“……麸皮?” “麸皮就是小麦最外层的表皮,小麦磨过之后便会自然形成面粉和麸皮两大部分,”他轻轻拍了拍手,将指尖的麸皮吹回了木桶中,末了笑着对身边的人说,“如今大周的军马,都是吃麸皮与牧草的。这二者混合出的饲料,要比单独吃草有营养许多。” 玄印监也在此刻补充道:“邢公子有所不知,如今昭都百姓都种起了小麦,家家户户每年都要产不少的麸皮。因而除了粮食以外,朝廷一直都在收购百姓手中的麸皮,并将它们运向泽方郡的军马场。” 眼前这一批麸皮,就是最近几天刚从军马场调送过来的。 邢治越听眼睛越亮:“原来如此!” 此前他和所有人一样,有些担忧经过白灾之后,丘奇部会不会成为大周的累赘。 如今看来自己的忧虑已经被彻底解决。 牧民将混了麸皮的饲料倒入食槽,圈内的羊羔立刻一拥而上抢食起来。 此刻时间已不算早,按理来说忙了半天的牧民应该回帐内休息才对。 然而看着羊羔吃完饲料之后,他却又骑上马拿着锹、铲等工具向西北处而去。 江玉珣此时正处在一座小丘之上,他并未跟在牧民背后继续前行,而是远眺前方。 地平线那一头,正有数百人聚集,并用手中的工具挖着窄沟。 他们不是在翻地,而是在挖隔离带。 折柔人放牧模式过于粗放,他们时常会通过“烧荒”的方式来改良土质,减少杂草与害虫。 这个方法简单而有效,但是水火无情,草原上几乎每年都会控制不住生成大火,病危害到人畜的性命。 这种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改变的。 因此在丘奇部归降大周之后,江玉珣便立刻向泽方郡太守建议,组织牧民在草原上开挖防火的隔离带,并以此来换麸皮。 得知此事的邢治忍不住笑着感慨道:“防火带本就利于牧民,更别说还有麸皮用来交换。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那么积极。” 顿了几息之后他又忍不住感慨道:“这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在折柔历练了这么长时间的邢治,身上那股纨绔之气已很浅淡,整个人都变得沉稳、成熟起来。 乍一眼看去非常像江玉珣在现代见过的那些大商人。 这一声感慨自他口中而出,没有半点的违和感。 谁知说话音落下之后,身边的江玉珣竟然笑着转身朝他轻轻摇起了头来。 “怎么了,江大人?”以为自己说错话的邢治紧张了一瞬,“难道不是一举两得吗?” 江玉珣将视线重新移向远处,他不再卖关子而是轻声道:“是一举三得才对。” 并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拍了拍白色的战马。 此刻不止邢治,周围的玄印监也全好奇地看了过来,想要听听江玉珣的答案。 他将目光落向西北处: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这个季节定乌穆高最常刮的其实是东南风。但邢公子可以看到,如今牧民们却是在西北方开挖隔离带。” “……这倒是。”在北地待了这么久的邢治早将风向了然于心。 夏季风是自西南方向刮过来的。 若是想防火的话,最好要将隔离带挖在这个方向。 刚想到这里,邢治的呼吸忽然一窒…… 他不由瞪大眼睛转身看向江玉珣。 江大人知道这片草原刮什么风,他绝不是头脑一热下此决定。 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定下来的计划。 江玉珣调遣这么多人力所挖的防火隔离带,要挡的绝非牧民烧荒后不小心蔓延开来的火势。 而是盘踞在西北方的折柔大军的故意纵火! 看到邢治的表情,江玉珣便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计划。 江玉珣又远远地看了西北方一眼,接着牵着马匹走下了小丘:“防患于未然,总不会有错。” 他没有说的是,原本的历史中折柔便做过这样的事。 ——在那场耗时七年的战争中,他们曾多次借助地势,于秋冬时节在上风处纵火,企图火烧周人和军营驻地,并给大周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有这样的事情在前,大周无论如何都要未雨绸缪。 草原面积广阔,火势一旦变大就会呈线状向前方蔓延。 为保证人畜安全,必须挖出尽可能长的防火隔离带。 江玉珣虽然知道历史上的折柔曾经做过这种事。 但是他也不知道风向究竟哪一天会发生变化,更不确定折柔到底哪天纵火。 如今镇北军正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战。 江玉珣自然不能让他们远离驻地,去草原的角角落落做这种事情。 这个工作只能交由牧民的来做。 走下小丘之前,他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向西北。 江玉珣猜,折柔三王之所以忍到现在。 ……便是在耐心等待风向的变化。 ※ 江玉珣和邢治仔细查看了镇北军驻地附近的几处隔离带的挖凿情况,并将其记录在册。 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方才回到驻地。 还没到军帐旁,江玉珣就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率部归降的折柔贵族,将礼物送到了营区之外。 “江大人快来!”见江玉珣回来,一名与他熟悉的郎官连忙摆手说,“您快来尝尝,这个味道还挺不错的!” 江玉珣下马快步走了过去,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对方手中的木盒:“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对方没有卖关子,直接将盒子打了开来,并将他带到了附近的一顶军帐中:“这些都是折柔的特产之物,用牛乳制成的酸奶和奶豆腐。我们刚才已经验过了,它上面没有沾毒,您也快拿一个尝尝吧!” 话音落下之后又转身朝不远处的邢治打招呼,并招手示意他也来尝尝。 居然是酸奶! 穿越以来江玉珣还从未喝过酸奶。 每天都有事情要忙的他完全忘了世上还有如此的美味。 江玉珣的眼睛不由一亮。 道过谢后他忙瓷碗接到手中,用勺子舀了一口仔细尝了起来。 刚制成的酸奶像豆腐一般在勺子上轻轻地晃动着。 折柔人现在还没有向酸奶中放糖的习惯,因此它尝起来多是淡淡的酸,几乎没什么甜味。 尽管如此,多年没有吃过酸奶的江玉珣仍旧无比惊喜,并一口气吃掉了小半碗。 紧接着,不好意思吃独食的他便好奇起来……也不知道应长川有没有尝过这东西。 江玉珣放下勺子,轻声向对面的郎官问:“酸奶可有送给陛下尝尝?” 对面的人身体随之一僵,末了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脑袋:“那几个贵族说这都是不入流之物……我们也不敢打扰陛下,故而呃……还未给他送过。” 他越说声音越小,就差将头埋入泥土之中。 除了江玉珣这个异类,大周文武百官见到应长川,皆如耗子见猫一般紧张小心,更别说是去送东西献殷勤了。 看到对方的表情,已习惯在天子身边,没大没小的江玉珣终于想起了这一点。 然而还不等他点头,那郎官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手道:“不如江大人给陛下送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碗酸奶放在了江玉珣的手中,并无比期待地朝他看去。 江玉珣:??? 等等,这事怎么突然落在我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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