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大腿”一词是江玉珣教给邢治的,如今他已运用的极为熟练。 “邢公子说的是!”坐在他对面的江玉珣随之抬手道,“届时整个邢家定会以你为傲。”说完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酒。 江玉珣的语气格外真诚,他比邢治更不适应古代这种“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的风气,并期待未来大周的变化。 邢治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杯道:“喝酒,江大人喝酒!” “好——” - 邢治酒肆内的卤味实在是太过美味。 江玉珣不但吃了许多,离开时还带了一些送给了田庄众人与庄有梨他们。 当晚,江玉珣乘坐马车向仙游宫而去。 将要离开田庄时,庄内的家吏柳润连忙上前道:“公子别将这些吃食全都留在家中,也带一些回宫吧!” 说着,就把手里用油纸与荷叶层层包好的卤味塞到了马车之中。 淡淡的咸香自江玉珣手中蔓延至鼻尖。 马车趁着夜色出发,向仙游宫而去。 入夜之后,风也多了一丝凉气。 江玉珣抬手撩开额边的碎发,垂眸看下手中的油纸。 ……应长川给我开了那么多回小灶。 我要不要给他回个礼? ※ 不等江玉珣纠结出答案。 第二天中午,邢治又赶到了仙游宫中。 江玉珣昨天走的时候,在酒肆定价上给邢治提了些建议。 干劲十足的邢治连夜改出新的价目表,并送到了江玉珣的手中。 仙游宫,近山小亭。 江玉珣住在流云殿侧殿,不方便在此处见客。 不想再打扰玄印监的他,便邀邢治来到了仙游宫的花园中。 发源自山间的溪水还带着一阵刺骨的寒意,它绕过小亭与一侧载满了昙花的花园,向着仙游宫的另一头流淌而去。 “……此前是我疏忽了,竟然没想到能根据不同的酿造年份给烈酒定价,”邢治一边说一边将新的价目表放到了江玉珣的眼前,“江大人,您看看这样如何?” 他的话语里透露着些许的懊恼之意。 江玉珣连忙摇头说:“这怎能怪邢公子?你近日来如此忙碌,我还让你在这个时候改价,实在是太过辛苦你了。” 过往流行于大周的发酵酒保存时限非常短,夏天不及时喝完便会立刻变质。 身处于这个时代的人,很难产生按照年份给烈酒定价的念头。 然而在现代,无论白酒还是红酒售价都与制造与储存的年份息息相关。 江玉珣接过邢治递来的价目表,仔细看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奇怪……这里平常不是没什么人来吗? 江玉珣下意识抬头向花园另一边看去,紧接着便见—— 身着绛纱袍的应长川,在几名内侍官的陪伴下向此处走来。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他不由缓缓地向江玉珣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些意外。 不等应长川开口,跟他一道过来的桑公公首先惊喜道:“好巧!江大人竟也在这里?” ……巧? 据我所知,应长川好像没有散步的习惯吧。 江玉珣有些怀疑地看了应长川一眼,同时躬身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陛,陛下?” 邢治慌忙起身向应长川行了一个大礼:“草民见过陛下,呃……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为宗正之子,但向来嫌他丢人的父亲几乎没携他一道入宫参加过宴席。 见到应长川的瞬间,邢治便慌了起来。 他不但说话结巴,行礼的那只手还止不住地抖。 “免礼,”应长川缓步走到了亭中,并随口道,“你们继续忙,不必在意孤。” 龙涎香伴着冷风一道传到了鼻尖。 应长川的话语间带着惯有的笑意,可是到了耳朵里便多了几分淡淡的寒意。 “是,是陛下——”邢治如行尸走肉一般起身,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得按照原想的那样从背后取来一把算盘,轻轻地放到了江玉珣的面前,“江大人可以算算我的这,呃……这个定价合不合适。” 既然要按照年份不同给烈酒重新定价。 那么自然要算算每年多少酒即刻售出,又有多少酒陈酿卖出更为赚钱。 这个时代还没有“函数”的概念。 且算上前后两年,今年也就只定三年的酒价,简单用算盘打两下便可。 “好,稍等片刻。” 江玉珣正坐于桌案前,对着价目表慢慢地抬起了手。 他通过白玉地板上的影子看到——应长川在这个时候转身向自己看了过来。 天子忽然笑了一下,并轻声道:“算盘?” ……! 明明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在瞬间勾起了江玉珣一段不堪的回忆。 自己上一次在应长川面前敲算盘,好像就是去年喝醉酒那天。 应长川难道是在故意提醒我这件事? 不……天子应该没有这么无聊。 江玉珣抿了抿唇,装作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一般地低下头,在算盘上轻轻敲打了起来。 可接着……应长川便漫不经心道:“爱卿莫再算多了。” 比如说,再四舍五入出七百两白银来。 想到这里,应长川话语里的笑意又增多了几分。 天子缓缓垂眸向下看去。 阳光洒在江玉珣柔软的黑发上,生出阵阵微光。 身着晴蓝色官袍的他,耳尖不知怎的泛起了浅红。 江玉珣忍不住攥了攥修长的手指,似乎是在准备计算,又像是不太服气。 原本白皙的指节被他攥得生出薄红。 一瞬间晃入了应长川的心中。 他的眸色不由一晦。 面对眼前的算盘,江玉珣不禁咬紧牙关……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若是放弃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便不是应长川了! “定然不会。” 江玉珣深吸一口气,准备狠狠地打打皇帝的脸。 然而应长川的话,却还是将他沉重的心理阴影全部勾了出来。 此刻的花园内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溪流还在轻响着向前而去。 但江玉珣却不知怎的生出了错觉…… 他仿佛又听到了那日流云殿上算珠滚落,重重敲向地面生出的噼啪脆响。 甚至于想起了自己是怎样失去平衡,并嗅到一阵淡淡龙涎香的…… 一瞬间,江玉珣手下的算盘珠子忽然变得滚烫。 手指也在这个时候轻轻地颤了一下。 ——原本应该拨动“千位”的他,就这样稳准狠地把那颗代表“万”的珠子拨了上去。 江玉珣:?!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他立刻抬手,想要将那颗珠子推回来。 但是这一切早就落在了一直注视着他手下动作的应长川眼底。 不等江玉珣修错,天子忽然缓步向前,并俯下身自江玉珣的背后朝看向桌案。 末了伸出手,贴着江玉珣的脖颈向算盘而去。 这一瞬间,江玉珣好像被应长川自背后包裹在了怀中。 他鼻尖尽是属于天子的气息。 余光则窥见一片绯衣。 明明身体并未紧贴,但江玉珣的背上却忽然生出一阵陌生的热意。 “爱卿的数位进错了。”微沉的声音恍若耳语。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出现在江玉珣面前。 他缓缓落指,将那颗玄色的算珠推了下来。 微风吹过山涧撩动树叶生出沙沙之音。 最后这一切,又归于“啪”一声轻响。 算珠归位了。 天子慢慢起身站回了原位。 衣袖于动作间被风吹着从江玉珣鬓边滑过。 “是……” 江玉珣的呼吸乱了一瞬。 恍惚间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古怪又离奇的念头。 应长川刚刚那番动作……怎,怎么有些像是在故意撩我呢?
第65章 见他停下来不动,站在背后的应长川又漫不经心道:“爱卿算好了吗?” 江玉珣手指一顿,终于将那些有的没的暂抛于脑后,他强装镇定地说:“暂未,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仙游宫的后花园内,众人皆垂眸低眉,连呼吸都轻缓得不能再轻缓。 好似有一道结界,将江玉珣与应长川还有众人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江玉珣的大脑在瞬间变成了一团糨糊。 乱七八糟的数字在他脑内飘来飘去,抓也抓不住一个。 别胡思乱想了! 江玉珣强行集中注意力,重新将手指放在了算珠旁。 他格外艰难地垂下眼眸,机械地对着价目表敲打起了算盘。 片刻过后,终于报出了一个数字。 “……邢公子的定价没有问题。” 清润的声音似一滴水,自檐上坠下打破了耳畔的寂静。 江玉珣暗舒一口气。 “是,大人。”等待半晌的邢治终于放下心来,他上前用双手将价目表从江玉珣的手中接了过去。 接着看了一眼江玉珣,并回头有些不确定地瞄了一眼应长川:“那江大人……草民就先退下了?”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草民还要去玄印监那里对对账。” 方才那个念头就像一根落入眼睛的睫毛。 不但难吹走且始终泛着点痒意。 见邢治要走,江玉珣忍不住咬了咬唇下意识道:“稍等,我和邢公子一起去。” 他转身朝应长川行了个礼,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昏头晕脑地离开了花园。 将要走到玄印监驻地门口时,邢治终于忍不住好奇道:“江大人,陛下他——”可曾定下何时去折柔贩酒? 晕了一路的江玉珣终于被“陛下”两个字激活。 ……邢治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想到这里,江玉珣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向邢治看去,并极其严肃地摇了摇头说:“陛下不是。” ——这话既是说给邢治听,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应长川可是历史上有名的无性恋,更何他向来都喜欢逗人玩。 我刚才究竟在乱想什么有的没的? 江玉珣瞬间懊恼了起来。 “啊?” 听了江玉珣的话,邢治下意识愣了一下——话还没有说完,江大人怎知我要问什么? 看出江玉珣有些走神的他心中虽无比疑惑,但还是轻轻点头道:“是江大人,草民知道了。” ……算了,还是下次再问吧。 “嗯,”清醒过来的江玉珣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做,他没有去玄印监驻地,而是对邢治道,“你先进去吧,我有事要回流云殿一趟。” “好好,”邢治赶忙点头说,“江大人快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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