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林祈云隐隐听出他话里意思,道,“什么阵法要你不要命的布置?” “……”明书沉默须臾,道:“我也试过其他的方法,前几年一直在修复北域阵法,但师叔,你看,就算我修补了那么多次,在阵盘上叠加我自己的封印阵,还是没用。只会让北域魔物少一点,救不了北域,所以这次我没有补……” “然后想直接用自己元神去封印?你要我说几次胡闹!”林祈云严厉道,“仙门是死的吗,要你这般把命搭进去!” 林祈云越说越气得眼前发白,“……想都别想!现在,立刻回到你自己身体里去!你师尊……” “……可师叔,原本就是我欠北域的。”明书眼神闪烁道。 林祈云话音被这句话堵在喉咙里,他不解的看着明书,心里突然一空。 “天下大乱,门派崩裂,师尊成疯灭世,您尸骨无存,”明书直视着他继续道,一字一句下都是多年前的血,“都是我的错。” “我以死谢罪,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明书闭上眼,“是我欠你们的。” * 另一边。 众人眼前刚黑下去,就在极为凄厉的惨叫里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萧宴池的阵盘削掉了那阵修施阵的手,却没阻止阵法落下。 再睁眼时,周身是青火幽幽的妖魔柱,脚下是血迹斑斑的祭祀纹符,浓郁的魔气中,几团腐烂发臭的幻魔尸体横摊祭坛,血肉里翻滚着蛆虫。 “……”萧宴池看到眼前景象的一刻,骨节就在掌心捏的发白,兴许是厌恶情绪太明显,他不用侧眸就感受到了乌洵的目光。 回视过去,只听紫衣银饰的乌洵冷冷道:“我只让他们通知主将阵修入界。” 萧宴池控制自己松开手,也同样面无表情冷然道:“你派来的阵修可不这么说。” 两句仿佛结冰般的话,擦出了弥漫的火药味。 在场所有阵修,一见他们两人就想起了改动封界阵法那几天的痛苦——两个人都是阵道天才,偏偏对对方有着毫不掩饰的敌意,针尖对麦芒一般。改动北域阵法,乌洵指北,萧宴池就会指南,一旦在阵法上发生争执,萧宴池总会是对的。 众人都以为乌洵是气瑜亮之争,棋差一招,气萧宴池在边境除了指挥,跟个闲人一般,从来不动手。一旁的应龙却明白,乌洵对他没什么好脾气,是因为——眼前人太像萧宴池了。 天下阵修,几个能比肩南疆蛊族? 除了多年前玄漱那个以阵登顶大乘的掌门,好像也找不出来几个人。 更别提他们从大选开始就怀疑他。 乌洵对眼前人一直没动手完全是看在林祈云的面子上,他不信林祈云会把这样祸乱天下的恶人放在身边。 最终拿萧宴池破阵的功绩给自己洗脑,忍了忍,乌洵才道:“我们可能被人耍了。入界时就有人来通知我们提前入界,去探阵法,我是到了后发现主将不在,才让人去通知林祈云。” 萧宴池也没那个心情跟他多呛声,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直接看向带他来到这里的北域阵修:“你呢?” 北域阵修还没缓过神,“我,我是被乌长老派来的人告知,北域改阵需要您,我才带人去喊您的。” “……”萧宴池看向地上那个因为被他切掉手而失去意识的阵修,毫无怜悯之心的问,“是他传的话?” 乌洵没说话,北域阵修愣愣的点头。 两边传的话不一样,仙门阵修和他都是被引到此地来的。萧宴池不必想都知道是谁搞的鬼,却不明白它想干什么,往日里如同鬼魅般跟在他身边,这会倒是不见踪影。 有人跟他持一样的想法,曹安年纪小,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大能们,又看了看晕倒在地的血人,压低了声音瑟瑟问身旁同族:“我们,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啊?” “灵洞出口被封住了,只能现在这里待着。” “不能直接出去吗?用阵炸开。”曹安又问。 同族阵修有些无奈,应龙跟他们离得近,神兽生来极致敏锐的五感将两人对话尽收耳中,闻言斜睨了一眼曹安,露出一个几分邪气的笑。 “说的真对,”应龙道,“你试试。” “应龙。”乌洵喊他。 “……”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神兽啧了一声,翻着白眼改口,“没人在上面接应,炸洞很容易塌,后果你自己想吧。” 曹安缩了回去。 众人沉寂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除了年纪较轻的几个少年,并没有多少人慌张。被困在这里的人,不是仙门叫得上名字的阵修,就是北域征战多年的将士,更别提还有乌洵,应龙,和因破阵而名声鹊起的萧宴池坐镇,他们根本没必要忐忑不安。 引他们来这里的手段并不高明,林祈云跟裴铮他们不出一炷香就能发觉不对。乌洵沉默的想着,朝祭坛上血淋淋的人走了两步,打算把他叫醒问问具体怎么回事。 却在踏上祭坛的瞬间,异变突起! 整个祭坛连带着幻魔尸体都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围在所有人周身的妖魔柱火光腾燃,乌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见祭坛上符文快速旋转滚动,紧接着,无数金黄色的流光便从祭坛边缘冲出,径直打入每个阵修的眉心! 阵修们下意识想格挡,刹那间感受到的却是修为上天堑般的差距,萧宴池甚至觉得这气息有几分熟悉,却还没等想起来,整个脑袋就如同被巨斧劈开,撕裂般疼! 精细繁杂的阵法出现在每个人脑海里,庞大如海般的阵盘往所有人脑袋里灌,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好似黄钟大吕,来自天边般回响在所有人意识中! “以,元神为祭,天地为锁……洛书四象,乾坤定点……” “啊——!!!” 不断有修士发出痛苦的惨叫,直接昏迷过去,打入眉心的金光也应声散开。应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是抓住冷汗顿出的乌洵。 南疆的峰主疼得剧烈喘着气,冷汗淋漓,被阵盘灌得浑身颤抖,缓缓朝身侧看去。 萧宴池正半撑在地上,五指紧紧的插入墨发中,看起来并不比他们好多少。 “没事……是明书…”乌洵气若游丝道,“明书在……”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应龙喊道,抓着乌洵手臂的手掌散出灵力,试图替乌洵缓解痛苦,“不行,必须立刻出去。” “不能!”乌洵眼前已经天旋地转,他几乎是用尽力气在说话,“……是明书在,跟我们传授封印阵法……不能,出去……” 他痛得银牙似乎都要咬碎,却依旧抵挡不了意识中如海潮般卷来的黑暗。 时间在此刻似乎被拖慢了,应龙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阵修倒下,只有乌洵和萧宴池撑到了最后。 传达阵法的疼在乌洵身上表现的极为直观,应龙从来没见过乌洵这般痛到狰狞,他脸色死败,一直撑到眉心金光黯淡,眼看着快要成功,却还是在最后一刻身子歪倒,失去了意识。 应龙心惊胆战地接住他,摸到了一手的冷汗,再环视周遭,发现所有阵修早已晕得人事不知,只有祭坛边缘的少年还在跪地喘气。 萧宴池一手抓头,一手撑地,手背青筋暴起,掌下祭坛石面碎成齑粉,指尖扣入石缝中,似乎痛不欲生。 但金光漫了进去。 彻彻底底的漫了进去。 怎么做到的……应龙看着他想,连乌洵都撑不住的疼,这得只有多能忍…… 自然无人回应他。 也没人知道,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血红的屏幕从传授开始,就一直萧宴池面前袖手旁观。 少年胸腔起伏,每呼吸一次,大脑就如同被针刺穿般疼,他羽睫上都是汗珠,抬起眼,只能从错落额发的间隙中看见一片猩红。 【这次其实不是我的打算,】红屏系统道,【只是他第一次跟我提出了要求,所以我满足了他】 “……”萧宴池一言不发地看着它。 【他元神出不了灵洞,就让我把所有阵修都叫到这来学阵,他很想救北域,】红屏系统兴许是心情不错,便就着闲聊的心,跟萧宴池多说了几句,【我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既然他想要,满足他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我稍微加了一点小料,其实不用这么疼的,是我觉得太轻易让你们把他的东西都学走了,我心里会不太舒服】 红屏系统凑近了些,【怎么样,他是不是特别聪明?连完全封印魔界这样的阵法都能做出来】 萧宴池双唇微颤着,从地上摇摇晃晃的撑起身子。 【可别怪我厚此薄彼】红屏系统绕在他身侧,【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学会了,你得想这是你的恩赐,毕竟……】 它对上萧宴池猩红的双瞳。 【你只是我的反派】 【而明书,才是我的主角】
第48章 明书 林祈云心神巨震。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明书,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明书朝他露出一个悲切的笑容,眼底是折磨了他二十七年的愧疚。 是他辗转反侧,难以忘怀的愧疚。 他曾在春意迟迟,暖阳花林里经人传道受教,被潇洒如风的师叔笑话,因师尊天纵绝才,教书简略而头疼不已;也曾忙碌在玄漱冰而不冷的雪山楼榭中,撞见他人春水煎茶,看到萧宴池雪霜消融般对林祈云柔和的笑。 他那时最大的困惑就是师尊是不是喜欢他师叔,以及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一片鲜红来教他师尊布置的课业。 但他的困惑一个都没说出口。 那时玄漱是仙门最叫人向往的地方,他的老师们天下所望,名入青书,无论发生什么事,好像总用不着他操心,他没必要活得特别清楚,庸庸碌碌,简简单单就好了。 谁能想到后来他的困惑会一个个被命运解答。 他说不清自己看到师尊牵着五脏破碎的师叔冥婚时是什么感受,说不清师尊一瞬入魔时什么感受,他只觉得天好像塌了,心里觉得绝不可能,尸横遍野又强迫他认清事实。 他永远忘不了他狼狈的从玄漱山出逃那天,梦里的那一片红色在他快精神崩溃时跳入现实,问他:【我帮你把命运的道路推回来了,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明书瞳孔颤抖的看着它,“你说什么?” 【……萧宴池早就该疯啊,】红屏系统无机质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冷漠而诡异,【他不疯,这个人间怎么生灵涂炭,你又怎么成为救世主呢?】 “……” 明书脑袋里忽然轰的一声,炸得他一片空白。他难以置信地崩溃了,玄漱覆灭的痛在他胸腔里翻滚,他无法抑制的弯下腰,揪着心脏喘气呼吸,泪水盖住了他整张脸,出口的都是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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