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云握住凤鸣剑剑柄,眼神在战争浩荡的压迫感中因激动欲发的亮。 所有人,只有萧宴池笑着看他。 那日夕阳残血,长风猎猎。 白衣少年一如当年往昔,长剑于手。 一人万军,行剑鸿蒙。 或许断后的世家子弟们永远忘不了那样震撼的一剑。 残阳仿佛都被斩开一般,横斩间天地失色,野兽哀嚎,风烟失去声音,紫黑在剑光中溃散。天地都在称颂他,为他颤抖,为他臣服,凤鸣长火扫尾而出,寒冰却覆了千万里—— 苍茫间那人只是脚尖轻点,便落在了止不住嗡鸣的凤鸣剑上。 墨发飘飞,极近轻狂。 多年前。 三尺微命,承平天下。 林洵浑身都在战栗,这剑招他在清河史里看了太多遍,以为倾尽一生都要望其项背。 “……你,”他抬头,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却不敢确认,“林……” 那两个字消失在了风里。 墨发飞扬的青年向他挑了眉,当年清河执剑看花,一剑横秋的少年轻飘飘朝他道: “清河玄漱,林祈云。”
第26章 入城 “北境魇狼退近百余里!” “停火!别放箭了,超出阵法范围了!” “都让让!谁在挤啊?” “欸谁撞我啊!” 巍峨耸立,血迹斑驳的城墙上,无数遍体鳞伤的士兵匆匆来往。忽然,原本在瞭望台上操控远观阵的瘦小士兵从人群缝隙里挤出,手脚并用的跑到城墙正中。 他顶着一张被烟火熏黑的脸对城池主将喊道:“王将军!有三十多个不明修士从魔域飞过来了!要不要打……” 王将军抬起皱纹堆叠的手,止住他话音。 “你看见了吗?”老人问道。 沙哑的声音宛若风沙,透着沉浓的怀念。 小士兵顺着他目光看去,天边残阳仿佛被人切碎,一线灰白云彩横亘于艳红中央,气势磅礴。他们不清楚方才有人挥出了怎样的一剑,只看见尘土飞扬,稀云在厉风中翻滚,凤鸣尖唳中,千里凶兽退避。 士兵不明白何意,懵懂问道:“看见什么?将军。” “剑……”王将军垂下浑浊的眸,满是岁月沧桑的脸上逐渐勾起笑意,“玄漱重现世间的,鸿蒙一剑。” “……将军?” 天边数枚亮光愈发的近,士兵本着谨慎想再开口问一遍。白发苍苍的主将却拔出了自己的重剑,玄铁插入城墙,剑柄处琅琊族徽亮起。光落在老人暗了一辈子的眼中,像是泪光。 “三十多个人,都迎进城里来吧。” “全,全部吗?”士兵看着温亮的琅琊徽章,有些发愣。 世家大族族徽存在灵力印记,不仅有证明身份的作用,族内德高望重者族徽发亮,可以召唤此间族内修者。但琅琊的修士,在北域战场无一不是领军人物,只是接个人,怎么需要发动琅琊族徽? 他疑惑看去,王将军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缓缓道:“快去吧。” 士兵连忙领命而去。 而同一时刻,城内起了无数飞剑灵光,如流星般扫尾而过。族徽但出,令下人行,所有琅琊修士都领到了主将命令——凤鸣长啼,前往战场中央解救琅琊嫡系,王君衡。 老人看着苍茫一片,星火交错,身后吵闹中,他声色沧桑自语道: “原来,人死了也会复活……” “真好啊。” * 王君衡重新拿住凤鸣剑时,身上没有一处不在发抖。 那一剑惊天动地,激得战场茫茫风沙滚了他一身,拍在脸上火辣辣的。 他僵硬的抬眼看着支撑在萧宴池手臂上的林祈云,呆滞的看着他脸色苍白,然后又转头看着陈颂年和林家两人。 他是在做梦。 王君衡深呼吸,按下自己发抖的手,自欺欺人想道:一定是听错了。林祈云早在他出生前就死了,怎么会活过来呢,世间除了恶鬼夺舍,没有其他重生方法。 林祈云是恶鬼吗? 林祈云不是。 那是天底下所有剑修都要惋惜和羡艳的人。那是世家那个年代最天命风流的少年郎,同无数天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怕只见史册文册都可以窥见轻狂一角。 所以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 可王君衡转眼看去,不可一世的林家人脸上都充斥着失落懊悔。尤其高傲至极的林洵,他一张清秀的脸白了又红,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林祈云说不出话来。 王君衡也说不出话。他现在非常深刻的明白,为什么林祈云能有得罪两大世家的底气,为什么他那个小倌会同他说“琅琊也饶不了他”。 琅琊确实饶不了他。 他居然敢对林祈云如此轻浮,那可是林祈云啊,清河世家第一的林祈云。琅琊的脸面和家仪跟被按在地上摩擦有什么区别? 想到此处,王君衡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注意不到自己发光的族徽,只会茫然算着自己的死期。 黄沙漫漫里,只有陈颂年是被林祈云凭练气挥出鸿蒙一剑惊到失言的。 “我的天啊……”陈颂年胸腔中澎湃激情,“我的天啊!林祈云!” 他终于从鸿蒙一剑的震撼中回神,墨瞳极亮的朝林祈云看去,“那可是鸿蒙一剑!那可是剑尊——” 视野中的人突然瘫倒,陈颂年脸色乍然一变,声音也跟着劈叉,“林祈云——!” 尖叫声到耳边,林祈云刚回神,萧宴池就将他扶住了。 他紧紧抓着萧宴池的手,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练气期修为实在太低了。 师尊传下来的鸿蒙一剑劈山填海,斩天沟连地壑,万物变色。他才发挥不到万分之一,除了气势一无所有,伤都没怎么伤到魔物。 仅仅只是这样,他的灵力也在剑光出手瞬间被抽干了,身体虚弱到站立都艰难,灵脉却没有丝毫感受。 “萧宴池,”林祈云气若游丝,闭上眼道,“解术。” 身侧人没有照做,少年声音听不出一丝痛楚,“师兄,需要我抱你吗?” “解术。”林祈云头晕的蹙起眉头,尽量言简意赅,“……魔物只是被吓跑,很快回来,灵脉撕扯妨碍你御剑。” “……无碍。” 少年最后一个尾音在他耳里晃起来。 “林……你……事吧?” 身旁陈颂年跟世家也迅速围了过来,吵吵嚷嚷的关心他,声音却像是被浸在深海,隔了万层水波般模糊,林祈云只恍惚听清了萧宴池的一句“师尊”。 紧接着周身世界声音多了起来,少爷琅琊世家什么只言片语尖针般钻进他耳朵,吵得他难受至极。 别吵了。 林祈云捂着头想。 头要炸了。 音色翻涌中,忽得他身体一轻,有人将他打横抱起,微凉的指尖在他耳边轻点,周遭便静了下来,眩晕也逐渐缓解。 “师兄,好好睡一觉。” 厮磨般的呢喃落在耳边。 “醒来便好了。” “我保证。” 好。 林祈云沉下了意识。 * 【我们可以给你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你想选择吗?】 一片漆黑中,林祈云的意识似乎沉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梦到了自己飞机失事的那天。 飞机在云层中急速下坠入海,青年被砸的头破血流,高压中他被绝望攥住心脏,哭着想自己还有什么遗言,希望却在死神镰刀将下的那几秒降临。 莹蓝色的屏幕暂停了一切时间,朝他伸出上帝之手,无机质的问他:【林祈云,我让你活,给你机会,你想选择吗?】 身周无数漂浮的物体都滞停在空中悬浮,青年血腥的脸上惊恐无比,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眼神讶异又犹疑的看着超越常识的系统,瑟缩问道:“为,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在那个世界创造了萧宴池】 【你创造的角色被命运选中,足够影响到一个无主的世界线,我们需要你的角色,也需要你】 “世界线……”青年抬头,“我的角色吗?” 【是的】 【你可以活,但作为交换,你要进入那个世界,让你的角色成为天下第一,让我们获得世界线的所有权】 【林祈云,你答应吗?】 【倒计时:5】 【4】 系统毫无感情的机械播报结束,青年眼前莹蓝屏幕画面一转,在命运的岔口点给了青年选择,一红一蓝,一生一死。 【3】 失事的尖鸣贯穿他耳膜,世界濒临坠亡,燃烧,狂舞的火焰和选项一同倒映在青年眼瞳,时间只在他身上停止。他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慌乱垂下眸,看清了那两个选项—— 【2】 红方与蓝方。 不是同意与退出。 【1】 没有拒绝权力。 【0】 林祈云猛地睁开眼! 他如同被人从水里捞回来一般,一身虚汗的醒来,梦里清晰的选择景象太真实,尚且历历在目的浮现在他眼前。 他无声平复心跳许久,才从那个真实又莫名诡诞的梦中脱离。 “……呼……” 林祈云捂着脸松下肩,想转身下床,抬头却发现门外站着许多眼熟的修士,无一例外的提着慰问品,眼神奇怪的探头看他。 那种眼神很难形容。激动中带了不可置信,疑惑中带了无声羡慕,羡慕中又参杂着些许害怕和愧疚。 林祈云:“……” 他沉默着回到了床上。 好眼熟的阵仗。 他在萧家刚醒的那会,也是这么一大堆人围着他看,跟他哭萧家的小乞丐有多猖狂。 那萧家的小乞丐呢? 林祈云强行忽视掉外面的人,环顾几圈。眼前粗木床薄布帷,装修简陋,梁桩上至少积了两层灰,略显寒酸,跟萧家的泼天富贵天壤之别。 打量中,萧家的小乞丐就从床帏后面的院门走了进来,见他醒了,眉眼温和。 他白皙的脸上染了点灰,换了身行动方便的对襟滚云服,腰配蹀躞,金甲携挂,额上鲜红抹额衬得眉眼生辉,在一众眉清目秀的修仙者里英俊得鹤立鸡群。 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林祈云下意识接过了他手里的碗,还以为是水,结果刚入口就被苦的眉间拧起,眼神嫌弃着拿开。 “修复灵脉的药汤,”萧宴池按住他的手,道,“不喝不行。” “……”林祈云只好捏回药碗,眼神瞟向外头的人,“什么情况?” “王将军的医师说你今日会醒,他们就都赶来探望了,非要看你醒。”萧宴池解释道,“不愿意走。” “这有什么好看,”林祈云又看了外面一眼,苦大仇深的准备捏着鼻子一口闷,“都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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