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上腺素急剧升高,他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英勇就义的烈士一般,跌跌撞撞的冲过去,一眼就看到交叠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影。 兰若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腿软的跪倒在地,拼命扒拉着在上面的那个人。 “小叔叔,小叔叔!” 那人体温是热的,但一动不动,兰若把他翻过来,看清楚宋洵予的脸,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他哭的不能自已,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滴了男人一脸。宋洵予的眼皮颤了颤,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很小声的说:“你这孩子,怎么又哭了……” 兰若的哭声戛然而止,呆呆的望着他,冷不丁打了个哭嗝。 宋洵予忍不住笑了,朝他伸出手:“扶我一把……刚才跟他抢枪,被他撞到伤口了……疼得很,好像是晕过去了。” 兰若赶紧去扶他,宋洵予艰难的坐起身来,苦笑道:“这可真是……好多年没这么狼狈了。” 看到他没有大碍,兰若这才镇定了些,看向另一个趴在地上的男人,不安地问:“他是晕过去了吗?” “嗯,那一枪打到胳膊了,不会死。”宋洵予随口说着,撑着地面勉力站起来,“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他那枪动静太大,很快会引来更多的人。” 话虽如此,他迈出一步,就已经疼的遍身冷汗,险些又栽倒下去。 温柔乡到底是消磨意气,在峋园里一住五年,他也不比从前了。若是刚成年那会,就是四肢都伤了,他靠着脑袋也要拼出一片天来。可现在,他却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想着抓紧清理完如松会的余孽,去过安生日子了。 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已经不适合他这样的人了。 宋洵予只觉得眼前发黑,被刚才那男人撞得再次涌出鲜血的伤口一阵阵发冷,脑袋都有些不清醒了。 “阿若……”他想让兰若先走,可少年那黑莹莹的眸子坚定无比,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洵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强撑着继续往前走,心里却默默许愿,希望秦琅那不靠谱的东西抓紧时间循着枪声找过来,好歹要赶在那帮亡命徒之前…… 他反复转着这个念头,终于在脚下一个踉跄滚倒在地的时候,听到一把熟悉的男声—— “哟,老宋,你这是要死啦?”
第113章 我许愿 秦琅先于如松会负隅顽抗的杀手赶来,就代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宋洵予身心俱疲,懒得跟秦琅斗嘴皮子,安安静静的闭眼晕了过去,只一只手把兰若的手扣的死紧,不管怎么掰都松不开,最后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下山,害得秦琅多费了不少力气。 下山的时候,兰若还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零星炸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枪声。 秦琅镇定自若,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兰若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亦步亦趋的踉跄下山。 考虑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秦琅直接把宋洵予和兰若送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安全屋,没让他们回小院,只安排了人回去报信,说一切平安。 兰渊和徐映真担心了一夜,头发都快愁白了,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这才放下心来。 宋承策和兰许被兰渊用两根绳子捆在两张椅子上,动弹不得,远远的听不清来人在门口说了什么,却能依稀看到那两人脸上的喜色。 宋承策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眉宇间的阴郁几欲滴出水来。 他接到父亲宋洵漠的情报,提前得知宋洵予打算在今晚和如松会的元老们撕破脸 ,便提前把消息送过去做了顺水人情,甚至还花大价钱安排了其他门路的杀手上山,想着就算那帮老东西成事不足,他安排的人也能找到机会把宋洵予永远留在那座山上…… 却没想到他已经安排的这么彻底了,宋洵予居然还是躲过一劫,活着从山上下来了! 到底是那家伙的本事太厉害,还是如松会的老东西们安逸日子过久了,连刀口上怎么舔血都忘了? 他神思恍惚,一时想起自己掏出去安排刺杀的那些家底,一时想起父亲愠怒失望的眼神,一时又诡异的想起兰若不顾性命也要去找宋洵予的架势…… 一个念头窜过他的脑海——我这湳瘋一生,可有人愿意为了赌上性命去冒险吗? 他下意识的看向兰许,却见兰许的表情既妒且恨,原本秀丽的面容扭曲着,再没有半点柔美温顺之色。 是了,兰许是不可能为了我牺牲什么的。 他和兰许的婚约,本就是不得已的相互凑合,他看不起兰许的身世,兰许恨他淡漠无情,他们从对方身上各取所需,内里却都不满足,只是凭空撑起一副无根无骨的花架子罢了。 父亲……父亲也不会。他的父亲,能把天底下的所有东西都拿来利用,婚姻,血脉,亲情……这些都是他用来谋取好处的筹码,在牌桌上迎来送往,输了也便输了。 爷爷?爷爷挚爱二叔,连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来给他,要是得知他想要害死二叔,怕是会把他逐出家门。 他真恨不得幼时被如松会掳走的是自己,那样的话,享受爷爷弥补溺爱的人就是自己,一切都唾手可得的人就是自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就绝不是他宋承策。 宋承策心底万般怨愤,百种不甘,全部纠结在一起,几欲逼得他呕出一口鲜血。 却在所有痛苦怨怼之后,化作一张精致妩媚的小脸。 那是兰若还没有和他翻脸的时候,那玫瑰般娇艳的少年总是喜欢缠着他,拉着他的胳膊撒娇,艳丽的五官满是盈盈笑意。 他莫名就不喜多看,总是回避他的痴缠,连一个笑脸都吝惜给予。 兰若那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大概是——“承策哥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只要你能开心!” 要是他当初回应了那份捧到面前的真心,那现在……是否就会有人真心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了呢? * 医生来安全屋查看过宋洵予的情况,直接在卧室的床上清理伤口包扎。场面有些血腥,兰若白着一张小脸,却还是坚持着看完全程,不肯离开。 医生说宋洵予并没有大碍,只是失血较多,得好好修养补足气血才行。 兰若很紧张,围着医生问东问西,从怎么换药问到怎么吃饭,听得秦琅脑袋嗡嗡的,干脆把他和医生一起赶出房间,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在屋里守着宋洵予,顺便清点这一晚的“战果”。 他媳妇余苗也来了,好脾气的陪着兰若,对他的紧张非常理解。 “哎,都是这样的,以前老秦受伤的时候,我也担心的不行。后来多来几次就知道了,他们这些牲口一样的,只要不是致命伤都没事,没几天就好了。” 兰若嘴唇动了动,有点想怼他——你家秦琅五大三粗的,的确像个牲口,但我家小叔叔可不是,那么光风霁月、神仙一样的人物,就是削苹果切到手指头我都心疼,更何况那么大两条需要缝针的伤口呢? 但他最后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实在太拉仇恨了。 他拉着余苗躲到阳台上,小声问:“苗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秦哥的?” 余苗眨巴着眼睛想想,不太确定的说:“十二三的时候吧。” 兰若无声骂了一句“禽兽”,又问道:“那你以前就认识我小叔叔?” “当然了。”余苗道,“打从他跟老秦狼狈为奸干坏事的时候就认识啦!” 这用词让兰若又想怼他,第二次生生忍回去,继续问:“那他和秦琅一样,也经常受伤?” 但他不记得小叔叔身上有什么伤痕,虽然他每次都不敢多看,但印象里,男人身上白净光滑,并没有看到明显的伤疤。 想到这里,他脸上有点泛红。余苗是老司机了,一看他那样子就明白过来,偷笑道:“他的确经常受伤,最凶险的那几年,好几次命都差点没啦!” “啊?”兰若惊呼出声,“那为什么……” “你想问为什么没有伤痕是吧?因为他做过手术的。”余苗叹了口气,“就那种祛疤痕的手术,效果还不错,但如果你仔细摸的话,还是能摸出来一些的,尤其是那些很严重的伤。” 兰若更不解了。他觉得宋洵予不是那种很爱美的性格,就算身上有些伤疤也没什么,何必费力气去祛疤呢? 余苗摸摸他的脑袋,叹息道:“小笨蛋,那还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 “你小叔叔住进峋园之前做的手术,他说一身疤,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怕吓到未来的媳妇。”余苗小声嘀咕道,“那老腹黑一肚子贼心烂肺,光有一副好皮相有什么用?衣冠一扒就是个禽兽,重点根本就不是有没有疤好吧?” 兰若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有点想哭了。 秦琅处理好事情之后,就带着余苗离开了。兰若守在宋洵予床边,依偎着男人睡着了。 也许是白天大起大落受惊太过,他睡得很不安稳,又一次坠入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还是一缕幽魂,只不过由于玉佛落在了宋洵予手里,所以跟着的人就从蔺逾换成了小叔叔。 这一次,时间过得很快,他眼前看到的不再是连贯的日子,而像是一帧一帧闪回,他看到有人带回了他的尸体,小叔叔把他放在床上,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他看到小叔叔过了好几天才把他火化下葬,把他的灵堂设在峋园里,不允许任何人上门吊唁——不过那时候的他,身边也没有几个人会来吊唁了。唯独只有徐映真从过来回来,红着眼眶找到峋园,却没能进去。 他还看到小叔叔离开江都去了Y市,去看了他的爷爷奶奶,花了很长的时间耐心安抚老人,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了广瀑寺。 他不拜神佛,不敬香不请。愿,直接去了后山的小竹林。 兰若飘在空中,看着男人在竹林间的空地完全不顾形象的躺下。他无声无息,像是一棵倒伏在地的树,忽然静静落下泪来。 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犹在耳畔,兰若忽然想起自己为何会觉得宋洵予坐在竹林里的样子眼熟。 年少偶遇,只以为是萍水相逢,却不曾想,有人惦念了一生。 他看着男人拿出贴身佩戴着的玉佛,滚烫的泪落在晶莹翠绿上,仿佛将那小小的玉佛从头到尾洗练了一遍,连带着他的灵魂都感受到那炙热的真心。 他的嘴唇颤抖,虔诚又小心的吻上那小小玉佛—— “我许愿……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换他回来……” …… 兰若醒来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原来不是什么老天眷顾,而是因为某人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的渴望。 难怪他重生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宋洵予,因为他这一世,本就是为他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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