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提报警的事,也没问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人,甚至没有问宋洵予如松会是什么,他又跟那个神秘组织有什么关系,就只是单纯的提出下一步该怎么做。 宋洵予身形微微颤动。 他本就心思深沉,兰若的话一出口,他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了。 他喜欢的男孩,果然有一颗最温柔不过,也最柔软不过的心。他选择了忽视那些不和谐的裂痕,选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不愿意去面对可能会让他伤心的真实……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继续维持与他之间的关系。 很傻的选择,却果然是他会做出的选择。 宋洵予深深看了面露不赞同的兰渊一眼,他很清楚,这样的掩饰和逃避是无法维系太久的,就像秦琅说的那样,总有一天,兰若会面对真实的他,而他的选择,则无疑会加快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他也知道自己内心对于这一切的发展都怀有恐惧,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因为畏惧未知,就裹足不前的人。 所以他故意推动一切的发展,故意站出来,不再做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无形的影子,他其实更希望用这种方式,来逼迫自己面对这一切。 宋洵予叹了口气,负手而立,低声对兰若说:“去把你大哥扶起来吧,我们走。” 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去牵兰若的手。 兰若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明所以,最后还是按照他说的,跑去跟徐映真一起,把兰渊搀扶起来。 徐映真没有仔细听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紧紧抓着兰渊,哑声问:“我爷爷那边……” “他没事,医生和护士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宋洵予道,“你如果还想再去看看他的话,可以直接上楼去。” “我……”徐映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想等到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之后,再去见爷爷。” 只要爷爷平安无事就好,他不想再让爷爷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了。 见他下定决心,宋洵予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他们下楼离开。 兰渊和徐映真自然而然的坐上车后座,兰若还是坐上副驾驶,宋洵予默默开车,眉宇间有沉沉的暗色,不再像从前那样气定神闲。 兰若有一下没一下的偷偷瞄他,小嘴抿成一条线,却迟迟没有开口。 这一沉默,就一直沉默到了医院,兰渊有徐映真全程陪着,完全把兰若的活抢了过去。兰若无事可干,只能小尾巴一样跟在宋洵予身后,两个人一起在外科病房外面等着。 没一会儿,兰若就觉得尴尬了。 他和宋洵予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有无话可说的情况,宋洵予虽然不是话痨,却很擅长与人沟通,只要他想,就可以很好的照顾好身边人的情绪,会不断抛出话题,绝不会让气氛冷场。 但是现在,他却一言不发,垂下的眉眼仍然英俊,却透着些不近人情的漠然。 兰若忽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跟随祖母住在寺庙附近,每日去参拜时,见过的那些神佛造像。 一样的眉目沉沉,不近人情,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升而去。 他几乎下意识的,扯住了宋洵予的衣襟。 宋洵予怔了怔,侧目看向他,嗓音仍然是温柔的:“阿若,怎么了?” 兰若呆呆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忽然觉得……觉得要是现在不抓住你,你就要走了。” 宋洵予狭长的眼眸中,倏地掠过一丝复杂到不可思议的情绪。 “我不会走的。”他长长的叹息一声,拉着兰若在旁边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温声道,“阿若,你会害怕我离开吗?” 兰若无意识的捏着他修长的手指,小声嘀咕:“当然害怕了,我们的名字现在写在一个户口本上呢。”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宋洵予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最重要的人了。 “但我们是因为试婚合同结婚的。”宋洵予一针见血的指出两人关系的脆弱之处,“也许哪一天,你就会希望我离开,希望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至少……至少我现在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 “真的吗?哪怕刚才发生的事情证明,我向你隐藏了许多秘密,你也没想过离开我吗?” 兰若没怎么想就点点头道:“没想过。” 他这么干脆,反而让宋洵予惊讶了。他忍不住握住兰若的手问他:“为什么?” “要说秘密,每个人都有的。就好比我大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学散打搏击,也不知道他脸上那些妆是怎么化的……我刚才一进那个屋,还真以为是我爸在那打架呢!这些事情他从没跟我说过,但我也不是必须要知道答案。” 宋洵予却觉得心里发苦,低声道:“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啊。”兰若叹了口气,小声说,“大哥如果告诉我他学那些是为了偷鸡摸狗干坏事,我会很生气的。但是如果你告诉我你其实是个坏蛋,那我恐怕……” 宋洵予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恐怕什么?” “恐怕要纠结好久好久,才知道要不要生气吧。” 兰若愁眉苦脸的说:“不是有那种死脑筋的家伙吗?我觉得我可能就是那种人,比起客观证据,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睛,所以小叔叔,拜托你千万不要是坏人,不然的话,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好像他明明跟着宋洵予去了那条传说中很危险的街,也见到了那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秦琅,但是因为他态度和善,余苗热情好客,带着他玩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所以他便无法对他们生出恶感和怀疑。 他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傻子,明明前世时因为这样的性格吃了大亏,却还是改不过来,大概是没救了吧。 他自嘲般地说:“我爸和大哥都经常说我被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其实他们说的很对,我就是很笨很笨,而且不管吃多少次亏,都不长记性。”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一开始还在说他们的事,后来就跑偏了,一会反省自己,一会又回味今晚的神奇经历,话题不知道偏到了哪里,却奇迹般的让宋洵予紧绷着的身形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握着兰若的手,忽然就觉得那些多年来都沉甸甸压在他肩头上的单子,都不算什么了。 也许他一直以来沉默的往前走,不期待任何人的理解,就是希望着有一天能有人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拜托你不要是坏人,因为就算你真的做了坏事,我也没办法怀疑你。 他经历过太多令人失望至极的背叛了,所以才加倍苛求最纯粹最完美的信任,仿佛已经有了执念——父亲的内疚弥补无法安慰他,兄弟的两肋插刀无法感动他,下属的忠心不二也无法弥补他内心的空虚,唯独现在,他心底那个空了多年的大洞,忽然就吹出了温暖的风。 他忽然抬起兰若的手,近乎虔诚的吻了上去。 兰若的话音一下子顿住了,惊讶的看向身侧的男人。 宋洵予郑重其事的看着他,近乎宣誓般沉声道:“我向你保证。” 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变成一个坏人。我也向你保证,不管最后的结局走向何方,我都不会让你为难。 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失去依靠,绝不会让你伤心落泪。
第92章 想办法留下他 兰渊包扎伤口的时间不长,只足够宋洵予简单讲了讲如松会的存在,和它与宋家的关系。 但只是这些大面上的东西,都足以让兰若大开眼界了。 他看着宋洵予,又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小叔叔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不过他以前总觉得小叔叔是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现在却发现他大概是下凡来历劫的,这些年过得也太不容易了。 难怪他靠自己的本事赢来自由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钻到山里去当和尚,要是换成他,也想过上几年无人骚扰的清净日子,好好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弥补早些年的亏缺。 而他也终于能明白宋爷爷对宋洵予那格外纵容,甚至可以说是无底线溺爱的原因了。 那是因为亏欠,因为他年轻时,曾经为了自己的事业舍弃了小儿子,所以现在,才拼命想要重新牵起曾经断掉的亲情。 但是破镜重圆哪那么容易呢?看宋洵予若即若离的态度,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是不愿意原谅父亲的。 兰若想着想着,忽然福灵心至,脱口而出道:“小叔叔,你该不会本来打算,在山里住上几年,然后就离开江都吧?” 要说躲清静,宋洵予躲得也太彻底了。他完全没有社交圈子,从不出席任何聚会和酒宴,甚至是不去老宅,不出面任何与家族有关的场合,倒像是……想要一点一点抹除掉自己的存在似的。 难不成,他本来是打算好了,要彻底离开江都? 宋洵予有些惊讶的看他,没有开口,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心思,就连整日跟在他身边的蔺逾,也是靠着日复一日的蛛丝马迹,才一点一点猜到端倪的。可兰若,这傻乎乎的小朋友,有时候却有着敏锐到可怕的直觉,居然怎么轻易就看穿了他的打算。 兰若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顿时难受起来,他拉着宋洵予的手,小声说:“小叔叔,你能不走吗?” 宋洵予心里一动,没告诉他自己早就打算留下了,故意说道:“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就算我以后真的走了,也会安排好你这边的,一定事事为你打算,就像现在一样。” 兰若听了,却并不开心。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宋洵予虽然有好感,但那与其说是喜欢,更像是对强者的憧憬和仰慕,是为了寻求庇护,为了顺利完成复仇,保护好自己和家人。但是现在,当他听说宋洵予以后会离开时,心里却油然生出一股无法忽略和难过和不舍。 明明小叔叔说了,就算他走了,也会安顿好他,不会让他受欺负,那他不就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吗?求仁得仁,他本该心满意足才对,但为什么又会觉得难过呢? 签下试婚协议,口口声声三个月后要离婚的是他,一想到宋洵予要离开,满心不舍的也是他……他怎么能这么贪心呢? 他低下头不吭声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洵予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虽然心疼,不忍心看他难过,却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实情。 兰若的性格说好听了是天真烂漫,说难听了就是迟钝固执,若是不逼一逼他,他怕是永远都不开窍。虽然宋洵予也不确定“逼一逼”的结果是否能如自己所愿,但他一向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与其左右为难的困守原地,他更愿意承担些风险,多做些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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