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一声:“我都不知道我爸和两个哥哥是怎么做到的,把爷爷休养的医院把守得铁桶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是去探病,而是去刺杀……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这样防备记恨着我。” 他放逐自己,在另一个半球做了小十年的纨绔子弟,一点点成就都不敢有,一点点野心都不敢生,却还是没有用。他最亲的人,仍然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来防备。 他一向开朗豁达,这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心底最深的痛楚,尖酸刻薄到像是变了个人,眉宇间俱是讥讽:“我现在倒真希望爷爷见到我,就立刻把所有家产都交给我……我哪怕是把整个徐家都浪荡没了,也绝不给他们几个留半毛钱!” 兰渊静静听着,没有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映真发泄,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依稀透着近乎温柔的纵容。 徐映真一口气说了老长一串憋在心里的话,只觉得好不痛快,仿佛把多年积攒又无从诉说的怨愤全都吐了个干净,心底的那些抑郁一扫而空。 然而他一抬眸,对上兰渊沉静的眼眸,忽然心里一突,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起来。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几乎全都没过脑袋,完全是脾气上来时的胡乱发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抖擞的一干二净,兰渊……兰渊听了那些,会怎么想? 他本就是个不学无术又浪荡的,现在又不小心暴露了满腔的贼心烂肺,兰渊会因为这个而更讨厌他吗? 徐映真张了张嘴,几乎不敢直视兰渊的眼睛,踌躇道:“我刚才……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别当真。徐家的产业是我爷爷辛辛苦苦挣下来的,要是哪天真的给了我,我说什么都不敢让家里败落了……”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兰渊截口打断:“怎么样都好。” 徐映真:“什么?” 兰渊:“如果徐家家业真的给了你,你就是徐家的主人,不管你想怎么处置,都是可以的。” 他认认真真的说:“要是心底满是怨气,就算把家产败光,看着你父亲和哥哥他们急得跳脚无可奈何,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必觉得对不起你爷爷,他老人家既然已经放手,肯定就不爱再管子孙后代间乌烟瘴气的那些破事,自己清清静静的多好?”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稍微顿了顿顺气,最后一锤定音:“我觉得你的想法特别好。” 特……特别好? 徐映真神色微妙,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说出来的那些混账话,深深意识到兰渊大概是个天生就不会端水的,都不指望他端得平一点了,恐怕那水都已经洋洋洒洒顺着歪斜的碗边倒光了。 还好他那两个弟弟只剩下一个,不然怕是更要为了哥哥的宠爱掐个你死我活。 徐映真心思一动,忽然莫名其妙的想道:“他这么护着我,难不成是因为阿若的关系爱屋及乌,把我也当成了弟弟来疼?” 他本来都已经勾起来的唇角忽然就无以为继,只觉得头疼——他可从来没把兰渊当成哥哥看过,他的企图也绝非如此……谁会对着一个大哥哥想入非非啊? 兰渊看着他神色几遍,还以为是自己笨嘴拙舌没说清楚意思,又道:“我是想说,只要你心里舒坦就行。只要不违法犯罪,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做的。” 徐映真:“……” 这人明明像根无悲无喜的木头桩子似的,却偏偏总能用干巴巴的句子说到他的心坎里,搞得他那颗深受爷爷偏爱的玲珑心都快转不动了。 兰渊最后还要问一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再明白没有了。”徐映真生怕他再继续努力“解释”,赶紧道,“我听懂了,意思就是不管我打算做什么,你都站在我这边对吧?” 兰渊松了口气,轻轻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徐映真不敢再听他多说那些比情话更暧昧的话语,怕自己继续自作多情,赶紧顺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用实际行动帮我个忙吧——我爷爷休养的那家的医院,你能帮我想办法混进去吗?” * 另一边,宋洵予带着兰若离开兰氏集团大楼后,就直接开车上了高架,直奔城东二环。 城东一直以来都是江都的繁华地段,各种娱乐场所扎堆,一到了夜里灯红酒绿,比白天还要热闹。据说要是晚上在市中心放出一只直升机俯拍全城全景,城东区绝对是亮度最高的区域。 兰若前世时没少来城东区,他虽然没什么胆子花天酒地,但却也是个如假包换的纨绔,最喜欢砸钱听响,常常跟狐朋狗友在城东区狼窜,只是重生之后,就再也没时间和心情来这边了。 看到宋洵予驱车直奔这里,他才有了点实感,愿意相信身边这位飘然出尘的小叔叔,原来也曾有过六根不净身陷红尘的中二时期。 他忍不住问:“小叔叔,你上次来这里,是多少年前了?” 想必是七八年前,也许是宋洵予还在上大学的时候? 宋洵予握着方向盘但笑不语:“你猜。” 兰若没心思猜,因为他发现宋洵予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全江都最特殊的一条酒吧街上。 这里和别处相比,反倒要安静不少,连灯光都是暧昧而昏暗的。更别提店铺门口的街道了,空空荡荡的,隔上好一阵子才会有个把人慢吞吞的路过,有的目不斜视脚步匆匆,有的瞻前顾后,然后一溜烟的没入其中一扇店门。 看起来冷清萧条,但实际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条街的租金是整个城东区的天花板,普通小打小闹的酒吧夜店,是绝对开不到这里来的。 “小叔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兰若有点不安的说,“你是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不能随便来……” 他压低了嗓音小声说:“……这里是那些人的地盘!” 宋洵予却自顾自的把车停下了,笑着问:“哪些人?” 兰若揪着安全带,皱紧眉头道:“就是那些……很危险的家伙。哎呀,总之小叔叔你肯定是记错地方了,我们快点走吧!” 宋洵予摸摸他的脑袋算作安抚:“别怕,我要带你来的的确就是这里,这里有家店,是我朋友的,我想带你见见他。” 兰若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朋友?小叔叔你没开玩笑吧?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你的朋友?” 宋洵予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样子:“谁都有年少轻狂交友不慎的时候,我虽然懊恼,却也不能把过去干的啥事一把抹了。还好,我这位朋友虽然在这条街上开店,但人还是很随和的,跟我意气相投。阿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见他吗?” 兰若是有点不愿意的,毕竟他打从第一次和朋友来城东这些声色犬马之地时,就听说过这条街的传说,是打心底里的畏惧。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对“宋洵予的朋友”这个存在好奇极了,甚至是非常在意——他小叔叔这样在山上一住就是五六年的人物,居然还有其他合得来的朋友…… 他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点头道:“我愿意!”
第86章 就此毁灭 兰若刚下车的时候,还有点做贼心虚,左顾右盼的不敢迈步,像是误闯了睡前故事里提起禁地的小朋友。直到宋洵予锁好车子绕过来,牵起他的手,他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偷偷加大了握着宋洵予大掌的力度。 宋洵予察觉到了,却只当不知,心里却很满意,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回头多带兰若来上一次,说不定能起到和看恐怖电影一样的效果,有助于增进两人间的感情。 他带着兰若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并没有直接走进最近的一家店,而是往前走了两百多米,才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下脚步,推门进去。 如果兰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宋洵予进的这间店虽然门面不大,位置却是整条街的最中央,堪称黄金地段的核心。 而最诡异的是,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整条街忽然就有了些异动。由近及远,一扇扇门扉或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不断有目光从内往外探看,人影幢幢,如心生鬼蜮,蠢蠢欲动。 兰若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他正惊叹于这间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店,居然别有洞天,里面装修得低调奢华,俨然是一家颇有格调的西式餐吧,完全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混乱危险。 他开始有点相信这间店的主人的确是宋洵予的朋友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叔叔的朋友,就算把店开在这条传说中危机四伏的街上,也应该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 和这家店独特的气质一模一样。 宋洵予没有找地方坐,而是带着兰若一路往里,直到看到吧台才停下。 “坐吧。”他帮兰若拉开一张凳子,看他坐下以后,才跟着落座。 吧台后面站着一个年轻酒保,一身酒红色制服,还带了一个小巧别致的咖色格纹贝雷帽,看到来客人了,便笑眯眯的抬起头来问道:“两位来点什么?” 他长得很可爱,圆圆的脸蛋,一双大大的杏眸,勾起唇角笑得很甜,两颊还各有一个小小的酒窝,让兰若一见就心生好感。 兰若说:“我要一杯自由古巴!呃……” 他看了一眼宋洵予,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小叔叔?” 宋洵予笑着颔首道:“当然可以,要是不让你喝酒的话,我们还来酒吧做什么?” 兰若欢呼一声,眼巴巴的盯着酒吧拿出朗姆酒作基底,加上可乐和冰块后,推到自己面前。 “小叔叔你喝什么?要不今天我来请你吧!” 宋洵予没提自己平时不喝酒,免得扫了他的兴,点了一杯威士忌,在拿到杯子的时候,对酒保比了一个有些古怪的手势,道:“请你们老板出来一下。” 酒保怔了怔,随即笑了,收拾干净吧台后,转身穿过小门去了后面。 很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披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里面只穿了一件深色短袖,健壮的双臂环抱在胸前,露出右臂上缠绕盘旋的半截纹身,看起来像条昂首欲飞的青龙。 他大刀金马的在宋洵予对面坐下,看看他,又看看兰若。 兰若一口酒差点呛出来,实在没想到这么有格调的一家店,老板看起来居然这么的……不好惹。 华丽装潢和动听音乐营造出来的氛围感荡然无存,仿佛泼上了一层热水的冰面,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不清,暴露出底下的冰寒三尺。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杯子,朝宋洵予那边凑了凑。 宋洵予伸手揽过来,摸摸他的肩头,柔声道:“别怕,没事的。” 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人刚要说话,刚才进去的酒保又探出头来,笑眯眯的问:“老公,你帮我看一会儿店呗?我想出去玩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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