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着昭武将军冰冷严肃的面庞,转念一想,众人又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想来是因为同为朝廷派下来的督办官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要相互维护。 宣景:“本将军不喜欢听解释,也不在乎过程,再给你们半天时间,半天内若还查不到流言源头,连带着灾后整治不力的罪责,你们就自行向朝廷准备请罪折子!在朝廷的惩处决定下来之前,整个晋州就暂时由本将军接管!” 官员们纷纷应声,连迟疑片刻都不敢。 就在气氛几乎降到冰点时,一道张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呦,将军好大的火气啊!” 众人齐齐转头,看着背着手从外面慢悠悠走进来的谢恒。 众官员们十分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谢恒怎么还能这样悠哉?整个晋州都是不利于他的谣言,都说他是灾星降世,怎么他自己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似?倒是让他们这群无关的人忙得焦头烂额还要顶着昭武将军一日胜过一日的怒火。 没有人注意到,从谢恒进来开始,宣景眼底的寒冰就悄然化去了大半。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惹了昭武将军不高兴啊?说出来我给昭武将军出出气。” 没人将谢恒满是轻挑语气的话当真,甚至他们还觉得谢恒这么说就是在故意挑衅昭武将军,这两人私下里果然不和。也是,朝廷上文臣武将大多关系不睦,更何况这两位也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宣景的眉间的褶皱又深了一分。官员们立即眼观鼻鼻观心,盼着这两位要是真发生冲突能当他们不存在。 “你们先去忙,本将军要单独跟谢大人谈谈。” 这话落在一众官员的耳中就成了“我要单独修理修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谢恒”。 官员们鱼贯而出,有那么几个在经过谢恒身边时还露出了“同情”和“自求多福”的眼神。 待人都走光后,谢恒关上门,笑眯眯地走到宣景身边坐下,单手托着下巴,“将军有何指教?” 宣景眼神柔和了下来,但面上神色却并未放松。 “那些谣言你可知道?” 谢恒轻笑:“就差写成纸条贴在我脑门上了,我怎么可能不知?” 宣景:“可你并不在意。” 谢恒换了个坐姿,避开了宣景的眼神:“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那么多。再说不过就是被传几句谣言罢了,我又不会少块肉,无所谓。” 宣景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目光紧锁着谢恒对着他的半边侧脸,“谣言是你自己传的?” 谢恒叹气,也不知道是该说将军太敏锐还是太了解他。 “是,是我自己传的。” 宣景没再说话,但谢恒知道对方正在等他解释。 谢恒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宣景,正是之前他收到的洛非白的传信。 信中只用寥寥数笔说了谢元馨落胎之事,大部分篇章说的都是关于三皇子宣阳针对他们的阴谋。 因为前段时间关于三皇子是灾星的说法被再度掀起,朝廷那边本来就还没有平息下来,惠承帝对三皇子也一再失望,三皇子为了洗脱灾星之名,才决定将这个“头衔”转移。 原本三皇子的目标是宣景,毕竟宣景从一出生开始就背负了克父克母的名声被远远送去北境,有这个前提在,要想将“灾星”之名甩在宣景身上并非难事,只要多方仔细做好安排,很快就能把自己给摘出去。 三皇子专门找了一个据说颇有几分“仙名”的道士,以忧心晋州的旱情为由请道士卜卦,问何时晋州才能让降雨。 那道士说今年晋州依旧滴雨不降,因为有灾星祸事。原本也没有指名道姓,三皇子只是打算一点点往宣景身上引。 一开始这个传言只在京中小范围流传,还并没有传到晋州。但只要传过来,那身处旱灾的晋州自然会比任何人、任何地方都要对此事敏感,故而谣言流传的速度只会更快。 谢恒收到消息后深知此时想要阻止谣言已经来不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三皇子没指名道姓这点顶替宣景成为那个“祸世灾星”。 他始终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只要他还在,他就不会允许有一滴污水泼到将军身上! 宣景的手还稳稳捏着信笺,手背上却已经爆出青筋。 “你不该这么做。” 谢恒摇头:“其实从绝对的理智上来讲,将军也知道我这么做没错。这次的灾后安抚事宜将军才是主导,说白了我就是来帮将军出出主意罢了。陛下派我来也是担心晋州会变成将军的一言堂,但他也心知以我的能力和身份对将军的制约绝对有限。现在旱情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如果这时候将军背上导致晋州大旱的”灾星”之名,那后续不管我们有任何举措安排,都不会得到晋州百姓的全力配合,甚至可能会遭到抵制。到时候苦的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谢恒深知“命理之说”不过是封建制度下的迷信说法,甚至很多时候会成为统治者把控人心的一种手段,但是老百姓们不知道。这个时期的人们对命理、神明之说还有着高度的依赖和信任,倘若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些原本淳朴善良的百姓随时都有可能变得野蛮甚至极具攻击性。 一个负面的“命理之说”轻而易举便能将一个人积累一生甚至用性命换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谢恒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将军身上! 宣景沉默不语,但心中也明白谢恒说得没错。于公,谢恒的考量和做法挑不出任何问题,但偏偏,宣景有自己的私心。 谢恒笑着安慰宣景:“将军不必为我担心,反正我要好名声也没什么用。我对外一直都是嚣张跋扈,就算突然间开始在意自己的名声做好人好事,别人第一时间还得以为我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灾星”之名就让我背了,我也没什么实际的损失。再说即便我现在背负了”灾星”之名那也只是暂时的,只要解决了旱情,这个臭名就会不攻自破。将军不是已经想出一些办法了?” 这段时间宣景早出晚归,每天都下地去实际了解情况,与农民们共同研究探讨,终于制定出了几套有效的应对方案。 谢恒最近虽然一直在忙着造自己的谣,但将军每天在做什么他大致都知道。 对于将军要研究对抗旱灾的方法政策,谢恒是一百个支持。 古诗有云:“田裂烂龟甲,川枯破龙胆。银河夜夜明,望穿老农眼”。 旱灾自古以来都是困扰天下农民的重要自然灾害,若是将军真能研究出行之有效的办法,那绝对是功在千古。 说到这里,宣景本来也打算找谢恒商量一番抗灾的办法,于是将自己这些日子整理出来的治灾策略拿出来给谢恒看。 首先是进行土地耕作的改革,争取利用土地来进行蓄水,实现保水抗旱。畎亩法是目前商讨出来的最有效方法之一。从字面理解,就是由畎和亩两部分组成,畎是沟,亩是垄。实现此种方法的要点也很好理解,即在高田里将作物种在沟里;低田里将作物种在垄上。 谢恒一页页翻看着,啧啧称奇。 他家将军真是厉害,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这样好的改良耕种方法!一旦按照此种方法进行耕种改个,确实能在很大程度上有效对抗旱情。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迟钝,通透 除了改良土地耕种方法之外,宣景还想到了要建造一些抗旱设施。 《汜胜之书》指出:“后雪复蔺之,则立春保泽,冻虫死,来年宜稼。”即在冬季的闲田里可以蓄积冬雪,为应对春旱问题做好准备。“瑞雪兆丰年”也就是这么个道理。若能实现冬灌春用,农作物也不那么惧怕干旱了。 参照这个原理,宣景与农人们一起设计了“溪井”。 溪井地处河底,其蓄水类似水窖,可称之为备用水源的“底线”。 有了溪井,也就算是一种“有备无患”。 只是宣景始终觉得这个溪井还有些欠缺,不能令他完全满意。 谢恒熟悉历史,对于历史上灌溉技术的进步有一定了解,他便利用自己了解的知识帮助宣景完善了溪井的设计。 一个时辰后,一份完整的溪井设计草图便诞生了。 谢恒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已经可以遇见在这两项抗旱措施实施之后,一定能解决晋州常年干旱的问题,甚至能推广到全国各地常旱地区,而他的将军也将再次积累善名,终将为日后成就大事奠定良好的民众基础! 然而宣景却没有谢恒那么乐观。 “这两项措施虽然应该能对抗旱情,但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看到效果。眼下晋州人心浮动,都在担心今年旱情将导致庄稼颗粒无收,甚至再次造成蝗灾,即使这两项措施颁布下去,安抚人心的效果也相对有限,百姓们依旧会对你心生怨怼,也看不到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谢恒抿起的嘴角轻轻勾起,他知道将军这是在为他担心。 “无妨,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他们的感谢。”谢恒握住宣景的手宽慰道,“若换成将军,将军定然无所谓自己所做之事是否会得到他人感激,就好像当初将军授意米行救济灾民,却从没想过将自己的善举公之于众。将军不必过于担心我,我既然选择与将军一道,便是已经做好了舍己为民的准备,即便是被误会怨怼也不会心生委屈,只要将军能理解我就好。” 世上的人何止千千万,但是在谢恒心中,只要有宣景的理解和看重,旁人如何便无关紧要。 宣景心中叹息,谢恒有的时候是真迟钝,但有的时候又真通透。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放任你这般污蔑自己。” “我没有!”谢恒满脸的委屈,“我说的也有部分是事实,我娘亲确实是在我金榜题名之后就过世了,旁人自动理解为是被我克的也不能全怪我吧?再说这事归根结底是三皇子和宣旭的错,将军你要是生气就把账记载他们头上,等回京之后咱们再跟他们算账。” 宣景皱眉:“宣旭?” “啊!”谢恒又拿出一张信笺,“这是谢元柔寄给我的信。” 接到谢元柔的来信时谢恒也很意外,更令他意外的是信中的内容。 谢元柔告诉他阙献已经投靠三皇子,还是谢元馨从中牵的线。而正因为阙献现如今为三皇子效力,谢元柔才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三皇子那要往宣景身上泼脏水的主意竟然是宣旭出的。 谢元柔给谢恒写信就是要他小心提防,最好在谣言传到晋州之前能提前做好准备。 宣景眼中闪过森然杀意。 如果最终中招的是他自己,他可能还没这么愤怒,但千不该万不该最后牵连到了谢恒! 谢恒:“我跟谢元柔没什么交集,甚至还有那么点不太对付,不过我也能理解她为何会写信提醒我。不过是见不得谢元馨压自己一头罢了。从前谢元柔是阙献的智囊,得阙献倚重喜爱,但现在有了一个能帮助阙家搭上三皇子这条船的谢元馨,谢元柔的价值就不那么大了,出于三皇子的原因阙献自然会更看重谢元馨,谢元柔便难免要失意。”
723 首页 上一页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