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霜酒并不想让他接触太多腌臜污秽,所以就没有解释,他抬眼看着江韶,在他眼中看到了那一丝担忧。这让他原本压抑难受的心好受了一些,轻声道:“人这一辈子,命数都是天定好的,我......母妃这算是命数到了,我虽然难过,但也没有办法......”说着,他定定的看着江韶:“她这一生,也算是幸福的,安稳度过,直至寿尽。总好过......有些将士,明明命不该绝,却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死在边疆......” 说这话时,赵霜酒眉眼清淡,仿佛刚才内心各种歇斯底里的疯狂都是假象一般。
第14章 必让你登上至高之位 江韶不明白赵霜酒为什么会把话题扯到将士身上,不过还是老实回答:“身为将士,忠君爱国,为国为民,战死沙场也是职责所在罢了。” 赵霜酒顿了顿,莫名笑了下,但却没半点儿笑意,淡淡道:“那若是让你在国和家,在君和民之中,选择一样,你会怎么选?” 江韶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赵霜酒,认真道:“国家,君民皆为一体,有家才有国,有民才有君。小家安定,百姓安定,国君才能安定。所以若是让我选择,我选家、民。” “小家安定,百姓安定,国君才能安定......”赵霜酒怔愣的看着江韶,嘴里喃喃的念着这句话,他的神色逐渐变得苍白,眼神开始慌乱起来。 有些他坚持了十余年的东西,好像坍塌了......前世,他一直以为江韶对他怨恨至极,却又顾忌黎民不愿再受战乱之苦,才不造反。但江韶今日所言,仿佛给他指了另一条他从没有注意过的路...... 你选择黎民苍生,选择不反,是不是说明你也选择了我? 江韶以为自己这么说,赵霜酒会生气,但看他这个神色仿佛并不是生气,有点儿像是难以置信,神色中好像还带着难过?语无伦次的样子显得有些莫名。他奇怪的问道:“殿下可是不舒服吗?”说着,伸手想扶住赵霜酒。 但赵霜酒忙后退了一步,甚至因为退的太急,差点儿摔跤。 江韶以为他不喜人触碰,虽然担心,但还是收回了手。反倒是赵霜酒,稳住身形之后,突然试探性的伸出了手,似是害怕什么一样,想朝江韶伸手,但肉眼可见的踌躇,片刻后,才把手放在江韶的手臂上。当触碰到实物后,明显松了一口气,低声喃喃:“不是幻象......不是假的......” “什么?”江韶没听清,于是追问道。 赵霜酒收回手,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神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眸光闪着微弱的光,轻声道:“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殿下请讲。” “从前有一个王朝,皇帝和将军是至交好友,两人情如知己,但在皇帝还没当上皇帝的时候杀了将军一家。后来皇帝准备在当上皇帝后给将军一家平反。可还没来得及将军就知道了,他死在了边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江韶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好半晌,才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那如果你就是那个手握重兵的将军,你得知灭门凶手是你视为知己的皇帝,你会怎么做?”赵霜酒语气轻缓,仿佛并不在意,但无人知道,他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早已攥紧,甚至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泛了白。 江韶再度沉思了许久,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再深的知己之情都抵不过血海深仇。但如果血海深仇建立在王朝之上,那就另当别论了。但不管怎么说,那位将军对他的帝王都有着非常深的感情,以至于宁愿死在边疆,都不造反。” 江韶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压抑不住的难过,小声对江韶道:“你看,这将军特别傻,对不对?他如果起兵造反,说不定他就能当皇帝了。” 江韶不知道赵霜酒想要什么答案,只能低声道:“可能王位上坐着的,正是他的知己,所以他不愿意当皇帝。” 赵霜酒闷笑起来,好半晌,才止住笑意,最后深深的看了江韶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江韶......不管你前世是否对我有情,但我只当你是。血海深仇不可磨灭,你不愿找我寻仇,没关系,欠你的,我都还给你。这一世,我必让你登上至高之位,让你阖家美满。 只盼着来世若有机会再遇见,你我能毫无负担,再无算计的坦诚相待...... 江清山从御书房出来,正好瞧见赵霜酒离开的背影,看了江韶一眼,问道:“那是九皇子?他跟你说什么了?” 江韶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看向江清山:“可能因为我丑的新奇,过来长长见识。” 江清山的脸有一瞬的铁青。 赵霜酒看见江韶身穿一身银色亮甲,高高的马尾扎在头顶,那双剑眸中却无半点往日的柔和,只余满满的怨恨。他一身血污,胸前插着一柄长枪,一只胳膊已经不知去向,他的血仿佛流不尽一样,在他的脚下汇集成河。他双眼通红,声音嘶哑的质问他:“为什么......” 赵霜酒却丝毫不怕,义无反顾的朝江韶冲了过去,结果却如同撞破了虚幻的景象一样,江韶立刻就消失不见了。赵霜酒顿时就慌乱起来,他忙四下环顾,大声呼喊:“江韶!江韶你在哪儿!你出来!你出来!我把命赔给你,你带我走!”他的声音充满了撕裂般的痛苦。 “赵霜酒......我恨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虚空中传来一道充满无尽怨念的声音。这幽幽的声音仿佛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狠狠扎进了赵霜酒的心里。 巨大的惶恐涌上心头:“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赵霜酒猛地睁开了双眼。昏黄的烛灯在不远处的小案上燃着,他的贴身小太监许润听到动静,忙进来。见他一头冷汗的坐在床上,忙上前小心用干净的帕子帮着他擦头:“殿下可是做噩梦了?”自从太后娘娘和梅妃娘娘走后,殿下每日都会做噩梦...... 许润以为赵霜酒是梦到了太后或者梅妃,心疼不已,小声劝慰道:“殿下,人死不能复生,还需节哀顺变。不然万一成了心结,到时累神伤身就成大事了。” 赵霜酒轻轻喘息着平复刺痛的心脏,片刻后冷着一双眸子淡淡道:“行了,下去吧。”
第15章 这一切都是用江韶换来的 许润不敢多劝,小声应了下,从地上起来,恭敬的退了出去。 片刻后,赵霜酒重新躺会床上,但他再也睡不着了。梦中江韶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浮现,他一闭眼,仿佛就能听到那道充满怨恨的声音。赵霜酒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那淡青色的床帐,一直到天色破晓。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许润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轻声道:“殿下,该起身了。” 赵霜酒淡淡应了一声。许润这才上前,伺候着赵霜酒起来。这时负责洗漱的宫女也端着一应用具进来,莫约一刻钟,赵霜酒就洗漱好了,抬脚正欲出门的时候,许润踌躇着劝道:“殿下,您的脸色很是不好,还有两刻钟的时间,用过早膳再走吧。晚些时辰去尚书房也不迟。” 赵霜酒淡淡道:“不了,用了早膳就来不及了。”说完抬脚走了。许润只得忙跟了上去。 如今赵霜酒离十八还有半年,只有到了十八岁,才可以入朝,所以现在的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尚书房读书。由于现在的赵霜酒还不受宠,只是宫中一个存在感极低的皇子,所以一应用度服侍并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是不好来形容。 从重华宫到尚书房要走一刻半钟,每日来回就要走四趟。他没有轿撵,只能靠着自己的一双脚。跟在他身后的,也只有许润一人,不论刮风下雨还是暴雪烈阳,都没人管。 所以前世他才机关算尽。因为他不想那么庸庸碌碌,更不想成为被人左右生死被人捏在手里的蝼蚁...... 重活一世,再次走上这条路,赵霜酒没有半点儿曾经的不甘。如今的他已经看透,繁华盛世,大权在握,君临天下这些都不重要。即便这些能满足一时的欲望,但是欲望过后就是无尽的孤独和重如泰山的压力。 在他机关算尽谋求的皇位上坐了十年,赵霜酒太明白那个滋味了,那种举目四下,无一人可信,环顾四周,无一人相伴的冰冷入骨的孤独。那种怀疑所有人,生怕他们觊觎自己权利的不踏实,持续的折磨着他。 而这一切的一切,是用江韶换来的。 这个结果让他几欲疯魔。他抛弃全部,甚至丢掉了最爱的人,换来的却是满目疮痍,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好在天可怜见,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如今的他早已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他应该做的是什么。 赵霜酒眼眸淡漠,从眼底深处透出一股子莫名的凉意。若是有人细看,会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的眼底真的再没了半点欲望。这是非常不合理的。 生而为人,就有欲望。欲望更是人的根本,当一个人没有欲望的时候,那他就不能称之为一个鲜活的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赵霜酒心里止不住的冷笑,他本就是已死之人,如今的日子是老天施舍给他的。他只需做完他要做的就好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拖着那些该死的人,跟他一起下地狱...... 赵霜酒的眼中缓缓的再次氤氲起疯狂的漩涡......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宫中最低等的太监服侍,虽看着还算整洁,但一身颓丧,可若是细看,便可勘破他的伪装,能在他的眼底看见那一缕不灭的火光。 这人出现的太多突兀,许润吓了一跳,正要发问的时候,就听那人低哑着嗓子开口:“奴才韩作明参见九殿下 。” 许润顿时一愣。韩作明是谁?在这皇城之中想必没人会不知道他的名字。昔日赫赫有名的东厂厂督,也是如今的阶下囚。他怎么出来了?察觉事情不简单,许润没敢轻易开口。 而走在前面的赵霜酒连头都没回,仿佛对韩作明的出现没有丝毫的意外,依旧眼无波澜,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奴才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韩作明压低了声音,恭敬的跟在赵霜酒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赵霜酒身边的一个普通小太监而已。 “无需跟本宫说这些客套的话。”赵霜酒依旧没有回头,直视着前路,语气淡漠:“韩督公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本宫费这么大的力气救下你是为了什么。” “奴才知道。”韩作明小声且恭敬道:“殿下从此刻起,便是奴才唯一的主子。” 赵霜酒嘴角扬起一抹凉薄的笑:“那便好。” “只是......”韩作明语气带上了一丝迟疑:“殿下也知奴才如今的处境。如今东厂被废,奴才虽在殿下的庇佑下侥幸保住一命,但昔日权势尽数消散,奴才能做的不多,唯一能效忠殿下的,便是服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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