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顾父双手抱握领着妻儿老小一块儿给老祖宗磕头。 他们结结实实磕了三个,才听见老祖宗笑盈盈地喊道:“行了行了,原来是姐姐家的孩子,那跟我自己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可有没有信物啊?”语气颇为殷切,好像当真是多年没有姐姐的消息,因此光是听见,便高兴,但顾媻悄悄瞄了一眼,却觉得老祖宗表情有些假。 顾父一时间愣住,他们一家子过来投奔,也没有经验,哪里知道还要什么信物不信物的? 顾媻发现一旁躲边边的谢二爷也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老祖宗,顿时猛地意识到,投奔或许是不需要什么信物的!古代人际关系以家族为单位,绝不会轻易冒充顶替,因为那样太容易被认出来了,那后排房里就住着不少认识他们的顾家旁系,那么远的亲戚,老祖宗都认了,轮到他们就要开证明? 老祖宗这就是不想认他们这门亲戚! 可为什么呢? 顾媻电光火石间想到刚才翠儿姑娘说过一句话,说他有点儿像老祖宗收藏的一张小姐画像,这小姐画的是老祖宗年轻时候吗? 应该不是,假如是的话,翠儿姑娘会直接说长得像老祖宗年轻时,说像画像,重点是画像,而不是人,这证明那画像画的应当是老祖宗的姐姐,也就是他的祖母。 可既然留着姐姐的画像,为什么为难姐姐的后人呢? 真相不得而知,只能猜测是有人惹到这位老祖宗了,顾媻猜测,凶手百分之八十是他的老太公,就是那位官居青州牧,掌管青州一十八郡,文武双全,盖世无双,在老爹口中简直天神下凡的男人。 说起来,顾家和谢家,娶回来的虽然是两姐妹,据说年岁相差也不大,但结果各自子孙后代却厚薄不一。 顾家从老太公和袁家姐姐开始算,生下男男女女十几个败家子,顾媻的爷爷是败家子中的败家子,到他爹这代才稍微振作,到他这里才开始前进。这里总共四代人。 谢家从老侯爷和袁家妹妹开始算,只有一个中年贾宝玉,孙子好像也就一个,才三代人。 由此可得,果然生得越多对女性寿命应该是有些影响。顾媻不免分心胡思乱想了想,还有,这谢家基因是真不行啊,也就是说中年贾宝玉得有五十岁了,儿子也才刚过叛逆期? 谢家人均三十得子?怪不得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他看了一眼左下首坐着的胖男人,传说中的中年贾宝玉,眼神呆傻,全程没心思听各方博弈,只打着哈欠,脑袋一点一点,几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 “没有吗?”老祖宗皱了皱眉,身体都往后靠去,不如何亲近了,扭头跟只比自己小一岁的老侯爷道,“既是什么都没有,那不相干的人怎么还站在谢家?” 老侯爷做事雷厉风行,虽然清楚其中可能有些问题,但既然嫂嫂都发话了,自然要照办。 只见老侯爷摆了摆手,就有人去唤孔武有力的几个婆子进来,要请顾媻一家子出去。 顾父哪里经过这种场面,被拒绝后,面红耳赤,别说为自己辩解,就是张张口求求情好像都要杀了他似的,梗着脖子不知所措。 谢尘有点儿想开口,他刚才可是打了保票要带他们进来,甚至还老早就让人把这一家子的行李都送到后排房那边去了,这下这家人要是被赶了出去,明日严林那群王八蛋岂不是要拿这件事笑话他一整年? 可谢二爷只是着急地动了动唇瓣,看了看老侯爷,到底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就在这时,谢二爷就见那位漂亮的小亲戚忽地面有泣色,眸中流光溢彩从顾父身后站出来,连忙给老祖宗磕头道:“有的有的,父亲有的,老祖宗可否等等,行李里面有太公写的一副字可证!” 顾父立马也想起来了,他们一路上带来了几大箱子的书,都是李大善人送给他们的,还有一副字,更是老太公的亲笔题写,落款还有太祖母袁氏题的小字,这不正是证明了吗?! 顾父深感自己不如长子聪明,急忙也看向老祖宗。 上首的谢家主母却并不怎么激动,淡淡说了一句:“是么,既是有,那便信了,可安排住处了?日后有什么计划?” “这……我……”顾父说不出口自己要从头开始念书考科举,这件事说出去丢人的很。 顾媻代劳说道:“回老祖宗的话,父亲预备明年科考。” “哦?那咱们谢家族人当中,定是又要多个秀才了?”老祖宗笑道。 顾媻笑容微妙,略略思考,谦逊道:“父亲说,功名有自然是好,没有便继续念书,勤能补拙。” “那就是没有把握了?”老祖宗又是笑了笑,淡淡道,“还记得当初姐姐信与我说,青州牧与她琴瑟和谐,时常花下吟诗作对,说她受益良多,还要考考我退步了没有,给我写了一句上联,叫我回她,可惜老身的确是退步了,如何做都觉着不满意。” 日常捧哏老祖宗的老侯爷连忙笑道:“嫂子你年少便有才女美名,定是对自己要求过高,实则早便做好了。” 老祖宗这回笑得真切不少,说:“就你嘴甜,那我可说了。” 一时间,场上气氛都热闹起来,谢二爷顺势找了个地方坐下,跟他们家这一房的几个叔伯生的儿子吃点心喝喝茶。 老祖宗被众人吹捧得面上都泛着红光,俨然是长寿老福星的模样,说:“那好,你们且听好了,上联:独持成见。我对的下联是:一意孤行。” 顿时在场所有但凡念过书的,都默默咀嚼这几个字。 顾父也不例外,低声只道‘妙妙妙’。 顾媻这个没什么深刻文化熏陶的人暂时只觉得听起来蛮对称,反倒是觉得所有人都在‘妙哇妙哇’的说话,很有意思,忍不住眸子都悄悄弯了弯。 “这个哥儿笑什么呢?”忽地,老祖宗沉声问道。 所有人顺着老祖宗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顾时惜,眸中或惊叹其美貌,或打量其与老祖宗只见的火药味,总而言之各有心思。 唯独这个时候谢二爷感觉气氛不错,也敢出来蹦跶一下,跟老祖宗说:“老祖宗你别怪他,他天生眼睛就是笑着的,看谁都一样。” 感谢草包领导终于知道维护员工,但似乎闭嘴更好。 “是么……我怎么瞧着,好像这位哥儿是有更好的下联呢?” 顾媻几乎要气吐血了,肯定是老太公得罪这位姑奶奶了,要不是对人家姐姐不太好,当妹妹的生气,记仇记到现在,不是说老太公妻妾成群的吗?人家妹妹肯定气死了啊! 只是这种历史遗留问题他一个当小辈的能做什么?难不成带头抨击老太公风流花心是个大渣男? 少年急中生智,忽地抬眸真诚道:“这对子只有老祖宗您才能对的出来,旁人绝不会比老祖宗对的好。因为这对子,本身便是太祖母和老祖宗姐妹之间的对话,做姐姐的说老祖宗您固执,有成见,当妹妹的说姐姐是一意孤行不听劝,我笑是觉着这真是亲姐妹,性子一模一样。” 老祖宗沉默了片刻,忽地笑出声来:“可不是真的嫡亲姐妹,但的确亲若手足,哥儿你倒是聪慧,你叫什么?” 顾媻几乎能听见自己灵魂松了口气,他目不斜视,终于是能够堂堂正正直视老祖宗,说道:“回老祖宗,顾媻,媻姗的媻,字时惜。” “时惜啊……不错,以后跟着傲哥儿吧,傲哥儿是我亲孙子,如今已经在外行走,领着个清水衙门的差事,你跟着跑跑,过几年也给你找个差事,一家子既然来了扬州,就好好过。” 谢二爷一听自己找来的漂亮小亲戚居然要跟着大房走,皱了皱眉,却又好像有些习惯,于是没吭声。 顾媻却是脑袋都要炸了,要他跟着一个见都还没见过的人,还是那位中年贾宝玉的庶长子,他起点也忒低了吧?古代跳槽可是大忌! 他悄悄望向草包领导。 谢二爷正在扣指甲,假装看不到他。 呵呵,以后别落他手上,他也会假装看不见呢。!
第18章 不服(修) 谢家的家族聚会,顾媻一家子没有待到最后,老祖宗让他们先下去好好歇息整顿,顾媻就也只好领着一大家子跟着翠儿姑娘管着的桃儿姑娘往住处走去。 桃儿姑娘年纪是老祖宗身后那四个婢女中最小的,从小似乎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打扮富丽。 但又因为是刚刚顶了老姐姐的位置,才到老祖宗身边半年不到,所以轻易服侍不到老祖宗,那些贴身的活计,不等她看见,就被其他姐姐给抢了去,于是她也就只能做做送客传话等等这些小事。 可今天老祖宗让她送的,居然是不知道从哪个山沟子里冒出来的穷亲戚。 桃儿心下委屈,可也不敢怪罪老祖宗,只能怪这几个穷亲戚,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大晚上来,白天来都轮不到她来送,她往日送的,可都是些达官贵人,名门小姐,真是污了她的身份。 桃儿越想越气,走路便也越来越快,大晚上的,她也是真不想送,凭什么要她送啊,喜果老子娘都在庄子里种地,那种破落户才该送破落户。 顾媻光是看这小姑娘走路越来越快的举动,还有那头也不回冷淡的态度,就挺明白人家在想什么,不过他不在意,也不在乎,更不会去讨好,虽说老话总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但顾媻觉得,这句老话更好:擒贼先擒王。 “好了,前面往右,出了小门,就是后街了,后街有专门的门房,你们自去问问刚才的行李都送到哪里了,让他们带你们去便是。”桃儿姑娘说话没什么感情,快速说完,提着灯笼就要回去。 顾父连忙给小姑娘行礼:“多谢姑娘。” 桃儿姑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都没看顾父,小跑着就往回去。 王氏抱着幼子,略略心疼地看着夫君,顾叶果然也有些尴尬,叹了口气,下意识问长子道:“是不是我们礼数不大周全,是不是得打赏银子?” 顾媻摇摇头,一面和父母按照桃儿姑娘说的那样向前走去,一面淡淡说:“没用,有时候有些人,打赏再多银子也没用,该瞧不起的还是瞧不起,只不过从正面变成背地里,还不如让她当着面呢,咱们还能时时自省,一个人无权无势,就是会被瞧不起,所以要拼命的拼命去向上爬,把当初那些瞧不起的人,变成脚下的一粒尘埃、一颗沙子,不痛不痒。”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眸子被前方廊下的灯笼映照地亮若藏星,顾父却是心中一紧,听出孩子话中历经风霜的感觉,可这不该是一个十四岁少年该说的话啊…… 顾父只觉心沉如泰山压顶,怀疑过去那么多年里,在他不知道的很多地方,被他送去书塾学习的长子到底接受了多少白眼、冷嘲热讽、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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