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梁楚奇在商贾梁家长大,对于仕途并没有他生父姜员外郎那般热衷,尤其是在梁家也被灭门后,他更是只想着为梁家报仇,姜家对他来说太过陌生,没有丝毫实感,不过是报仇执念里的一小部分,可以说是顺带为之。 所以,梁楚奇心里并不怎么在乎这证据被人拿来做什么,只要能够让他报仇,哪怕今天站在他面前的是六皇子,他也同样乐意将证据奉上。 也正是这样,在见到证据没被销毁,知道自己没被骗后,梁楚奇也不再管五皇子到底有什么图谋,安心住在山庄里养伤,顺便想一想之后自己的人生路该怎么走。 五皇子也乐意见到梁楚奇这样,如果梁楚奇是个难缠的家伙,心思又多,对五皇子来说倒是个麻烦。 因为那样的话,五皇子就要时时担心梁楚奇如果逃跑被人抓到,要担心他等不及偷了证据自己去告御状,也担心他背着他再去联系其他皇子,种种情况不一,却不得不防。 “你先等等,还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方臻说完了在姜家祠堂的所见,包括那具孩童尸体后,见梁楚奇要走,他便赶忙将人拉住,然后取出背包里的画像,展开给梁楚奇看,“你想想,你外公临终前,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个画?” 梁楚奇猛一瞧,画像中人与安向晨不就是同一个吗? 他愣了下神,又凑近了端详画纸,随后摇摇头,“这画作作成时,公子应当还未出世。不过此人是谁,梁某当真不知,阿爷也不曾提过。” “这画,也是你们从祠堂得来?”五皇子瞧着画像上的人,也难免起了兴趣,凑上前来询问。 梁楚奇见五皇子上前,便低着头退后几步,“不能相帮,实在惭愧。” “罢了,既是不知,你便下去吧。” “是,草民告退。” 方臻夫夫瞧着五皇子这般行事,倒像是知道些什么,便都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等着他自己说来听听。毕竟五皇子与他们关系再好,仍是有一层身份阻碍,叫他们不好直接问,生怕问了不该问的。 “这画你们当真从姜家祠堂得来?放在何处?”五皇子先前没得到回答,此时梁楚奇走了,他便又问了一遍。 “对,也在祠堂暗室里,是卷起来放着的,我们怕错过什么证据,就把暗室翻了个遍,书和画都打开看过,就发现这么几幅奇怪的。”方臻解释道,另外将当年固城之事也补充上,“其实我前两年也见过这画,在毛永丰家里,后来画毁了。” “毛永丰?”五皇子显然还记得这个人证。 “就是他。” “这可真是有趣。”五皇子嘴上说着有趣,神情里分明冰冷一片,“这画可否交于我来处置?” “殿下尽管拿去,我们留着也无甚用处。”安向晨见状将背包中所带的画卷全数奉上,“那祠堂中的画像皆已在此,当年毛永丰家被方臻放了把火,画像俱已焚毁,无所保留。” 五皇子赞赏地看了安向晨一眼,也不解释他对这画的怒意从何而来。 既然方臻夫夫所有见过的画,不是毁了就是已在他手里,他便没有再为难二人,只是吩咐了接下来的事宜,同他们说了下这些时日来三皇子被他耍弄得精神脆弱,就令二人回去了。 五皇子倒是不怀疑两人还有私藏,因为画像上的人并非安向晨。方臻与安向晨感情深厚,又怎会把一个酷似安向晨之人的画像摆在家里,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心中难免膈应。 而方臻二人当时不问,等离开梅林山庄后,心中的疑惑却没有丝毫消减。 也许是五皇子也知道,就算他不说,方臻夫夫同样能够找出事情的真相,又也许只是五皇子单纯没办法自己说出口,总之没过两天,唐星便从密道来到韩宅,缠着安向晨要吃大福团。 唐星虽是对着安向晨讨要,实际做大福团的人当然是方臻。安向晨看出唐星有话要说,便冲着方臻使了个眼色,将人支开。 等方臻走后,唐星才吐吐舌头,拉着安向晨坐在火炉边上,脱下厚重的披风,“哎呀热死我了,才初冬,他就非要我穿这么厚。” “小公子身子薄弱,殿下也是关心你。” “我知道,但还是很热呀。”唐星往安向晨身边挪动了几下,神秘兮兮地眨着眼,“安大哥,你知道我今天来要跟你说什么吗?我有一件大事哦。” “是关于殿下?”安向晨猜测道。如果唐星只是来玩,便不会特意支开方臻。若是有事,那么最近能和两人扯上关系的,除了替银牙阁诸位刺客化了特效伤妆吓唬三皇子,便只有上次梅林山庄之事了。 “嗯嗯。” “关于贾文默的画像?” “……嗯。”唐星气馁,果然他和五皇子打赌就没赢过。 “小公子这是何意,不如我重新猜过?”安向晨好笑道。 “不用不用,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安大哥,我来之前跟他打赌,他说你肯定能猜到我来的意图,我还不信。唉……我以后再也不跟他打赌了。”唐星想想他和五皇子的赌约,输的一方要主动做羞耻的事,就令他脸红。 安向晨可不想在这儿看唐星怀春变脸,连忙把唐星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殿下要你来同我们说明吧?” “哦,对。”唐星回过神点点头,“这个事吧,涉及一点点皇家密辛,所以还是我来说比较好,方大哥那边我觉得你来转述好一些。还有啊,他不是故意要瞒你们,是当时他也不知道这画像是谁的,只是直觉不太妙,然后这两天才查清楚。” “好,小公子但说无妨。” “嗯。”唐星想了下如何开头,便将事情娓娓道来,“是这样的,那个贾文默呀,和他还有皇后娘娘,其实有那么一丁点关系……” 在唐星的描述中,安向晨慢慢知道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说来也简单,不过是贾文默同未出阁前的皇后娘娘郎才女貌,只是因身份地位不同,因此一开始便注定了有缘无分。 皇后同贾文默皆是含蓄内敛之人,虽然二人有意,但接触很少,即便见面,也不过是在双方小厮丫鬟的陪同下,隔着张桌子一同喝茶、赏景,又或是讨论些诗书字画,多的交流便没有了。 这种情谊放在同性身上,多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只因男女有别,便多了一分自己都不确定的暧昧。 后来,两人的情谊没有持续多久,皇后便被家人明确告知,要进宫做太子妃。皇后冰雪聪明,知晓若是她再同贾文默交往下去,不管两人之间是否清白,总会成为别人做文章的把柄,甚至因此累及两家的性命。 于是皇后便果断地断了同贾文默的来往,从此在闺中专心等待宫里的召见。而贾文默主动找过皇后几次,不得见,便也慢慢释怀。 然而即便是这样不值一提的一段过往,却偏偏愣是被人拿来利用。 想成为太子妃的女人何其之多,但太子妃人选只有一个,那些不甘于只做侧妃嫔妾的人,便要铆足了劲儿将对手拉下去,因此,贾文默到底还是被卷入其中。 幸而皇后母家势力不容小觑,又有太后先帝力保,且事实证明皇后当时与贾文默连肢体接触都不曾有过,更不曾私下见面,每回皆在人多之处,举止得体有礼,如此,才最终还是保住了她太子妃的地位,成为如今的皇后。 只是当时作为太子的隆庆帝本就不满与皇后的亲事,有了贾文默一事后,他便对这个非娶不可的太子妃越发的不满,对她也是越来越冷淡,甚至后来登基后,皇帝与皇后的关系,也一直没有起色。 再之后隆庆帝纳了慧贵妃,对皇后便干脆抛在脑后。能有五皇子的出生,还是因为大臣言谏不可冷落后宫正统,皇帝才特意去皇后处例行公事了一晚。 “他说这些画作于早年间,应该就是皇后娘娘刚刚成为太子妃人选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其他妃子想要陷害皇后娘娘,所以照着皇后娘娘的绘画风格仿作了许多。” 说到这里,安向晨已然明白了唐星的未尽之意。 这些画是其他女人用来构陷当年的皇后娘娘行为不端,不能成为太子妃的。但最后没能得逞,太子妃人选落定不会再换,且先帝有意不让此事再搅扰皇家的威仪,那些女人们不敢与先帝对着干,自然也就歇了心思。 只是这些画当年虽然没有用上,但画作画出来后未必就能如愿全部销毁,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存下来那么一些。 这些作品或作画技鉴赏流传,或作私人收藏以待时机倒卖高价,甚至有可能只是有百姓单纯觉得画中男人颇为貌美,收了一副自己饱眼福等等。这些用途原本是无碍的,只要不再大肆出现于人前,上头无从知晓不说,也并非要做那焚书之举。 然而不知是谁,时隔二十多年,忽然又想起了当年之事,并开始大肆收集旧画,以待利用。 姜员外郎一家死于十多年前,祠堂暗室里那些应该是以前收藏,不为人知,只不过是因为祠堂暗室外人进不去,而得以留存。但毛永丰手里的,就必然是有人示意,所以毛永丰才特地收集来的,等上头的人要了,就随时拿出来献上。 这样的旧画放在现在能有什么作用,其实也很好猜。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很多知情人都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又能说得清,证明得明明白白呢?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有人宣扬,说这旧画就是当年皇后娘娘与贾文默有情的证明,就足够令人遐想。 心思正的,会想象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认为皇后与贾文默是千金小姐与穷书生的虐恋情深。而心思不正的,便会想象皇后与贾文默私下里是不是已经暗通款曲,颠鸾倒凤不知几何。 一旦有一点心思不正的苗头出现,按照百姓不管事实只想凑热闹的常态来看,必然连大皇子的身份都会受到猜疑和调侃。 就算隆庆帝知道大皇子是他的亲生骨肉无疑,却又怎会任百姓将这偌大一顶绿帽子想象到他头上。这等奇耻大辱,帝王决不能忍受。所以即便皇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处死皇后与两位皇子,却也自此不会再想见到他们。 安向晨可以想见,幕后之人让远在固城的毛永丰收集旧画,打的是从偏远地方先开始流传的主意。 如果先在京城流传,那么五皇子同大皇子立马就会警觉,下大力气追究此事,多半陷害皇后名声之事便不能成。 可偏远地方两位皇子不易察觉也很难亲自动手,等偏远地方渐渐流传开了,再一步步传到京城时,只怕大半个大成都已知晓此等流言密辛,到那时,别说两位皇子,就是皇帝自己也不可能立时将流言止住,更不可能为止流言屠戮全国的百姓。 端的是一条毒计! “这次也多亏了你们。”唐星说着,从怀中拿出个木盒推给安向晨。
448 首页 上一页 390 391 392 393 394 3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