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无语凝噎。 看到麻醉师将一针管的麻醉剂全部注射了进去之后,气的转身要走,方慕白却倏地睁开眼拉住他。 动作幅度有点大,疼的他立马“嘶”了一声,转头却怪起了正要替他缝针的医生: “轻点儿,真当不是自己的肉?” 见医生和护士不约而同的停了动作,又忍不住连声催促:“怎么不动了?赶紧缝好啊。” 手术室里的人都愣了。 心想他不是打麻醉了吗? “我是抗麻体质,麻醉不耐受。”方慕白主动为他们解答了疑惑,却是望着林语说的。 话音一落,医护人员面面相觑,立马又按照正常步骤开始为方慕白缝合着被刀刺穿的伤口。 方慕白没有撒谎。 麻药的确对他半点作用都没有,这会疼的他额头直冒冷汗,眼珠子却依然黏在林语身上,一刻也不愿意挪开。 林语虽然不能对方慕白此时的痛苦感同身受,但见一个男子汉居然疼的直抽抽,嘴唇都被咬的鲜血淋淋,瞬间万般愧疚涌上心头。 方慕白毕竟是因为他才受伤的,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对。 林语这样想。 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把自己的一只手臂伸到他面前,视死如归的把头转过去道:“你咬我吧。” 虽然他很怕疼。 但就这一小会,应该还是可以忍的。 方慕白闻言愕然的望着眼前白皙的手背,很想一口咬上去,最后还是努力克制住了。 他忍着痛笑了:“这些个医生护士下手没个轻重,的确疼的我要死,但咬你就不必了,你要是真可怜我,亲我一下就行,保证比什么都好使。” 话音一落,被平白无故数落了一同的医生护士们也不敢吱声,却都不约而同的看了林语一眼。 林语尴尬的脸红了。 要是平时一定要暴揍这个口无遮拦的人一顿,可偏偏他今天是病患,只能自己在心里生闷气。 方慕白不知道是不是疼糊涂了。 又或许是必须一直说话才能保证自己不晕过去。 一边龇牙咧嘴的喊疼,一边嘴里滔滔不绝的说: “还记得我之前想让你叫我哥哥的事吗?那其实是我的执念,我在父亲和母亲那边辈分都是最小的,而我又是方家的独生子,所以从小到大,他们总是拿辈分压我,告诉我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我从来没听过他们的话,依然我行我素的游戏人间,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谁都左右不了我的想法。” 方慕白颇有些得意的说。 然而不久,又变得沉默了。 “在我胡作非为的那段日子里,有好多人劝过我,如果再这样下去,就算哪一天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可能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从前的我根本听不进去,还总以为他们是在嫉妒我……” 他几不可闻的轻叹口气:“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如果当初能听进去一点,哪怕一点点该有多好?” 他的话像是在惋惜,但林语却不知道他在惋惜什么。 等方慕白说完之后,破天荒的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眼泪,不免震惊地问: “你、你是疼哭了吗?” 听了他的话,方慕白眼泪还没流下又破涕为笑:“嗯,我是疼哭了。”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亲我一下安慰安慰我吗?电视里都这么演的,没有麻药的时候,恋人的吻就是最好的安慰剂。”他厚着脸皮说。 “我不是你的恋人。”林语冷漠的否决了他的话。 方慕白的表情有些受伤,却在强颜欢笑: “那又怎么样,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最顶级的麻醉药,你看你一跟我说话,我连叫都不……嘶,疼!你个庸医到底行不行啊!” 方慕白刚要说大话,结果因为疼的实在太厉害忍不住叫出声,还挣扎着想要从手术台上起来: “我受不了了,手术不做了!我回去自己找医生去!” 医生手上的动作停了,委屈的隔着眼镜望了他一眼。 自己的针法是出了名的,偏偏摊上了这么一个难伺候的主。 麻药不耐受不说,伤成这样了嘴里还嘚吧嘚的,得亏刀子扎的偏,人又送来的及时,要不然这会别说当着满屋子的面深情告白了,这会怕是早就流干了血上西天了。 “你快别胡闹了!” 林语在一旁护士的配合下将想要起来的方慕白摁了回去。 然而望着他满头的细汗和发白的嘴唇,知道他这次并不是小题大做。 此时此刻,虽然林语心里极不愿意满足对方无理的要求,但为了手术能够顺利进行,决定豁出去了。 林语深呼一口气道:“如果我答应你刚才的条件,你可不可以保证不要再说话了,乖乖等手术完成?” 方慕白闻言立马乖巧的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目光满怀期待的点了点头。 得了他的承诺,林语立马弯下腰,在他的左脸颊上飞快的亲了一下: “这下可以了吧。” 这一吻来的猝不及防,方慕白不禁愣住了。 此时此刻,脸部以下仿佛已经完全没了知觉。 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凝聚到了脸上刚刚被亲吻过的地方。 纵横情场的男人破天荒的红了脸颊,细小如蚊的“嗯”了一声之后便成了哑巴,直到手术结束都乖乖的一声不吭。 然而,就当林语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吻起了作用时,手术结束时候,却发现方慕白依然安静的一动不动。 这才发现他居然是被疼晕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方慕白即使在睡着的时候都紧握着林语的手不放。 无奈,林语只好一路跟着进了加护病房,又被迫在一旁守候。 最后实在困得受不了,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 时间悄无声息的过了几个小时。 方慕白醒来时,睁眼看到林语就在自己身边,心中暗流涌动,目光柔和的不得了。 本想起身抱抱他,结果不小心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的他手掌一用劲,立马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你醒了?”林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激动的抬起头道,“我去叫医生。” 然而,他才刚起身走了一步又被人用力拽了回来。 林语猝不及防跌坐到了床上,手掌依然被对方牢牢握在手心里,又不敢太动力的挣脱。 “你别用劲,医生说刀口离肩膀挺近的,小心留下后遗症。” 林语关心道,说完又变得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嗯?” “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方慕白笑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虽然他现在很想利用对方的愧疚心理提一些无理的要求,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选择这么做。 “别想太多了,是我自己冲上去的,所以我受伤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方慕白笑着安慰他,“更何况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捅刀子怎么可能?那倒不如杀了我。” 说完不久,又渐渐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心情复杂的望着他:“但是林语,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林语脸色一白,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类似于让自己亲他一下这种不像话的话。 现在手术已经结束,他死也不会答应了,正要无情的拒绝,却被对方低沉而又饱含深情的嗓音打断: “你以后不要再对别人这么好了,也不要总是这么善良,这样很容易让人喜欢上你,你也会变得很危险,因为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让人想把你关起来保护着你,甚至做一些比这更疯狂的事。” 这句带着玩笑语气的话,却是方慕白用自己血淋淋的教训得出的经验之谈。 可是他不后悔。 不后悔喜欢上林语,也不后悔傻傻的付出一颗真心。 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在他与叶梦洲确定关系之前早点认清自己的内心,做了那么多让林语讨厌自己的事。 方慕白时常不甘心的想,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表现的真诚一些,结果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然而凡事没有如果。 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你的手流血了。” 趁方慕白走神之际,林语挣开了他的手臂,却猝不及防发现对方的掌心里有血迹。 方慕白闻言慢慢收回了思绪,漫不经心的望了眼自己的手心。 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是被送到手术室之后醒来时疼得受不了,自己用指甲掐出来的吧。 “这点小伤没事的,”说着又话音一转,“你帮我处理一下吧,贴个创口贴就行。” 方慕白眼神渴望道。 林语看了眼他的伤口。 觉得这点小事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于是在房间里找了医药箱,用酒精棉给伤口消了毒之后,简单拿了个创口贴贴了上去。 林语贴的不是很好,皱皱巴巴的,但是方慕白确很满意。 正要笑着跟他说声谢谢,病房的门却在这时被悄无声息的推开。 林语因为背对着房门,所以不知道有人进来。 只看到方慕白欲言又止,脸色忽然一下子沉了。 “你来干什么?” 话音一落,林语立马顺着对方的目光转过头去,冷不丁对上一双淡棕色的眸子,惊的他心头猛然一颤。 一段相当不愉快的记忆霎时间席卷而来。 林语慌慌张张的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杜莫谦深沉的目光笔直落在林语的身体上,一直默默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直到他的身影从门外消失不见,才慢慢收回视线。 林语走之后,杜莫谦关了门,上前几步走到方慕白的病床对面。 他知道方慕白脸色为何如此难看,自己也并不想多待: “我说几句话就走。” “你受伤的事我告诉小姨了,她叫你明天就回去,就算死也要死在她面前,我给你订了明天一早的票,到时候我来接你。” 杜莫谦言简意赅的下达了通知,无视了自己表弟欲将自己杀之后快的目光,转身便要离开。 “杜莫谦,你真卑鄙。” 方慕白很少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说明是真的生气了。 面色阴沉的吐出这一句,目光冷的像是想活生生将眼前的人撕碎。 杜莫谦冷笑着转过头来:“卑鄙?你以出国为借口把林语骗出来跟你见面难道就不卑鄙了吗?” 话音一落,方慕白不免愣怔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他矢口否认。 “你定了回国的机票,却让阿姨照常给你准备三餐,工作室也照常运行,连半点要动身的迹象都没有,你安的什么心思,又是用什么理由骗林语出来和你见面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我——”方慕白想要开口为自己辩驳,又因为心底闪过的片刻犹豫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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