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对方动作的纪云京默了默,停顿片刻后才公事公办地汇报自己的进度:“山上没有任何大妖活动的痕迹,你这边怎么样?” 姜南停下挥散尘土的动作,眉心轻拢:“血迹到这里就断了,山洞里倒是有很多兽骨,不过并没有大妖生活的痕迹。” 闻言,纪云京一语不发地低眸看向大妖留下的血迹。 方才的追捕过程中,他和姜南很轻易地就将大妖打成了重伤。 他们都知道,大妖的修炼方式独特,只能依靠吸取活物的精魄元神来提升自身修为。 但也不知道这只妖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怎么回事。 从他出逃到现在,时间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这期间他没有害过一条人命。 就是可惜了那些动物们。 不过好在被大妖吸取精魄的牲畜都是些未开灵智的普通凡禽,它们的精魄和元神都很虚弱,其中中蕴含的能量还不如普通人的十分之一。 这就导致大妖的修为进阶的十分缓慢。 不然他也不会被纪云京二人轻易重伤。 目前唯一棘手的问题是大妖具备空间天赋。 这可是个新发现。 大妖被关押在锁妖塔里的那二十余年,太一宗没少在大妖身上做各种实验。 可以说,他们基本上已经摸清了大妖的各种特性。 专门针对他的术法也不少。 但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这只妖竟然还有空间天赋。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具备这种天赋的修士完全可以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也能打破空间壁垒去往更低位面的小世界。 纪云京烦躁地踢了下石子。 这只妖怪异的很,要是让他去往其他小世界就糟糕了。 “你先回去看着小晚,我得连夜赶回宗门一趟。” 姜南懒懒地撩起眼皮:“要报告发现的话用传讯符就好,还用得着你亲自回去?” “况且……”冷月的映照下,一袭雪衣的白狐狸眯了眯眼,眸中含着狡黠:“你就不怕我欺负他?” “有些事情只有当面说才能讲清楚。”纪云京面若寒霜:“我奉劝你一句话,你最好不要在小晚身上动什么歪心思。” 恰在此时,荒山中起了风,凉飕飕的,吹动林梢时发出的声音如鬼似泣。 一抹淡雾似的乌云遮住了天上的皎皎明月,姜南的眼底随之落下层阴翳: “你明知他不是钟意晚,林颂知和掌门也是。我真不明白,你们一个个的都疯了吗?” 纪云京半阖着眼,掩去了眸底湿润的红意,开口时声音染上一丝沙哑: “十二年前,沈千月死的时候,小晚喝的酩酊大醉,那晚是我跟掌门送他回去的,他跟我们说了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他不让我们两个说出去,我们还发了心魔誓。至于林颂知,他一向只听从掌门的安排,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南的神色冷了下来:“那好,我不问你真相如何,我只想知道顶了晚晚身份的这个人究竟是谁?真正的晚晚又去了哪里?” 纪云京抬起眼睛望向他,一字一顿道:“他是小晚视之如命的人,所以我劝你别碰他。” “真正的小晚肯定还在修真界的某个地方。你也知道,他一向很有自己的一套计划,我们又管不了。” 听了他说的话,姜南咬紧牙关,盯了会儿纪云京后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青年的声音:“记得看好他。” 走在前面的白狐狸步子一顿,闻言轻哼一声,直接使用缩地千里离开了。 —— 寅时一刻。 钟意晚困的如小鸡啄米般直点头。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可纪云京和姜南他们仍旧没有回来。 发出去的讯息也迟迟收不到回音。 左右闲着也是没事干,还不如练练剑法口诀。 这样想着,钟意晚撤掉五行八卦阵,起身后揉了揉发麻的大腿,去前院里练习剑法。 照例是鲛纱覆目,放大身体的其他感官,借此感受体内的灵力流转。 如今他很轻易就能凝出剑意。 钟意晚将其命名为“予”。 和哥哥的逢春饱含生机不同,“予”中满是凛然杀意,带着暴虐的毁灭之气。 他修习的心法名为《诸苦尽消无量经》,光看名字就知道它是一本普渡众生的正经心法。 但钟意晚从中悟到的剑意极具拆家之能,饱含毁灭之意。 不像是要救世,倒像是灭世。 钟意晚差点以为自己修了本盗版心法。 不过经纪云京等人的核实,这本心法确实没有问题。 只不过千人千面罢了,钟意晚对它的理解体悟跟他人不同,自然也就凝出了那样的剑意。 王家大宅前院,钟意晚聚气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舞剑的动作上,点剑朝天后落下,剑身横于胸前。 右腿向外跨出半步,像是太极的起势动作,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抚过剑身,被他抚过的地方隐隐有灵光流转。 下一瞬,他挑剑而起,姿态潇洒轻盈地旋身一周,银袍蹁跹。 舞剑舞到一半,钟意晚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他。 和龙骁卫给他的感觉不同,这股视线让他十分别扭。 钟意晚停下动作,摘掉鲛纱朝前门看去。 姜南以折扇抵着下颌,倚在门框上表情淡淡地看着他。 钟意晚四下瞅过,并没有看到纪云京的身影,他不免有些疑惑:“姜师兄?怎么没见纪师兄跟你一起?” “他有事需要跟掌门当面汇报,就先回宗门了。”姜南朝他走近几步。 听到这样的答复,钟意晚抓了下脸,追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行动?” 姜南轻拂折扇,从容道:“继续守株待兔,那只大妖被我们打成了重伤,这两天不会再出来作祟。” “纪云京跟官府的人商量过了,县令虽然为人鲁莽,但也懂得看顾局势。” “他们的计划是在这两天将城里的牲畜全部转移到废弃义庄,之后吸引大妖上钩。” 钟意晚转头朝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我们是要返回驿站吗?” 姜南眯了眯眼,从鼻间哼出声极轻的“嗯”,接着道:“稍后我会差小弟子们跟王老爷说明情况。” 说完,他屈指弹了下钟意晚的眉心,熟悉的天旋地转过后,两人已经站到了驿站大堂里。 将要上楼时,姜南偏过头来斜睨了钟意晚一眼。 他意味不明道:“你的剑招跟以前一样洒脱不羁,但少了些缥缈风流,给我的感觉像是落了几重枷锁一般,太过沉重压抑。” “心境不稳的话,时间长了怕是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钟意晚一愣,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姜南撇下他独自上楼了,只留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傻站了多久,袖中的传讯符闪起亮光,钟意晚这才回过神来。 一条是沈倦发来的,问他有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并说自己已经备好了生辰礼,会让龙骁卫代为转交。 另一条是纪云京的,说的是大妖一事需要详细再议,他得亲自禀报掌门,顺带将消息传给宗正盟,让其他仙门召集一些通晓空间天赋的修士共同对敌。 在讯息的最后,纪云京像老妈子一样叮嘱钟意晚注意安全,不要自己一个人在城里随意走动,还说他会在回来后将生辰礼补上。 钟意晚挨个回复过他们的讯息,随后才向楼上走去。 接下来一整天他都在修习静心凝气的《安息经》。 姜南说的不错,他在练剑时也察觉到了自己偶尔会有四肢沉重、胸口发闷的感觉。 只有想到钟弈被困在樊笼里不得出的时候,他才会猛地冲破缚在心上的那重枷锁。 逢春是为救千万人而生,但他的予只为一人存在。 似乎是知道他在修习心法,姜南并没有来打扰他。 直到纪云京离开的第二天,也就是钟意晚生辰那天,姜南叩响了他的房门,说要带他去街上转转。 出了驿站后,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这两天大妖都没有再出现。 一切都按照计划好的那般,官府将城中牲畜全部转移到了废弃的义庄,只等着大妖上钩。 纪云京是宗正盟的元老会成员之一,他回宗后就跟掌门燕逐尘连夜号召各宗派通晓空间天赋的有能之士共同御敌。 预计不出三日,就会有一批其他宗门的长老率领门下弟子前来扶幽城支援。 话说回现在。 如今已是日薄西山,黄昏时分的扶幽城别有一番风情。 河道两旁的秦楼楚馆里传来姑娘小倌们的调笑声,船家撑篙行过,带走一片香风。 钟意晚被呛得打了个喷嚏,直到小船停在城里最为热闹的河鼓街,他还是觉得鼻头发痒。 再加上他本就晕船,现下一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搞得他都有些怀疑姜南是故意捉弄他取乐的。 钟意晚揉了下发昏的脑袋,说话时都染上了一丝鼻音,听上去委屈巴巴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师兄?” 姜南哥俩好地揽过他的肩膀,浅笑道:“先在河鼓街随便逛逛,纪云京说你喜欢吃甜食,杨家食铺的糕点在扶幽城最为出名,等会儿我带你去买。” “等你逛累了我们再去酒楼,我已经定好了雅间,今天可得给你好好过个生辰。” 就这样,钟意晚懵懵懂懂地被白狐狸带跑了,接下来一路被各种投喂。 甜的甜死,咸的咸死。 见钟意晚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白狐狸眼中精光一闪,美其名曰“咸甜适度中和有益于身心健康”。 但钟意晚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过生辰和过生死劫差不多。 他算是明白了。 姜南就是故意捉弄他的。 这还不算完,姜南又拉着他去了青楼,说要带他听曲儿,让他放松放松心情。 面对姑娘喂过来的烈酒,钟意晚抗拒地后退。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黑着脸跟左拥右抱的姜南说了声自己要下楼透气。 说完,他也不管对方是何种反应,气鼓鼓地下了楼。 身后的老鸨龟奴还在揽客,钟意晚被吵的心烦意乱,捂着耳朵一口气跑出大老远。 他一个人坐在河岸边的石阶上,抱膝看向河面上跃动的乳白色月光。 隐在暗处的龙骁卫走上前去,将沈倦备给他的礼物和信一同交至他手上,傅敖知道他心情不好,还特意买了他最喜欢的桂花糕送他。 “谢谢。”钟意晚揉了揉鼻子。 傅敖忙道不敢,随后恭敬地拱手告退。 闻着熟悉的橙花香,钟意晚心中的烦躁感如潮水般退去。 他打开放有礼物的锦盒,里面是一本心经,两个天阶的法器,还有两只人形的布偶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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