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余冰的话,阮青逍若有所思。 灵空派这一次鉴的仙骨剑自然是假的,真的还在某个山沟沟里等着逍楚河去拾。 但也是因为这柄‘假剑’缘故,才导致凌家灭门惨案的罪名在后期被压在了逍楚河头上。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茶盏一会儿,氤氲起的茶息熏得他指骨上沾染了薄薄一层潮湿水汽,阮青逍望一眼,随手搁下茶盏,要找方帕子来擦。 一旁逍楚河却握了他的手,用不知哪里来的玄帕细细替他擦净。 余冰眼睁睁看着,话音陡然一顿。 阮青逍抬眼看他,娃娃脸青年摸了摸鼻尖,又继续说下去。 “……虽不知道这一次鉴宝所鉴的是否当真是这柄骨剑,但天魔那端必然有异动。” 情理之中,阮青逍从逍楚河掌心中抽回了手,青年太细致的动作磨得他手指有些泛痒。 逍楚河垂下眼,收起帕子,替阮青逍换了一杯新茶。 淅沥声响中,清香四溢,浅褐色的清亮茶汤中浮着茶沫,几片茶梗悠悠,沉落了杯底。 阮青逍喝了一口,在风声中缓缓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余冰显然并不准备隐瞒,又似乎阮青逍这一问早在他意料之中,为了能从阮青逍这里拿的进入鉴宝会的资格,青年摆出了十足的诚意。 他长叹了一声,笑容里有些无奈。 “您可能不信,这消息是我从天魔口中得到的。” “您也知道,像在下这种散修在大门大派眼中,通常都是不入流的存在,除去成为各门各派的挂名长老外,也就青逍观那位会给我们一处容身之所,各种消息自然流通的就较为缓慢。” “前些日子,在下听闻鉴宝会,便匆匆往金淮赶来,途中偶遇人魔肆虐欺人,气愤之下出手,从那些人魔口中得知了此事,除此之外……” 余冰话音微微一顿。 “还听得另外一桩讯息。” “在下知仙长心有疑惑,为何在下单单找你,其实是因在下听见仙长同凌家子弟交好,想劳请仙长给凌家那位少主带一句话,由他之口转于那一位。” 阮青逍眉心轻轻一蹙,坐直了身体,他有预感,余冰接下来所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青年缓缓开口,语速缓慢而低沉。 “我怀疑,天魔一族找到逍自安的后代了。” 阮青逍瞳孔一缩,霜白如玉的手指微微蜷起。 逍自安的后代不是他娘的逍楚河吗? 他想看青年,却硬生生克制住这股反应,他心知不能在余冰面前显露出有关逍楚河身份的任何异样来。 这些年里,逍楚河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连个展露头角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天魔们又是如何知晓他身份?还是其实是找错了人? 阮青逍正欲细问,余冰却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知仙长想问何,只是具体事宜在下也不清楚,只是听那魔人交谈,有一位不知名的大人替他们寻到了王的下落,若是此回能将仙骨剑寻回,侵占世间指日可待。” “据在下所知,当年的逍自安确有一子不知所踪。”
第75章 师尊,会会,参参 天魔当真生来为恶吗? 风一阵一阵的从半敞着的窗吹进来, 将那盏在案上搁置了许久,凉透了的茶汤拂起涟漪。 临秋的天空要比往日里清澈了许多,风也微凉。 漂浮在天边的团团云群被吹聚又吹散, 千丝万缕地乱做一团,再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听了余冰的话, 阮青逍有些头疼。 他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剧情怎么又如脱缰的野马, 蹦跶着撒欢, 一去不回头了。 九九九那边是没什么指望了,他方才得空潜入意识中,发现那坑货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若不是页面版上一切正常, 他差些就以为那坑货给他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彻底撂挑子不干了。 “师尊, ”逍楚河的声音从旁传来, “你在想什么?” 他注视着有些心不在蔫的仙人,抬手轻轻拢握住被风吹送来眼前的碧青纱带, 又任由那带子悄无声息地从他掌心间滑落,留下一丝令人心头悸动的微痒。 天魔垂下眼,无声无息地捻了捻指尖,又蜷起指骨在虚空中紧紧握住, 像是握住了什么遥不可及之物。 阮青逍被这声音打断了思绪,他下意识转脸望过去。 几缕温柔缱绻于肩头蜿蜒的墨发, 如丝织绸缎般滑落下去,披散在瘦削的背脊上,显露出一道柔和的弧度, 从雪白脖颈处一直延伸进领口看不见的地方。 注视着眉眼锋锐的青年, 阮青逍忽然意识到, 这件事或许可以听一听逍楚河的想法,也顺道摸一摸这个小崽子的底。 “楚河,” 他的神情专注又认真,声音一如往日般清泠微寒,但平和缓慢的语调又显得格外温柔,像是冬末的融雪流入春溪。 “你是如何看待天魔之子一事的?” 色泽偏淡的唇一开一合,吸引了逍楚河全部目光。 披着人皮伪装的天魔详装思索,恭顺垂头,宛若在长辈面前一向懂事知礼的小辈。 “师尊可是担心,一旦天魔寻到这位‘天魔之子’,世间就会迎来一场天大的浩劫吗?” 这个问题,说实在,阮青逍倒不是很担心。 这一世的逍楚河被他养得根正苗红,就算被那群天魔找回去,一时半会的,他也不怕这乖宝宝打什么毁天灭地的主意。 他主要想知道,逍楚河对这位‘天魔之子’的身份,是如何看待的。 阮青逍正要回答,青年却看着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砂砾摩挲的喑哑。 “弟子斗胆,想问师尊,可否觉得天魔生来为恶?” 逍楚河黝黑的眼底明明灭灭沉浮不散。 前世里,阮青逍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 彼时的他天魔身份尚未暴露,是师尊膝下尊师重道,行事稳妥有度的乖徒弟,任谁见了也要夸一句英雄出少年。 逍楚河舔了舔牙尖,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傍晚,星月垂暮,已经燃了灯火,阮青逍解下束发的银冠,神情温柔,眸底流淌着他无比向往的灯色暖意。 他望过来的那一眼,逍楚河就觉得是永远了。 那个问题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除魔卫道是修仙者的使命,天魔侵害世间,同各界水火不容,争斗了数年,有无数前辈丧生于天魔之手,只要天魔一日不除,世间便永无安宁一日。 听听,这话说得多好听,多信誓旦旦,将天魔说得卑劣无比,以自己是高高在上,除魔卫道的正义修士。 他以为这番话会换来阮青逍的赞赏,但师尊望着他的目光里却堆满了他不懂的复杂,像尘沙堆积荒漠,水滴跌聚成湖。 那时的逍楚河不明白这股目光的含义,他以为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惹师尊生气了。 直到后来他天魔身份暴露,一朝从云端跌入地狱,从高高在上的修道者变成了人追人打的天魔。 他才明白那目光的含义,原来师尊,早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那些平日里对他以礼相待的同门露出厌憎,拔剑针锋,恶语相向。 一刀一剑砍在他身上,疼得彻骨,可是没关系,逍楚河想,他还有师尊,师尊将他捡回来,养大他,教他善恶,一定会相信他的。 遍体鳞伤的青年拖着残破身躯,闯进那间无比熟悉的庭院,院中空无一人。 暴雨从空落下,如冰雹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仿徨、无措、胆怯,他想说自己从未害过人,也从未行过恶,他想问问师尊他究竟何错之有,是不是天魔生来便是不容于世的罪恶? 豆大的雨水落在身上很痛,他跪在雨地里卑微地求阮青逍来见一见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血水在院中蜿蜒流淌,又被暴雨冲刷干净。 他很冷,也很痛,蜷缩在檐下,像是被人狠狠刨开胸膛,将心狠狠扔在地上踩踏,踩得遍体鳞伤,破碎不堪,和污泥混在一起。 之前信誓旦旦的除魔卫道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他本就是魔,除得什么魔,又卫得是什么道…… 前世的记忆离逍楚河已经很远了,但他仍旧迫切地想从阮青逍嘴里,听到这句话的答案。 天魔当真生来为恶吗? 阮青逍被这个反问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 天魔生来为恶吗?是的,他想。 这个问题无论问百人,问千人,问万人,问老翁还是问稚儿,都只会有这一个回答。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却不尽然,阮青逍心中微微一叹,至少逍楚河在他眼中不是这样的。 这个孩子天性善良,知是非,懂善恶,虽有魔魂,却从不胡乱作恶。 他能成为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是被他们这些人打着‘除天魔’的名头,一步一步的给逼出来的。 这就像那个在21世纪里,依旧令人们争辩不休的‘人性’问题一样。 只是天魔流于世间的劣迹早已成了人们的固有印象,但凡同其沾边者,必然没有半分好下场,哪怕只单单提起,就令人惊恐万状,深痛恶觉了。 和那双等他回答的纯黑眼眸对上,阮青逍语速缓慢却十分坚定。 “这个问题,为师无法确切回答你,但为师相信,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生灵生来即是坏种。” 鉴宝会虽然是在金淮城中举办,却是存在于法器中的另外一方空间中。 纷发出去的邀请函上有灵空派打下的法印,作为畅通无阻来往两处空间的媒介,十分方便。 迎面穿过薄薄一层水雾似的结界,另一侧的出口旁守着几名头戴方冠的灵空派弟子。 阮青逍扫了两眼,不太意外。 之前试剑会的事闹得确实严重,这次的鉴宝会守卫森严一些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倘若再出那么一档子事,灵空派的声誉怕是彻底一落千丈了。 阮青逍从袖中抽出帖子递去。 几名弟子对他行礼,其中一位打开帖子,忽然发出一声惊疑。 他满目狐疑地看了看阮青逍,又看了看逍楚河,低头对着那张帖子翻来覆去地查验几次,才皱起眉头,满脸严肃。 “仙友,不知您的这份帖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阮青逍不知这帖子上还有其他什么古怪,只道:“晚夜仙君所赠,可有什么问题?” 听到是洛易所赠,小弟子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了些,对着阮青逍不好意思笑了笑。 “原来是晚夜仙君所赠,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二位里面请。” 阮青逍嗯了一声。 见二人走远,其中一位弟子收回目光,不禁咂舌,“半天功夫,这已经是第二位拿着青逍观帖子的散修了,要我说,青逍观对散修可真是大气的,不仅庇佑修行,就连这般盛会的帖子也是说给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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