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其实这两个字对沈之屿来说已经没必要了。 他的打算是陪元彻走到城门边,就告诉元彻自己已经被毒人抓伤,再自行离开,别将这疫病带进京城,让人为难。 “回去之后,大人想做什么?”元彻的吃相是非常典型的军中人吃法,衣袖挽去手肘上,粗旷得很,两只手全都是油,“朕想好好洗个澡,然后大睡一觉。” 沈之屿用树叶包着兔肉,再用另外一张叶子覆着,一缕一缕慢慢地撕下来,不答反问:“除了这些呢?” “嗯?除了这些啊,朕想想……那就再吃一顿好的,一直吃果子,朕都快变成一个果子了。” 元彻望过来,正好对上沈之屿的视线,这样看去,陛下灰头土脸的,确实像一个脏兮兮的果子,还是长熟的那种,沈之屿笑了笑,心想还真朴实简单。 沈之屿:“还有吗?” “还能有什么?” “四大家,倒戈寒门新贵,齐王,以及‘叛军’,”沈之屿见他真的没将思维歪过去,开口提醒,同时将自己撕好的肉块放在叶子上,放去元彻跟前,再把元彻手上的另外两只兔腿拿过来,继续替他撕,“这里洗手不方便,拿着,别吃得到处都是。” “哦,好。”元彻这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地学沈之屿的吃法。 “也别光吃肉,下点果子。” “好。”元彻拿起一个果子,啃了一口,被酸得一个机灵,想起沈之屿除了自己塞过去的那一口,就没怎么吃,“不和胃口?要不朕去找点别的,猎兔子的时候在后山看见了一条小溪,里面估计有鱼,鱼喜欢吗?” “臣不饿,”沈之屿道。 至于另外没说的一点,是咽食物下去的动作也会让他感觉难受,就像刀片顺着喉咙在往下滑,可看着元彻担忧的目光,沈之屿还是没能忍心,忍着不适拿起一点放在嘴里。 元彻观察到了他眉间一瞬即逝的紧皱,按下心绪,不再继续说了,改去回答上一个问题:“四大家……诛九族,这些人都起兵谋反了。”他冷笑一声,“难道还能留着?” “起兵谋反的是臣。”对待正事上,沈之屿总是又狠又准,“他们是躲在臣身后的,按律法,只是削官流放,终身不得入京而已。” 元彻的眼皮一跳,捧着树叶的手抓紧:“是谁逼你谋反的朕会不知道?” “陛下,你知道没用,做事得有理有据。”沈之屿说,“四大家最擅长金蝉脱壳,届时他们咬准这一点反扑,不能连根拔起,这一出大戏就白做了。” “那该怎么办?” “四大家,叛军,倒戈的寒门。”沈之屿将兔肉咽下去,疼痛从喉咙传上来的那一刻他顿了顿,稍后继续道,“其实这三方是一条线,不能分开,得把他们连在一起处置,给你上禀谋反的那群人和物都还在吧。” 元彻嘶了一声:“物在,人应该……在……吧。” 沈之屿:“……” “能喘气就行。”沈之屿扶额,“回去之后,叫狱卒下点功夫,让他们签字画押,就说是杨伯仲主动找的他们,落下一个结党的名头。” 元彻似懂非懂。 “朝中严禁结党营私,按理来讲,旧臣和新臣本是对立,却勾结到了一起,这里面的文章就多了,让牛以庸好好做,从中牵一条线出来,以便去查四大家家主的近半年来府内银子开销和行踪脚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见了那些人。” “这有什么用呢?” “叛军是齐王借给他们的兵,这些兵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扔出去的人或许可以想办法‘洗手’,可接住的人就不行了,兵是陆涛带领的,这么多人,衣食住行就算再简单,也会留下一笔痕迹,再去和核对日期。” “你去往四大家前前后后的时间加起来也莫约月余,可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陆涛从齐国带兵回来,只要查清了前后顺序,就会发现四大家早在你‘刺杀’朕之前就在准备这件事了!”元彻焕然大悟! “没错,届时他们就从逆党的附庸,变成了提供兵马的主谋,证据确凿,饶是杨伯仲有三寸不烂之舌,九族大罪也已板上钉,他全家上至百岁高堂下至襁褓婴儿的人头一个也留不了,记得盯紧那些侩子手和小厮婢女,不能让他们收了银子保下任何一条命。”沈之屿眼中杀意显露,“哪怕是旁系或者小孩。”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派系的争夺本就残酷无比,一时的仁慈,只会换来无穷的后患。 更何况沈之屿和仁慈这两字压根就不沾边。 元彻道:“没问题,朕到时候亲自去。” “既然他们要玩连环计,我们就解连环,叛军清点人数,收回军籍,贬为苦役奴户发配去修筑宫墙,倒戈的寒门新贵,挑出几个为首的,斩首示众,至于剩下的人多半是被煽动起来的,属于没多大的能耐和主见,当下朝中本就缺人,就暂时不用流血太多,打发他们去无关紧要的地方做事吧,以后处置也不迟。” 一大圈清点下来,如今还剩下一人,齐王。 齐王的身份很尴尬。 沈之屿停了会儿,刚刚话说太多,有些累,休息片刻后,他笑道:“齐王怎么来的,我们就怎么‘好好’将他送回去。” 作者有话说: 上章留言读者已全发红包,注意查收~ 感谢在2022-05-10 23:57:23~2022-05-12 23:5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小墨 7瓶;汐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连环 第五 有温小公子的消息了 穿堂风扫过, 篝火火焰晃了晃,连带着整个洞穴也跟着光影迷离。 元彻直勾勾地看过来:“好好送回去?” 火光下看人,格外清晰, 任何微弱的神色变化都能尽收眼底,他忽然发现沈之屿的后颈上有些泛红, 人也在自己外袍的包裹下微微发抖。 “臣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对齐王的具体处事作风不是很熟悉, 只知在先帝那一辈的皇子中,无论谋略还是武艺,他都是最出色最优秀的, 之所以没当皇帝,全是因为没能托生在皇后肚子里。”沈之屿揉了揉眉心, 道, “其他皇子弱冠之年才得以封王,他却提早了整整五年, 然后被早早地打发去了封地。” 元彻侧身挡在风口处:“听着像是在赶走他。” 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提早封王是无上的荣光,这意味着其他皇子还在学堂里摇头晃脑死读书的时候,便已经提早入朝议政, 与朝臣们共事。 但,前提是你人得在京城。 “没错, 当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齐王是被赶走的。”沈之屿瞧见元彻挡风的动作,淡淡地笑了笑, “齐王太适合与先帝争夺皇位了, 他年轻、狡诈, 从小便会笼络人心,善于利用人心的弱点和欲\\望,让世家公子们都乐意跟着他,先帝则随了他母亲,敦厚老实,理不起事,全靠他父皇的溺爱和庇佑才稳坐太子之位。” 论能力,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被残忍阻挡,转手送给一个懦弱无能只是胎运比较好的人,齐王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父皇的宠爱能让他顺利坐上皇位,但位置能坐多久,那就得各凭本事了这也是为什么沈之屿会被安排在先帝的身边。 “齐王从来没有放弃过争夺皇位,先帝在位时,臣除了和四大家周旋,也一直打压着齐王一派的势力,尽可能地削弱藩王的权柄,”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起义军的出现、先帝的自尽、以及元彻的南下,这些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沈之屿:“若说四大家是朝中蛀虫的代表,要灭旧党就拿四大家开刀,那么,齐王就是那些躁动不安的藩王代表。” 元彻:“想要将李氏藩王清扫干净,就从齐王下手。” 齐王死在京城太可惜了,他这样一面天生的藩王旗帜,当然要让他好好发挥完用处,免得杀了一个齐王,还有第二个“齐王”冒出来,地洞老鼠似的,让人没个清净。 想好了给齐王的结局,那么,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一步一步慢慢去实现,沈之屿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半年前都还能一整夜不眠不休地写《礼律》,如今每天能用尽全力思考的时间就这么几个时辰,更多了头就会针扎一般的疼。 沈之屿揉着眉心的手改为了掐,指甲在皮肤上留下红痕,强迫自己思考,时间不多了,他必须给他的陛下部属好一切。 当下银子够用,内政也算清明,已是枯木逢春之势,就像一位提枪上战场的士兵,无需再担心军粮不够或战友临时倒戈捅你一刀,大可一心一意扑在杀敌上。 齐王,李亥……是了,这两方之间其实也是一个权衡,可以好好利用这一层关系。 短短时间之内,沈之屿心里已经千思万绪,甚至已经想至该如何在此基础上更加巩固元彻的位置,将几百年来以李氏为正统的想法挪去以元彻为正统,而就在这时,后者忽然伸手,把他揽进怀里。 元彻的外袍给了沈之屿,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白色的单衣能盖住肉\\色,却盖不住刺青的深色,陛下胳膊肩背上的刺青呼之欲出,那是一匹狼图腾。 沈之屿刚被这硬挺的胸膛砸了个懵,紧接着,滚烫的体温就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自己,蛮横又霸道。 “你唇色都发紫了,真的只是这里太湿冷?”元彻双臂缓缓收紧,总觉得怀里的人像个无底洞似的,无论多少热意送过去,都会瞬间流失,暖和不起来。 沈之屿一顿,被问得略微警惕:“是啊,骗你做什么?” “你不经常骗朕吗?” “……” “不,应该是你哪次给朕说过真话?” “……” 不错,学聪明了,不用担心他以后被骗。 借着这个拥抱,元彻还在悄悄检查沈之屿的四肢,类似手肘膝盖和脚腕这些地方,依照他的经验,战场上人的四肢经常会被划出伤口,连本人自己都难以发现,沈之屿这发冷的样子太像那疫病的情况,他的心口悬到了嗓子眼。 但是一番检查后,除了有几处磕伤的淤青,并没有异样。 沈之屿怎会不知道他的目的,咽下酸涩,悄无生息地引导元彻避开他的肩膀,幸好洞穴的环境和光线不好,这口子也实在隐蔽,再加上元彻大概是怕吓着自己吧,没有明目张胆地来检查,一时间还真的不会发现。 “朕今早看了看,再等一天就可以往回走了。”元彻卷着他的发稍,觉得这发丝还真是顺,不像自己,毛毛躁躁的,低声道,“咱们慢慢走,不着急。” “嗯,好。” “刚刚说了这么大一圈,唯独没有说你自己该怎么办。”元彻道,“不过没事,想烦了就休息会儿,剩下的交给朕,不会让那些人动你分毫,回丞相府睡大觉,或者朕让人给你打理个温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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