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准,阿言回到分岔路口,和小厮汇合,小厮见到她还没来得及收好的簪子,笑道:“原来姐姐是去买这个了,咦,好精致啊,不像是寻常店铺能买到的。” 小厮年纪不大,十三四岁,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其他更深的意思,但就是这样无意间的一句话,让阿言当即浑身毛骨悚然。 不像是寻常店铺能买到。 主母是出于信任才放她出来,这是她花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的,这样一只来历不明的簪子,还这般精致,若让有心人看见,她的一切努力就会被毁于一旦,因为这代表着她出去见人了,还是一个身份尊贵的人。 轻则私会,重则奸细。 阿言仔细检查了一番,这上面没有带前朝皇族的标记,真的只是一支普通、却精致的簪子,齐王很大方,没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过问或收回的习惯,所以若她想,也很好丢掉这块烫手山芋,比如去当铺当了换银钱。 齐王是在暗示她,顺者昌,逆者亡。 阿言冲小厮无奈地笑了笑,没说多的,赶在天完全大亮之前,和他一起回去了。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在长街上和她们两人插肩而过。 微风将车帘微微揭起一角,但双方谁也没有侧头相看,紧接着,一只手就唰地拉上了车帘。 马车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 “怎么天暖和起来后反到病了?”元彻将车帘一端的带子勾去挂钩上,确保风不会再蹿进来,担心道,“郊外风更大,前面个路口掉头回去吧,朕又不是找不到路。” 今日陛下要去军营整军经武,起了个大早,本是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出门,打算让枕边人继续睡,谁知刚一拿起衣服,沈之屿就醒了,说去送送他。 陛下当然是乐意的。 毕竟这样就能多待一会儿嘛。 但从洗漱时开始,元彻就察觉到比起昨天,沈之屿今天没什么精神。 “没什么,可能是……咳咳咳。”一句话还没说完,喉咙又有些痒了,沈之屿转过身去,用帕子捂着嘴。 元彻一边帮他轻轻地拍背一边问道:“嗯?是什么?” 待这一波不适过去,丞相大人回过头,叹息道:“陛下,你真的不知道你最近睡觉踢被子吗?” 陛下的手猛地顿在半空中。 五月初的天,气候已经回暖,不用烧地龙和暖手壶了,但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昨夜四更天左右,沈之屿惊醒了一次,他做了噩梦,总感觉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盯着自己,那种毛骨悚然令人烦躁不安,风一吹,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被子呢? 元彻此时正在一旁呈“大”字型呼呼大睡,沈之屿撑起身,找了半天,终于找着了失踪的被子。 在地上。 某字踹的。 沈之屿:“……” 没法,只好翻过这个“大”字去把被子捡回来,岂料刚探出上半身,“大”字又一翻身,成了个“上”字,沈之屿自然也被拉着摔回原位,人差点当场晕了不说,还有手脚缠上来,捆得他动弹不得。 “喂,醒醒,手松开!” 试着推了推。 抗议无效,元彻只醒了那么片刻,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又毫无防备地继续梦周公。 马车上,陛下向后一仰。 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自己在北境的山谷间攀爬,先是一朵又沉又重的大乌云盖在头顶,恍如风雨欲来,他用一支箭把云射散了,然后继续往上,登顶后,在山巅上发现了一只浑身通白的雪狐,连忙跑去开开心心地抓起来抱在怀里。 雪狐本狐回了他一个大喷嚏。 “那个什么,是有些能睡哈,下次直接踹,卯足劲儿,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元彻说完,叫停了正在赶车的魏喜,跳下去,用口哨唤来头狼,翻身而上,“就在这儿吧,回去记得让卓陀来瞧瞧,别拖严重了,朕走了,晚上就回。” 沈之屿:“记得臣说的东西。” “没问题!” 等头狼带着元彻走远,魏喜问道:“大人,我们真的回去吗?” 沈之屿摁着太阳穴,整军是连亲卫也要一起的,此次是难得能单独行动的机会:“不,前面路口右转,去那个地方。” 魏喜立马明白,用马鞭指挥着马儿往那个地方走去,并沿途捡了些人。 首先就是代表内阁的牛以庸和江岭,这俩按时站在告知的地点等待,上车后也算安静,没有多问,沈之屿甚至还能抽空补补瞌睡。 可等到公输厚带着两个亲传小徒弟上来,车内就闹腾起来了。 公输厚亲口所说,自己对丞相大人的敬佩之意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具有排山倒海之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写成话本起码得一千页起步,丞相大人就是天上的月亮,指引庇佑着他们这些星星,守护在这片璀璨的夜空。 “他会被陛下打。”江岭低声给牛以庸说,“只要他的这些话传去陛下耳朵里。” 牛以庸揣着手:“已经打过了。” “我们大辰!”末了,公输后仰头握拳,一口咬定,“一定千秋万代!开创有史以来最为繁华的盛世!” 众人:“……” 沈之屿习惯了,知道越搭理他越来劲儿,就一直没吭声。 那个地方是潭老周老等人住的小宅院。 潭老周老早就等在外面侯他们了,除了沈之屿和魏喜,其他人还是第一次来这儿。 下了马车,牛以庸第一个认出这群老爷子就是三十多年前叱咤文坛的那群文士,他犹如见着了正在沐浴的大姑娘,眼睛顿时直了,两三步跑过去拱手道:“诸位前辈好!晚辈正是读各位前辈们的诗词长大的!” “真读过?”潭老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背两句来试试?” 牛以庸开口就来。 潭老见他所言不虚,气色顿时好了很多,摸着胡子点头称赞,又问:“那可知这两句讲的什么?老夫先给你提个醒,民间流传的抒情都是假的,老夫没打算写那些有的没的。” 牛以庸刚到嘴边的答案顿时卡住。 “讲的是想要多喝两坛酒而已,当时他们正设清谈。”沈之屿最后走下车,耳边有个公输厚一直说话,没睡好,声音都变得嗡起来,“潭老,您就别为难他了。” 潭老发现他精神不好,眼珠一瞪:“小子,别以为你们年轻就可以胡来!” 沈之屿:“……” 周老趁这个时间收拾好了屋子,拿出了所有的板凳,喊道:“老谭,别杵门口当门神了,让孩子们进来说话!” 今日,由丞相大人带领,大辰的三方新兴势力首次汇聚一堂。 而接下来,他们要讨论的,是如何以最快最准的方法,除外清内。 作者有话说: 注:此人是想要绑走子远未果的姑娘,详细可见第83章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感谢在2022-07-30 00:00:11~2022-07-31 23:5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肥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清野 第三十七 你们去哪儿了? 魏喜拿出随身带着的果茶包, 跑去厨房生火煮茶。 不起眼的小宅院,外面是远离闹市的僻静街道,青石板路配爬山虎, 两三柱香都不见得会有一个人路过,内里是雅致但简约的木式栏杆结构, 方格窗, 翠竹, 供以照明的是最老旧的搁置烛灯。 风一吹, 院落沙沙作响,整个环境自带一股独立于世的禅意。 魏喜掐好时间,等水烧至最欢跳时打开茶壶盖子, 白气氤氲,果茶独有的香起一蹿而出。 先用勺子舀出浮沫, 分倒进提前清洗好的茶盏内, 再端给围坐在木桌边的大人们。 “好甜。”潭老接过来,喝了一口, 舌头直打圈,对魏喜道,“这是茶吗?你哪儿买的?” “爱喝不喝。”魏喜将最后一盏放去牛以庸手中,然后将托盘夹在胳膊底下, 挤着脸冲潭老做鬼脸,“略略略!这是陛下找人专门给大人做的, 你个乡巴佬,不识货!” 潭老:“嘿你这小孩,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魏喜因为上次那一棍看不惯他:“长辈?你生的我啊?” 一老一小即将掐上。 沈之屿和周老连忙各伸一只手阻止战火。 周老:“老谭,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没让你自己煮就别挑三拣四。” 沈之屿:“小喜, 少说两句,马车内还有毛尖,去泡一壶。” 这一局潭老占据上风,得瑟地看着魏喜蹑去取茶,再次烧水。 “大人。”牛以庸出来打合场,“第二次选官将近,这几日的朝会,下官明显感到诸多世家朝臣坐不住了,他们已经明白其中端倪,后面又躲藏着前朝齐王操纵局面,极有可能聚集在一起向我们发起反扑,倘若我们逼得太紧,会不会被适得其反,狗急跳墙?” 沈之屿浅泯一口果茶:“狗急跳墙来自于准备不充分便提枪上阵,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牛以庸一顿:“大人是指?” 沈之屿冲谭老点点头。 潭老会意,从屋子里取出一份足有三指厚的信封。 这便是从去年起,沈之屿一直想要拜托潭老周老等人书写的新学说。 沈之屿拿起来,翻看了前几页,后又递给牛以庸,让他们传看。 在这方面公输厚看不太懂,他一目十行,最后将这些纸张按顺序重新整理好,放在木桌中央。 牛以庸拿过来又看了第二遍,一字一句都不放过,震撼至极,随后他坐在木凳上平息了好片刻,才道:“若真能这样,那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我们随时可以一战!” 公输厚:“别光看啊,讲讲什么意思呗?” “当前的世家不比四大家。”牛以庸捂着心脏,“四大家树大招风,有实在的罪状落在头顶高,是一个清晰的目标,哪怕他们家中人加起来上千上万,但都有一个边界,大不了麻烦一点,累一点,可世家遍布真的太广了,京城有朝堂,地方有州郡县,就连小镇可能都有乡员。” “就好比,前者是你断了手脚,伤口虽然严重,但是可以止血包扎的,只要缓过最虚弱的时候,你依旧是一个蹦哒的人。”江岭接道,“可后者是你起了红疹,说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吧也算不上,但就是烦,不挠就痒,挠得话会更痒更红,它遍布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若想效仿断尾求生,那估计得把自己大卸八块。” 公输厚脸色立马变了:“那怎么办?!” 牛以庸指了指那些纸张:“用药啊,药不就在这儿吗?” 公输厚:“啊?” 怎么又开始打哑谜了?这些阁臣平日就爱这样讲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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