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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撑在师兄肩上。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拼尽全力，从少年背上滑落下来。 少年慌忙伸出手，想要拽起他。 他抓住少年的手，轻轻笑道：“师兄，我爱你。” 他的泪水从眼眶滑落，他听到自己说：“师兄，你要活下去……” 耳畔似乎传来少年的惊怒声，他的师兄在骂他。 他笑了笑，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师兄……粼若，我爱你。 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自由的活下去。 . 四周一片昏暗，却很温暖，很柔和。 他模糊缓慢地想：这是哪里。 我是谁？ 他的思绪很缓慢，但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悲伤与愤怒掺杂的情绪。 他听到这片黑暗之外，有人在争吵、搏斗。 他清晰的听到所有的声音，但他的意识模糊，他没有办法理解声音的含义，只感受得到情绪。 悲伤，愤怒。 四周安静下来。 他周围的环境变了。安静和缓的黑暗破碎了，声音也一同消失。 他看到了许多画面。 像是记忆。 他的思绪实在太零落了，他空洞茫然地观看着也许是记忆的画面，感受着这画面中汹涌的情绪。 悲伤，愤怒。 和爱，和绝望。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他困在了这千百遍的轮回中。 爱，绝望。 和不甘，和哀怨。 他渐渐沉溺在这回忆中掺杂的千百种复杂情绪中。 “凭什么……凭什么——！！” . 伊缪尔瞬间睁开眼。 面前一道人影被他吓到，蹭的后退，撞倒了一旁的小桌，陶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叶青帝向后踉跄好几步，扶着墙站稳，一副慌张又心虚的样子。 “那什么……我就是，就是……” 伊缪尔没顾上理他，猛地跳起来：“不对！” 叶青帝懵道：“什么？” 伊缪尔道：“那残魂不是蜃蛟的，是他师弟的。”
第57章 伊缪尔匆匆忙忙离开卧房, 朝船舱跑去。 叶青帝松了口气，弯腰扶起被他碰倒的小桌，将地板上的碎陶片和撒了满地的土收拾干净。 他本来是在趁着伊缪尔打坐, 偷偷摸摸变成人形观察他。叶青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正满心心虚与对自己这种行为的疑惑, 被伊缪尔突然撞破的惊恐自然可想而知。 还好伊缪尔不知道被什么转移了注意, 没有发现他的迷惑行为。 伊缪尔跑去了船舱，将妖骨抱了回来。 叶青帝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坐伊缪尔的床, 环顾一圈，干脆坐在了小桌子上, 问：“怎么回事？” 伊缪尔低头看着怀里的妖骨，道：“我刚刚触及到这片残魂的记忆了。” 他说着, 伸出手摸上妖丹。 那股妖力再度冒了出来, 打向伊缪尔。伊缪尔这次却没有躲避, 而是直接将这股妖力打散。 残魂扰动不安, 妖力再度凝聚, 想要攻击伊缪尔。伊缪尔趁这空隙，将神识探进残魂查看。 “果然。”伊缪尔嘀咕道。 叶青帝也反应了过来：“这残魂是歌锦的？” “对。”伊缪尔点头, 给他解释, “我刚刚入定不小心入了这残魂的梦。他是蜃蛟那个师弟, 歌锦。灵宠契约有一个特殊的地方，灵宠妖丹可以供主人借用, 魂魄或元婴栖身其中，算是一道保命符，是御兽师的术法。” “蜃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这个方法, 在他师弟死后, 把他师弟的魂魄引过来安置在了自己的妖丹中。但是他没用过, 学的大概也是一知半解，加上歌锦死前没有太重的怨气，魂魄就像欢女说的那样，死后记忆自然而然开始消散，非常模糊，没有办法回应蜃蛟。” “蜃蛟得不到回应，就以为自己失败了，直到死也不知道其实他成功了，歌锦的魂魄就在他妖丹里。” “剑修也不了解御兽一道，没有察觉。我不知道妖族如何，但蜃蛟这只妖确实没有魂魄，他死了是真的死了。但他怨气很强，没有记忆的歌锦的魂魄在他妖丹中，被他的记忆与怨念日复一日的冲刷，把这些当成了自己的，觉得自己是蜃蛟，是粼若。” 妖力重新凝聚完成，再次攻击伊缪尔。 伊缪尔想要确认的已经探查过了，于是没有反击，顺从地将手收了回来。 叶青帝好奇问：“这妖力应该不是歌锦能用得了的吧？” 伊缪尔点点头：“不是。这些饱含怨念的妖气都是蜃蛟的，他残留的这些怨气还记得保护歌锦。” 两人一齐沉默。 半晌，叶青帝往后一仰，靠在窗沿上，手腕遮住眼睛：“啊啊啊啊啊……所以那个剑修这种人到底为什么能飞升啊！！” 伊缪尔叹口气，站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别哭，知道这残魂是人族的就好说了，给我两片叶子，之前那种修补神魂的药剂肯定能对他用了。” 叶青帝：…… 叶青帝只觉得全身妖力瞬间冲向头顶，被伊缪尔揉过的脑袋烫的要炸掉了。 他立刻放开手：“我没有哭！” 伊缪尔没有看他，走出房间：“嗯嗯，来吧，去实验室。” 叶青帝内心疯狂尖叫，脚底发飘地跟上去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伊缪尔将手拢进袖子里，悄悄攥了攥手心。 手心还残留着叶青帝发丝的触感，酥麻的触感一路从手心蔓延到心口，伊缪尔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起来。 这种感觉，怎么那么像…… 伊缪尔摇摇头，将那个他觉得十分离谱的想法晃了出去。 怎么会呢，一定是因为他刚从歌锦的记忆里出来，心底还残留着他的那些情感。 原来的陶罐碎了，叶青帝只好从伊缪尔储物袋里重新找出一个别的罐子。 伊缪尔看到了。他刚刚从入定中醒过来的时候，满心都是蜃蛟和他师弟残魂的问题，没有注意到叶青帝的动作，自然也没注意到他打碎了什么东西，因此有些疑惑：“你的陶罐呢？” 叶青帝：…… 他若无其事地化作原形：“刚刚不小心碰到地上，碎了。” 原本陶罐里的土是伊缪尔一开始将他从沧澜剑宗后山挖出来时顺带盛的。刚刚叶青帝急着清扫自己干坏事的现场，没想起来，将土和碎陶片一起用妖力捻成灰撒去船外了。 于是已经变成天叶草的叶青帝很尴尬地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陶罐，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伊缪尔：“没事，你就给我两片叶子就行，平时可以继续用人形。” 叶青帝：…… 但是我不想用人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他化成原形时其实并不一定要种在土里，但是待在空荡荡的罐子里也太尴尬了！！ 叶青帝内心疯狂尖叫，面上却很淡定地脱下两片叶子递给伊缪尔，重新化作人形，从储物袋里拿出木剑：“你忙吧，我下船找点土。刚好这天墟原也是雪域，这里的冻土应该很适合我。” 伊缪尔懵到：“啊？但是……” 叶青帝火烧屁股一样飞快地御剑跑了，没听到伊缪尔的话。 伊缪尔只好将疑惑咽回去。 虽然天墟原也是雪域高原，但是修真界长有天叶草的地方只有极西雪域啊，这里的土真的适合你吗？ 不过转念一想，之前的土还是在沧澜剑宗后山随便挖的呢，叶青帝种着也没意见。 于是伊缪尔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叶青帝御剑跳出云船后，直直地俯冲向下面的雪山。 伊缪尔透过窗户，看着叶青帝的身影飞快的消失在视线中，产生了新的疑惑。 说起来，妖族不应该天生会飞吗？为什么叶青帝想飞还要御剑啊？ 对了，他是怎么学会人族修士御剑术的啊？还比伊缪尔自己飞得好。 伊缪尔决定等他回来再问，转过头认真做起药剂。 两片叶子其实是不太够的。歌锦的残魂比月生的还要碎。他原本就是被蜃蛟用半吊子术法养进妖丹里的，蜃蛟死时妖丹也受了重伤，歌锦在其中被剑修打散一半。又兼之这数万年来得不到修养，反而还会被云山屿秘境阵法镇压，三魂七魄只剩了一魄。 但是一下子要叶青帝那么多叶子又不太好，伊缪尔还是担心他会被薅秃。 反正这个也不着急，有了这些药剂在，歌锦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 做好了药剂，伊缪尔想要像之前给月生用时那样，直接倒给歌锦。 他蹲下来，看着巨大的妖骨，有些无从下手。 妖丹严丝合缝嵌在妖骨中，整体表面十分平整，这药剂倒下去不就顺着妖骨流走了吗。 如今歌锦的残魂和大部分蜃蛟残余的妖力都存在妖丹里，妖骨里那点微薄的妖力可以忽略不计，伊缪尔想把多余的这些妖骨切割掉。 犹豫了一会儿，伊缪尔还是站起来，决定等叶青帝回来以后和他商量一下。 毕竟是妖族同族，还是征求一下叶青帝的意见比较好。 叶青帝这一罐土却是盛的十分墨迹，迟迟不见回来。 . 叶青帝从船上飞下来，随便落在了一座雪山的山腰上。 他的思绪很杂乱，暂时不想回云船面对伊缪尔，于是也不急着挖土，反而慢悠悠地在雪山上溜达了起来。 寒风呼啸，凛冽如刀，刺骨的寒意顺着单薄的衣衫侵入皮肤，叶青帝却毫无所觉。他毕竟是生长在雪山的天叶草，这点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一边纠结着一边溜达。 遛了一刻钟，他估摸着伊缪尔的药剂应该已经做好了。 但是他还是不想回去，于是继续溜达。 两刻钟，他想，药剂应该已经给歌锦用了吧，歌锦醒过来以后，还会认为自己是蜃蛟吗？他自己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三刻钟，叶青帝反应过来，应该是能恢复的，毕竟伊缪尔刚刚也看到了歌锦的记忆。 半个时辰，叶青帝觉得他该回去了，他们还得开着云船赶路呢。 想是这样想，脚步却未停。 转过一块山岩，视野骤然开阔。 本应是群山山谷的地方，被一片深蓝的湖水填满。天墟原天寒地冻，而这湖水却不结冰。湖上雾气浅淡朦胧，湖水倒映的繁星光芒穿透水汽，摇曳闪烁。 好美，叶青帝呆呆地看着，下意识想去叫伊缪尔来一起看。 一阵冷风猛烈地吹过，湖面雾气摇摆消散。 身旁山岩上细碎的雪花随着风扑向叶青帝。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叶青帝哀嚎一声，蹲下来，悲伤地用手抹了把脸，眼神中透露着生无可恋。 完蛋了。我叶青帝，一只活了四千年的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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