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按住眉心,蔚凤默念几句清心咒,感到眩晕消褪许多,也随之记起了此人的面貌,“傅仪景他师兄?谢……” 谢什么来着? 模样较原先青涩不少,和成玄一样,穿着怪异,背部生翅,一头长发皆不翼而飞。 不过他大抵也是如此。 “谢征,唤清规也可。”谢征接过话茬,“蔚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蔚凤浑身一凛,肃穆道:“清规师弟,你不要慌张,我观此地处处邪异,随身之物、乃至修为都不复存在,想来,那迷雾应当是一方幻境。” “大忌心神失守,沉溺其中;也不可随意破坏。维持本心,待寻到阵眼,便能堪破。” 谢征静静注视着他,待人讲完,方才说:“我领的任务牌,相关事宜,自然清楚。蔚师兄,我问的是——你为何会与我一同陷入迷雾中?” “呃,这……”蔚凤噎住,讪讪地不知如何回复。 总不能说,是傅仪景凑巧撞见你下山,非要跟上。他又恰好心烦意乱,干脆一并离开问剑谷,一路跟到了这里? 带着几分烦躁,谢征语气没了寻常的客气,沉声问:“其它的,我便不多管了,但蔚师兄,你在这儿,莫非……” 他顿了顿,抬起眼,漆黑眸中,冰冷而稍带质询: “莫非,我师弟也在么?” 第62章 幻境(三) 傅偏楼有没有跟来, 不用等待回应,谢征心里清楚。 若非他,蔚凤何必跟上自己一介只遇过几面的外门弟子? 谢征不免一阵头痛。 三个人一道进雾,记忆还各有千秋, 不谈蔚凤和他, 光是傅偏楼历经过的十一辈子就够喝上一壶, 交织在一起,难怪会奇怪成这样。 “……尽来添乱。” 他忍不住斥了声,蔚凤恰也心虚, 低下头没说话, 乖乖听训,一时间门竟分不清谁辈分更长。 “罢了。”谢征摇头道:“事已至此, 蔚师兄身体可还好?若无事,便随我一同去找罪魁祸首吧。” “罪魁祸首?是指布下迷雾的妖孽么?”蔚凤不由追问,“你对此有眉目了?” “嗯,它就藏身在人群中,充作幻境阵眼。此地并不算小, 以我一己之力, 恐怕顾不及。”谢征站起身, “还望蔚师兄帮衬几分。” “我知道了。”翻身下床, 动作别扭地套好鞋, 蔚凤看谢征一手插兜, 一手捞起桌面纸笔,姿态十分随意,不禁目露疑惑,“清规师弟,你似乎对这些东西很熟悉?” 半点也不慌张, 哪像他,手忙脚乱的,什么都不认得。 幻境说到底,也是某种投影,立于真实,无法凭空构筑。他若有所思,莫不是…… 沉默片刻,谢征清楚瞒不过去,颔首道:“此地乃我家乡。” 见人坦然承认,蔚凤却是面色一变:“你的家乡?这儿禽妖聚集,处处怪异,想来非人所居,你究竟……” 他误会得谢征啼笑皆非,趁此问道:“蔚师兄对妖族如何看法?” 蔚凤盯着他,谨慎地说:“我辈修行中人,一向以斩妖卫道为己任。” “斩妖卫道……如若并非恶妖,没有害人,蔚师兄也照斩不误吗?” “你什么意思?在为妖族开脱?” “那倒不是。”谢征敛下眼睫,意味深长道,“只不过,我的家乡没有妖;这幻境,也不止是我一人的。蔚师兄,世事无常,有些事情别着急下定论,兴许,真相会出乎意料?” 他说完便走,毫无等人的意思,蔚凤不得不跟上前,惊疑不定地琢磨方才那句话。 谢征没有管他如何作想,递出暗示,不过因突然记起,在他的介入下,此番幻境与原著大有不同,蔚凤恐怕很难借此觉醒,心血来潮而已。 毕竟相较而言,他还是希望剧情按照原著发展下去,才有他继续参考的空间门。 至于蔚凤是否会走上老路,未来又飘向何方,他管不了。谢征眸色微暗,单单管住一个反派bss,就够他心力憔悴了。 ——眼下还不知所踪。 叹口气,找蚌妖之外,还得找找傅偏楼。 半天没看着就给他闹这出,回去定要好好数落一番。 …… 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响起,路上,只他们两人。 “清规师弟,”蔚凤望着前方蓝白色的清瘦身影,唤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话说回来,你要我帮你找那妖孽,可有何特征?” 谢征在楼道口停下步伐,转头,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若蔚师兄见到有人若你一般,不知所措、对处境摸不着头脑,那个人又不是傅偏楼的话,多半就是了。” “你家乡可真够古怪的。”蔚凤低声嘀咕,“世上竟还有这般地方?在哪处仙境?” 解释起来太过麻烦,谢征没有回话,继而道:“蔚师兄,接下来,你跟我每进一间门屋子,还请站在门口,看我示意,说三句话。” 这很容易,蔚凤点点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三句话?” “若我搭在笔上的手指为一根,你就不要说话。”谢征抬起右手,演示给他看,“若为两根,你就说,‘稍后会有具体通知’。不用明白是什么意思,记清楚,讲出来,其它由我来。” “好。”蔚凤默默重复了遍这句话。 “若是三根手指,你就对着我说,‘你去选’。” “若我松开手,你就说‘耽误你上课了,继续吧,我们走了。’”谢征问,“都记住了吗?我们试一遍。” 虽然不明所以,但蔚凤依旧照他所言,讲完了这三句话。 谢征露出满意的神情,“不错,走吧。” 蔚凤懵懂地跟在他身后,忽然产生某种错觉,和幼时被宣明聆管教着学写字一般,屏息凝神、分毫不敢松懈。 一班在去校医院找蔚凤前,谢征便已花费时间门,挨个确认过其中没有蚌妖的存在。 他径直走向二班门口,敲响了门。 里边朦胧的讲课声一停,过了会儿,一个脸颊有些模糊的中年男人走出教室,看看蔚凤,又看看谢征,问:“什么事?” “老师您好,打扰了。”单论外表,谢征是绝对的好学生,态度十分礼貌,“学校调研,让每个班找几个同学出来回答一下问题。” “学校调研?”老师疑惑地望向门口杵着的蔚凤,“蔚老师,这是什么调研?我怎么没接到消息啊?” 谢征握紧两根手指。 蔚凤瞥了眼,一脸深沉:“稍后会有具体通知。” 那老师搔了搔头发,“这样……行,要几个人?” 这回是三根手指。 蔚凤看向谢征:“你去选。” 谢征点点头,冲老师歉意一笑,光明正大地走进二班,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他扫视一圈,迅速将几个为数不多有脸的同学喊出去,示意背后的蔚凤保持沉默,将手中本子往前一推:“麻烦大家先各自记一下名字。” 这些人在他的记忆中,印象很浅,写下的名字极其敷衍,像随便填上去的,大概是幻境的补全。 要分辨出蚌妖,办法很多。就算它装傻混在人堆中,也对现代常识一窍不通,更不可能光凭看,就学会写简体字。 通过交谈和字迹,他有把握排除掉混淆视线的路人。 检查完后,确认他们中没有蚌妖的存在,谢征又问道:“今天有谁缺席吗?” 几个同学彼此对视。 “没。” “没有吧?” 谢征点点头,本欲结束问话,前去下一个班,陡然想到同桌字条上的内容,试探地说:“你们班的生物课代表是哪位?” “是我。”说话的是个浓眉大眼、看上去很爽朗的男生,身材挺高大。 样貌成熟,不太像高中学生,反而像在社会里混过一段时日的成年人。 谢征多看了他几眼,觉得实在陌生,不似出来的其他人,好歹有点印象。 “你是?” “我叫程行,找我做什么?” “是这样,我是隔壁班的生物课代表。”谢征道,“我想问问晚课的事。” “哦……”程行定睛望着他,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死活不肯跟成老师做研究的那个傻子吗?” 顿了顿,仿佛遗憾地摇摇头:“唉,成老师的论文就快完成了,我们这些参与的学生都能在后边署个名,是不是后悔了?” 谢征蹙起眉,“什么研究?为何我死活不肯?” “谁知道。”程行耸耸肩,“前途最重要,懂不懂?现在后悔也晚咯,谁叫你之前晚课上跟成老师闹掰了。” 谢征还要再问,他却不耐烦了:“这也是调研的内容?我说你别滥用职权,老子最烦你这种人,结束没有?” “……”谢征比了个请回的手势,程行扭头就走,其余学生也陆陆续续回到位置上。 退后一步,松开手,蔚凤心有灵犀地走上前,对那老师点了点头:“耽误你上课了,继续吧,我们走了。” “多大点事儿,蔚老师再见。” 门阖上,谢征沉默下去。 完全没懂在说什么,蔚凤不解地开口:“怎么了?那人是谁?” “……不知道。”神情漠然,谢征盯着二班的窗户,透过重重人头,看向那个态度轻佻且暴躁的程行,心念急转。 比之他人,程行的形象实在太过清晰。 不仅仅是面容,声音也极为有辨识度,就连说话时的态度、不耐的口吻都异常真实。 既然不在他的记忆中,那么,是蔚凤记不得的某位凤巢下属,或是傅偏楼认识的人? 谢征倾向于后者。 一片混乱中,似乎浮起些许眉目。 所谓的晚课,生物课代表这一身份……以及成玄,都意味着什么? 谢征恍然惊觉,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了解傅偏楼。 他清楚对方从十三岁长到如今的每一处细节,却对无法忽视的那些前世一无所知。 他所了解的,仅有这辈子的傅偏楼。 魔、不同的任务者、原著里出场前在清云宗的日子…… 被魔占据身体,杀死妖修后,还遭遇了什么? 若不求道选择问剑谷,到清云宗去,有没有被要小心的柳长英发现? 放血炼丹,谁教的他?丹方从何而来?炼好的丹药,又是给谁用? 为何没能得救,为何终究还是走向了灭世的结局,那个身世成谜、口硬心软的少年都遭遇过些什么,才会反复轮回数十辈子,不得解脱…… 越往下深想,脸色越僵冷,几乎骇人。 “喂,清规师弟?”蔚凤见他神思不属,伸手去晃他的肩,有些着急地呼喊道,“你怎么了?” 被摇回神,谢征揉了揉眉心,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 “……无事。”嗓音中带有一丝压抑,他抿直唇瓣,往三班走去,“继续吧,蔚师兄,我想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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