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偏楼睁着眼睛,却没有意识,谢征也感到昏昏沉沉,想不起今夕何方,连眼皮都没力气抬起。 唯一能分辨出的,是011奶乎乎的声音。 和往常的聒噪不同,它的口吻带有公式化的机械与冰冷: 【宿主生命体征遭遇威胁,紧急挪用本体权限。】 【挪用成功,能量告罄,第十一影申请回归休眠。】 【申请已同意。】 …… 【宿主宿主!】 【宿主和小偏楼已经没事了,不要害怕~】 【这次能量耗费有点大,011有段时间不能陪在宿主身边了……嘛,宿主那么厉害,肯定也不需要011啦~】 【不过011这回有帮上忙,好歹是个有点用的系统了吧?等醒过来,宿主和小偏楼要犒劳我的!我要吃桂花糕!】 【……不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啊,都不像宿主了……】 虚空中,小毛球碰了碰他虚握的手指,闭上那双豆豆眼。 【没关系,真的只是睡一小会儿。】 【记得照顾好自己跟小偏楼哦!】 …… “为什么……” 傅偏楼咬紧牙关,瞪大的眼眸中,倒映着灰暗天幕下的废墟。 泪水和雨水混杂地流下,忽冷忽热。 “掌柜的还在等我下棋……我还没把杨叔带过来……还没给杨婶做过吃的……徐师父还没教我做他最擅长的点心……就连011也……” “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他们?这就是我的命吗?是因为我造过太多孽,上天注定我不得安生?” “要是天命不让我好过,冲我来便是,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几乎是在嘶吼,像头受伤的小兽,无助又痛恨地发出悲鸣。 谢征无言以对,只能用力搂住他。 失手一回,便满盘皆输。 生计之所、容身之处、穿越之倚仗……一朝之间,尽数颠覆。 茫然无措的滋味,就宛如回到十岁时那具幼小的身体中,连哭泣到脱力的妈妈都扶不起来,被无尽的挫败和自责淹没。 而现在,他至少有力气抱住傅偏楼,不让人跌倒在地。 除此以外,和当年也无何差别。 “我不知道……”收拢手臂,仿佛要将少年嵌入肩颈一般,谢征闭上眼,“抱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自诩识破陷阱,殊不知落入囹圄。 如果他能早些发觉…… 如果他不那么自以为是地把傅偏楼锁在凡间…… 如果他…… “是我的错……”喉口涌起一股血腥气,谢征喃喃自语,“是我……” “是我太天真,太傲慢,太想当然……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 几乎失去温度的脖颈,忽然落入一丝热意。 傅偏楼猛然抬起脸,慌乱不已,“谢征……你……” 他探出一只手,从鬓角抚上眉眼,指腹摸索到些许残温,全然怔住了。 谢征……在哭? 他一直以来依靠着的这个人,这个大不了他几岁,却始终沉稳冷静、仿佛无所不能的青年,也会因为感到无能为力而懊悔地哭泣吗? 好似钝刀子割肉,胸口一抽一抽地在疼。 傅偏楼突然发觉到,其实谢征真的……只不过大他五岁而已啊。 他也会伤心愤怒,也会脆弱受伤,就算是异界来客,他终究是**凡胎,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仙。 除夕未过,今年虚岁二十,还没有正式加冠。放在别处,甚至不到寻常家里顶梁柱的年纪。 却早早习惯独自撑出一片天地了。 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柔软,令傅偏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宛如发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他双手捧起谢征的面颊,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宝贝,小心翼翼地与那双蒙上阴翳的黑眸对视。 “不是这样,”他压抑不了哽咽,但依旧十足认真地说道,“不是你的错。” “谢征,你……你也是个人,和我一样的凡人,不知道也理所当然啊!” “不可以。”谢征下意识否决。 “为什么不可以?”傅偏楼问,“为什么非得把罪责强加在自己身上?” “……”谢征只漠然摇头。 ——他不承担,谁来承担? 不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去尽力思虑周详,什么都不知道,不能将变数握在手里的话—— 谁来阻止BOSS灭世?他要如何回家?妈妈和妹妹怎么办? 傅偏楼则像看穿了他固执底色下的所思所想一般,异色双眸湛湛生辉:“可以的。” “我会证明给你看。”他边说,边回抱住谢征,下定决心,伏在耳边轻声宣誓,“就像我还有你一样……” “你还有我。” 从未有一刻,傅偏楼这般迫切地想要长大。 永安镇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必须守好谢征才行。 * 云收雨歇时,已是傍晚。 浑身泥水,狼狈不堪的两人在原是客栈的残垣中徜徉多时,只寻到破破烂烂的一片灯笼布,和几枚掉落在石头缝隙里,染血的棋子。 逃出生天后回来的、听闻动静查看的……陆陆续续,逐渐有人聚集到了这边。 “唉……”有老者四下张望这片凄惨疮痍,拄着拐杖叹息,“天灾,天灾啊……” “什么天灾?”傅偏楼听闻,不禁冷笑,“分明是**!” “什么清云宗,什么世外仙人,一群惺惺作态的无耻之徒!”若非墨水有限,他不吝啬用最难听的言辞来形容那帮人。 老者却捋着胡子,颤巍巍道:“小娃儿,你年轻气盛,有所不知……仙凡有别,人力不及,是为天灾啊……既是天灾,也只得受着了。怪只能怪运气不好……谁让那妖怪跑来了这里……” “跑来又如何?” 虽不想和老人家计较,可傅偏楼着实咽不下这口气,“我不见妖怪有伤一人,反倒是所谓的仙人翻手就灭了半个镇子。修道便可蔑视人命?有能者不担重任,反而为祸苍生,修的是哪门子的歪门邪道?我呸!” “还有这天道……”他眯起眼,“书上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平等。它予道门翻云覆雨之力,却不加限制,是为何意?难不成凡人就该被妖怪残害、被仙人欺压不成!” “若是如此不公不义,不如捅破了去!” 这副不敬不畏、随性所发的态度,令老人心惊胆战,不断地摇头念叨“偏激”;谢征见了,却仿佛能窥见一星半点书中灭世BOSS的模样。 这种模样让他有些陌生和不安,伸手想揉一揉傅偏楼的发顶,安抚少年的情绪,才碰到人,就被不自在地躲开了。 谢征一愣,傅偏楼则低下头咕哝:“我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会长不高的。”他仰起脸,眉头纠结地蹙着,“别再……嗯,少摸我的头。” 一阵好笑,又五味杂陈。谢征抽回手,意识到有什么东西,经此一役,已悄然无声地发生了改变。 不远处,老者背着手,还在废墟上晃来晃去,满脸唏嘘,嘴里自顾自地念念有词: “唉……世道啊……我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祖爷爷那一辈,仙人可是最讲道心因果,万万不敢乱来的……” “老天爷给算得门儿清喔……” …… “陈狗之墓。” “王大刚之墓。” “徐志之墓。” “钱宝才之墓。” “杨云、王小雨夫妇合葬之墓。” “……” “——谢征,谢宝宝谨立。” 黎明将至,照亮密密麻麻的土堆上,刻着字的木牌。 没有尸首,没有棺材,一抷黄土,就是全部的念想。 谢征和傅偏楼一夜未眠,生生用体温捂干了衣衫,硬是赶出了这怪模怪样的坟墓。 在此之前,傅偏楼甚至不晓得他们大部分人的全名。 磕过头后,他伏在地面半晌,盯着钱掌柜墓前的几枚棋子发呆。 哭,是哭不出来的,眼圈高高肿起,泪早在雨中流干了。 “我还……没赢过这盘棋呢。”傅偏楼低声细语,“掌柜的,残局我记着呢,你在底下,也不准赖啊……我有信物的。” 拍拍膝盖爬起来,他犹豫片刻,弯腰捡起墓碑前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握在指尖碾干净了,返身走到谢征旁边,摊平手掌。 谢征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挑走黑子攥在手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上本就有些与世格格不入的疏离,此时此刻,身上那股离群索居之感更重,让傅偏楼有些不安,收好棋子后靠近两步,牵住他的手。 “我们以后……要到哪里去?” 谢征反手握紧他。 傅偏楼说,那蛇妖叫他小主人,要他藏好,叫他小心清云宗的柳长英。 柳长英……在《问道》主角一行长成之前,他始终是天下道门第一人。 这个孩子身上汇集了太多谜团和风雨,即便想避,也会身不由己地被推入漩涡之中。 世道不平,命里无常。 他不能没有保全自己的力量。 沉默许久,谢征终于开口,一字一顿道: “我们,上山。” 作者有话要说: 写写删删改改,不知不觉迟到了,很抱歉qwq 在大纲里这是很重要的一章,折腾来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写出想要的感觉(苦笑) 作为偏楼开始正视谢征,了解并包容他的软弱之处的情感觉醒点,从此往后,他不再是仅仅去找一块浮板依靠,而是也开始想成为别人的依靠,自我逐渐表彰。 也作为谢征意识到逃避主线无法解决问题的想法转折,在仙侠世界背景中,没有力量却有不凡,随波逐流,就只能接受命运的摆布。 避祸不成,只有迎难而上,毕竟我们谢哥是个狠人(摊手)。 卷一【避祸】至此收官啦,卷二【上山】开始正式接轨原著剧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真心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有缘继续同行呀~ 题外话: 准备第二卷开始入v,但忘记提前报备了,周一如果没有v上可能就要等周二更新,先攒着xxx(我好像仿佛记得似乎还欠着一更?慢慢还吧rz) 顺便走过路过,看看咱的预收呀~ 【驯狼成犬】,文案见专栏! 怕死小狗攻x爱美少爷受(大概) 主仆下克上,我永远的xp 文案视角主受,正文还没想好,反正看我这本,应该无论主攻主受都差不多(摊手) 感谢在2022-12-25 02:51:12~2022-12-26 02:1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柠予橙 6瓶;尼古拉斯凯特 5瓶;今年三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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