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说她了,”掌柜扯了扯嘴角,朝容渊小心地看了一眼,“不是她的错。而且,她是没有办法回答您任何问题的,因为她是一个哑巴,生前就是一个哑巴,死后依旧无法开口。” “哑巴?” 这下,容渊和燕长歌双双意外了一下。 就连床上到现在依旧动不了,只能以一块石头的状态疯狂依靠听,才能专注的吃到大半个瓜的绿绿,意识里也惊讶了一下。 “是的,哑巴。” 掌柜苦笑了一声,“二位想知道什么,都尽管问我。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就连神智也不是如生前那般清晰了,但能留下她在身边多一日,已经是我的造化了。” “果然是你。” 容渊似乎并不意外。 “啊?” 掌柜的却有些不明其意。 “很简单,她这样的魂魄,如果没有活人从中作筏,是没有办法弥留人间那么久还不消散的。而楼下大堂角落里的那盏油灯,懂得人都懂,是引魂灯。” 容渊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落在对面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开始边喝边听的燕长歌身上,不由动了动唇角。 亏他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只顾吃饭。 不过这样,他倒也放心了。 亏自己之前还担心会让他慌乱害怕,真是。 “这……是,是引魂灯。” 掌柜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既然客官您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我跟小枝其实在很多年之前——” “我对你们的事,没有兴趣。” 不等掌柜的细说,容渊就已经冷冰冰打断了他,“我只想知道,你是要她继续留下,伤人伤己,还是让我送她离开。” “哎哎哎,别呀!” 燕长歌不乐意了,“你不感兴趣,我感兴趣啊!我可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了,故事故事,过去的事,你让他说嘛!” 容渊抿了抿唇,想开口,却又什么都没说,似乎是有些无语,还有些小无奈的表情。 “掌柜的,来来来,你跟我说,我爱听!” 燕长歌干脆直接朝着掌柜的招了招手。 掌柜的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毕竟刚才已经被打断了,现在又被燕长歌硬问,刚才的情绪多少已经变了味儿。 他不禁有些犯难地看了容渊一眼。 容渊冷着脸,说出的话却让燕长歌差点笑出来,“跟他讲,仔细讲,让他听。” “哎。” 掌柜的也清楚小枝的去留,决定权恐怕就握在这个冷冰冰,看起来还有些不留情面的人手里,见他也开了口,便微微弓着身,再次徐徐道来。 “哎,别站着了,坐下讲。” 燕长歌眼神儿扫了一眼墙根儿处的一只方凳儿。 “…那好吧。” 掌柜的本想推辞,毕竟他现在的处境可容不得他不小心,但看了一眼同样冷着脸似乎要听的容渊,只好赶紧拿了方凳儿过来坐下了。 “她是你什么人?你女儿?还是你妹妹?” 掌柜的刚一坐下,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的燕长歌已经快速看了一眼依旧垂着头,也不动作的小枝,又落回掌柜身上,开口率先发问了。 燕长歌这样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掌柜看起来已经四十几岁的模样了,俨然已经是个中年人,而黄裙少女,看起来还只是不到二十岁的模样,身姿又柔弱娇小,甚至说是豆蔻之年,都不是没有可能。 燕长歌只能往他女儿,或者再不济,往他妹妹身上猜。 “都不是。”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她是我爱的人,是我这一生,想娶,却最后再也娶不成的姑娘。” “你,你这?老牛吃嫩草啊?” 燕长歌不禁一句吐槽脱口而出。 绿绿突然给他识海传音,“…宿主大人,友情提示,你,蛇妖王,一千一百二十八岁,容渊,二十八岁。” 燕长歌:“……” “你懂什么,老牛吃嫩草的最高境界,就是要忽略那区区一千一百岁的小小小小年龄差。” 绿绿:“……” 嗯嗯嗯,对对对,宿主说的都对。 “当然不是。” 听到燕长歌的话,掌柜的不由干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祸害一个小姑娘?我只比她年长三岁而已。” “啊?你这……长得有点成熟啊。” 燕长歌眼睛落在掌柜的脸上,说出的话那是一点儿也不委婉。 “你想什么呢,”容渊是彻底听不下去了,“是这女鬼已死二十余年,却依旧维持着死前的容貌年纪罢了。” “对,对对对!” 掌柜的赶紧点了点头,“这位客官说的没错,小枝她……她已经死去二十多年了。” 燕长歌嗐了一声,“我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她神智溃散大半,鬼气也不是十分重,实在不像是已经在人间持留了二十多年的鬼。” 但凡是持留这么久的鬼,现在恐怕早就鬼气深重,怨气冲天,成了为害一方的厉鬼了,哪里还有她这样低弱,还神智不太清楚的鬼。 “小枝她,的确已经死去二十多年了。” 见燕长歌似乎不太信,掌柜苦笑一声,才继续说起来龙去脉来。 “二十多年前,我们都正当年少,哦,对,我们是从小相识,青梅竹马,时日久了,难免就生了一些情愫,那个时候,我们都坚信,我们将来是会成亲的。” 说起这些,掌柜的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因为她是天生的哑巴,也没有什么玩伴,只有我会陪她。我们又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她不嫌我家穷,我不嫌她口哑,将来能在一起,结婚生子,也算贫苦之中,一段佳话。” “那一年,她十六岁,我十九岁,我盘算着,也是时候了。该提亲了。” 掌柜的一双有些沧桑的眼睛里似乎藏了说不出的情绪,怔怔地转头看向了一旁低着头,头发散乱,看不清全脸的黄裙少女,似乎是在向她重新倾诉着当年的心意,“我便向母亲说明,好在,母亲也早就中意小枝,听闻我有此意,笑的合不拢嘴,当日就托了邻村冰人,上门提亲。” 掌柜的嘴角带了一丝笑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笑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怆,“多好啊,小枝的爹娘,也同意了!我们满心欢喜,期待着来年正式成婚。” 燕长歌托腮,听得认真,听到此处,却忍不住问道,“这不是一切都挺好的吗?没有门第悬殊,也没有父母阻碍。青梅竹马,又一切都水到渠成。” 掌柜的眼眶一红,微微闭了闭眼,似乎哽了一口气,平复了几下,才再次睁开眼睛,“是啊,多么美好,可是有时候,老天爷他就是喜欢开玩笑。先给了你所有的好,让你对一切都充满期待的时候,它再狠心地给你夺走!”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燕长歌追问道。 “那是在我们婚期还剩几个月的时候,”掌柜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眼中有愤怒,有悲痛,还有因为无数年情绪沉淀留下的麻木,“小枝的父母,突然找上门来,说不能把小枝嫁给我了,说他们也不想悔婚,但是没有办法。” “我当时听得一惊,忙问缘由,小枝父母这才磕磕绊绊告诉我,他们欠了一个什么方少爷的钱!那个方少爷要的利钱竟比借出的本钱还多!可小枝的父母都是穷苦人,又不识字,当日稀里糊涂就在欠条画了押!如今还不了那债了,那个什么方少爷,要把小枝带走当小妾抵债,不然就让人弄死小枝全家!” “这……” 燕长歌扶了扶额头,后面的事,他差不多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在这个古代世界背景,像什么方少爷这种人,恐怕哪个地方都能出几个,腰缠万贯,为富不仁,还喜欢时不时放个高利贷,坑一把要么愿打愿挨的人,要么根本不懂,稀里糊涂就掉了坑的人。
第337章 冰山除妖师x妖孽蛇妖王(13) “小枝的父母无路可走,小枝又不忍心看到父母被方少爷欺压,只能默默接受了嫁给方少爷为妾的抵债条件。” 掌柜的脸上露出一股愤懑不平,“我当时又气又急,却无计可施,既恨方少爷为富不仁,欺害百姓,又恨自己没有本事,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 “但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想到,小枝虽然无可奈何的答应了方少爷要掠她为妾的要求,其实内心从来没有打算委曲求全。她,她不会说话,内心确实抱了必死的决心,进的方府。” 掌柜的眼眶中已经因为情绪的积压和再次的愤恨,布上了道道血丝,似乎某个场面,他再也无力去轻易回顾,“小枝被方少爷的花轿抬进方府的那一晚,我辗转难眠,无数次都想闯进方府,救出小枝,远走高飞。可我知道,我一旦那样做了,小枝的父母,我的母亲,都会因为我们,受到方少爷的毒手。何况,我们也未必逃得掉。是我,是我无能!” 掌柜的懊恼地垂下头,手指狠狠抓着大腿上的衣服,显然至今都在懊悔自责着当时的无能为力。 小枝若有所感地将头转向了他,轻轻地挪到他身边去,抬起手来慢慢扣住了他的胳膊,似乎在无声安慰着他。 掌柜的便也抬起头来,转头去看小枝。 二人明明因为小枝始终垂着头,没有在对视,可那种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已经容不下任何人在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让容渊和燕长歌都自觉地选择了沉默。 没有开口追问,也没有打断,甚至连同呼吸都为他们二人放轻了,只是那么静静地等待着掌柜的缓下几分情绪,才主动的继续开口。 掌柜的这次已经仅仅抓住了小枝的手,哪怕冰凉,毫无温度,但也让他的心沉静了下来,整个人好像都因此踏实了很多,“我是第二天一大早才知道,小枝当天夜里,就自杀了,根本没有让那个方少爷碰她。方少爷吓了一跳,接着便是觉得晦气,当晚就把小枝扔了出来,丢回了小枝家门口。” “小枝父母,痛不可当,我也……” 掌柜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死死攥着小枝的手,却还是说不下去了。 硬挤几次,干脆跳了过去,“后来,我跟小枝的父母表明决心,此生只认小枝一个妻子,即便她死了,我也要把她娶回家。” “小枝父母最初不舍,后来感动于我的决心,也为了让小枝死后有个她生前去不得的归宿,还是成全了我们。” “我把小枝带回家,以妻之礼下葬,只是,却始终想要跟她在一起。那时候,我想到了殉情。” “可你还有个母亲。” 始终都沉默着的容渊,忽然开口。 “是啊,”掌柜的苦笑一声,“我固然可以一死了之,陪小枝黄泉路上有个伴儿,可我,还有个母亲,不只我的母亲,还有小枝的父母。他们总得还有一个依靠,才能度过这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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