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看见孟知因暗淡的眼睛骤然亮起,看见闻正真撑不住般踉跄往后退一步,被高公公焦急地扶温,也看见魏屏抬起又低下的头。 宫人们面面相觑,皆不敢言。 “孤不许。”闻正真依旧这样说。 宋也想起很多事,他说:“陛下,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闻正真眼睫颤颤,他听到宋也说:“你不是说,我可以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吗?” “包括您。” …… 宋也最后还是跟着孟知因离宫,雨水淅沥,宋也被孟知因抱着上了马车,衣摆全湿透了,头发也润润的。 孟知因早有准备,他平日里上朝基本上是骑马,根本用不上马车,如果不是早就打算今日要去后宫找宋也,马车不会那么凑巧地停留在宫门口,尤其是车上还放着他往日喜欢给宋也买的八宝斋糕点。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宋也拿起干帕自己随意擦了擦头发,轻声问孟知因。 孟知因脱掉了外袍,湿漉漉丢在一旁,仍恪守礼仪般没有太过靠近宋也,闻言以为他是在问魏家一事的结局,犹豫片刻:“陛下没有告诉你吗?” 宋也摇头。 555很久都没吭声,听到这话才奇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陛下抄了几个大臣的家,都是之前参与过魏家案以及贪污事件的,魏家平反,魏屏重归祖籍,并且呗陛下赐官,不日将前往姜州任职。” 孟知因说到此处,先是观察了宋也的神情,见没有变化,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叹口气:“侯府收回爵位,判处流放从德。” 从德是一处荒凉之地,但比起其他地方,已经算是好的了。 “我派人打点过,你不要太担心,后日他们就要出发离开了,我让副将送他们一路到从德,再让当地的人给我们按时送信件。” 宋也静静听着,忽然发问:“副将去送?” 孟知因应声:“副将老家在从德附近的村落,他恰好能回一趟家。” 宋也不作声,孟知因不知怎的心中不安:“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宋也对他笑笑,“只是太巧了。” “的确很巧,可能……”孟知因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可能是因为闻正真查过,知道他会派人去帮宋父宋母,也就顺势让他们流放去了从德。 孟知因至今仍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怎么闻正真就喜欢上宋也,非要他不可呢。 他有些落寞,明明自己才是最开始跟宋也有牵绊的人。 好在,他还有机会。 “回去你如果见到我的父亲和母亲,尽量避开,假如他们找你,你便派人来找我便是。”孟知因又嘱咐他。 宋也点头,随即又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竟然与他道:“陛下病重,已准备将涵亲王的嫡幼子立为太子。” 简单一句话,道出了这个国家的以后。 孟知因攥紧手:“是,陛下在朝堂上已经提起郭这件事,只是礼官不准,还在辩驳中,没想到……”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宋也,“没想到陛下跟你说了,是确定了吗?” “不知道。”宋也说,“只是听闻正真说过。” “……不要再提了,这件事,你我都不要参与。”他抓住宋也的手,目光紧紧地看着宋也,眼底带着哀求,“我们好好过吧。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宋也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湿答答的衣摆,很轻地叹气:“是吗。” 孟知因抱着他,像是给予承诺,“是。” 马车缓缓驶向孟府,雨幕之中,在遥遥的宫门高墙,两抹人影看着马车变成一个圆点离开。 许久,闻正真咳出一口血,他抹掉,问身旁的人:“魏屏,你想死吗?” 魏屏神情淡然,“陛下,让他走吧。”魏屏的泪水就这样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滑下,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哭。 他抓着宫墙一角,潮湿闷热的风夹杂着雨吹来,“让他走吧。” 魏屏回头看闻正真,黑眸里闪过无机质的光,只是短短一瞬间。 “不要留下他。” 轰隆—— 雷声轰鸣,白光闪过,他们对视时,面容被照亮又骤然暗下,在那一刻,令人惊骇地相同。 “陛下?您怎么哭了?”高公公慌乱不安,转头训斥魏屏,“闭上你的狗嘴!” 闻正真大口喘息,他撑着宫墙,看着高台下仿佛虚空的一切。 他掩住脸,没有再说话。 . 宋也变了。 555有点害怕。 它不知道为什么宋也还要留在这个世界里面不走,它不觉得宋也爱主角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也不觉得宋也是为了所谓的主剧情全满线的那点奖金。以前它可能会信,但是现在不会。 555系统内部运行程序出现过问题,在上个世界结束的时候,它被返厂维修,甚至更新换代了,回来后遇到问题也不会再被宋也气疯,只是……会偶尔卡顿。 主系统说,这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没等到过段时间,魏屏就要死了,它着急忙慌地去让宋也救人,结果自己的系统又出现了故障,它再恢复清醒,这个世界又产生了变化。 好在变化是可控的,他们可以很快离开这里,但是宋也又不愿意离开。 一切让555赶到恐慌。 它甚至……甚至不敢回主系统。 即使闻正真快死这件事它是从主系统发来的小世界变化提醒得来的。 有什么它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555作为老员工,十分敏锐。 于是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宋也。 [我们离开吧。]555再次找宋也,拿出借口,[我最近缺积分,这次小世界一过我就能发奖金了,你不走我很难拿到积分,要不你陪我一次,我到时候发奖金分你点,补上这次小世界剧情百分百会发的积分。] 这时宋也在孟府已经住了半月有余,宋父宋母已经前往了从德,副官也离开了,而孟府正在敲锣打鼓地准备置办成亲事宜。 孟知因早早备好成亲需要采办的东西,所以置办起来速度很快,只需要挑选黄道吉日便可以正式成亲。 宋也跟孟知因分房睡,这几日孟知因对成亲一事亲力亲为,时常辗转反侧,与宋也说:“我害怕。” 怕的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这会儿宋也听到555哄劝的话语只说:[再等等。] 555垂头丧气:[你还在等什么?] “宋小姐——” 孟府侍从满脸惊慌地跑来,气喘吁吁,指着外面,瞪大眼睛看着打开窗的宋也,“陛下下旨,将军要出征了。” 宋也点头,然后回答555:[我等到了。] 侍从见宋也淡定,自己也跟着冷静下来,随即又觉得这事儿怎么能冷静呢? 他怕宋也不懂,连忙道:“边疆那群蛮族又开始来进攻,已经破了三座城了,结果消息现在才到,陛下震怒,将军今天上朝回来,前脚刚进门,后脚圣旨便到了!宋小姐!您和将军的吉日就在这月十八……马上就要到了……” 话说到这,宋也依旧点头,“我知道了。” 侍从愕然,旋即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思来想去,最后见宋也推开门离开院子,他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孟府被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吓得乱糟糟一片,好在很快就恢复秩序,宋也一步步走出,在门口恰恰好接到回府的孟知因。 孟知因一下马,便猛地抱住他。 心跳声交叠。 “我马上就要走了。”孟知因放开宋也,“对不起,我们的吉日要重选了。” 宋也抬头看他,问了句奇怪的话:“副将回来了吗?” 孟知因顿了顿,“他会直接在从德去往南地,回到军营。你不要担心,我还有其他的副将。” “孟知因,你会活着回来吗?”宋也看着他布满厚茧的手,想象出这人战场厮杀的模样,在平日里苦练兵器的模样。 孟知因说:“我会。” 他捧住宋也的脸,在额头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为了你,我会活着。” [叮——主剧情进展百分之九十八——] [叮——主剧情进展百分之九十八点五——] [叮——主剧情进展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不到晌午,孟知因便带着旧兵离开,赶往郊外兵营,立刻携带兵符前往战场。 555得知主剧情线的进展,立刻去找宋也:[我们走吧,主剧情……] [魏屏死了吗?]宋也打断它。 555愣住,它下意识道:[……怎么会,他可是主角……] 宋也不说话,它忍着心慌去查……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555惊骇不已。 魏屏在姜州溺水身亡了。 溺水……对于世界主角来说,是多么可笑又可怕的死法。 宋也回到房间,他坐在榻上,看着桌前的桂花簪子,是孟知因新雕琢的,用的玉,费来对方不少力气。 宋也趴在桌子上,闷闷道:[再等等……] 555这回不敢问你在等什么了。 时间流逝,晃眼竟是八月,翌日一早,众人发现,昨夜京城下了一场大雪,一眼望去,银装素裹,寒意凛然。 宋也似有所感,早早起来,没过多久,孟府的门被人叩响,来人是个面色憔悴的中年男子,因跑得太急,帽子掉下,满是花白。 孟府的人一见他,吓了一跳,孟父亲自接见,来不及说话,就见对方奔向刚出现的宋也,直直在对方面前跪下。 “你跟我进宫——” 对方声音尖锐又凄凉,“去见见陛下——” 宋也看着高公公,弯腰扶起他,在他耳边轻声问:“闻正真要死了,对吗?” 高公公浑身一颤,似哭非哭,他扯动唇角,“……是。” 他死死地看着宋也,怕宋也不肯,骨瘦淋漓的手抓得令人发疼,“你随咱家走。” 宋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好。” 高公公吐口气,勉强恢复冷静,他对着孟父说了句失礼,便带着宋也往外跑。 [雪真大啊,555。]上了轿,宋也掀开帘子往外看,[看来是等不及了。] 555像个鹌鹑,不再作声,直到它发现了不对劲,世界线在波动。 剧烈地波动。 难道是因为闻正真要死了吗? 可是魏屏这个最重要的主角死了,世界线都没有变化,为什么闻正真要死了,世界线却在变化?或者说,还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吗? [宋也……你知道什么吗?]555在他进宫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只是发现了一点东西。]宋也裹紧高公公递过来的披风,仰起头,呼出一口白气。 宫内也是一片白色,并且是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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