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泊非悠悠道:“不知师弟可愿与我共宿一间呢?” 林溯之咬了咬牙,道:“我睡相不太好,怕打扰到师兄,我还是出去另找一间客栈吧。” 说完,他正欲抬脚就走。 下一秒,就被谢泊非拽了回来。 “住在一起联络也能方便些。况且——”谢泊非语调一转,轻声道:“师弟睡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的。” — 林溯之直到和谢泊非一起踏入这间卧房时,人都还是懵的。 天色已晚,早就到了安睡的时间,但和谢泊非共处一室,林溯之哪还睡得着。 他为自己沏了一盏凉茶,喝了一口,神清气爽。 然后坐在榻上,默默盘腿打坐了起来。修仙之人可以用打坐来稀释疲乏,林溯之宁愿选择枯坐一晚,也不敢在谢泊非的注视下安心睡去。 但这坐打着打着,林溯之总感觉有一道目光粘在了自己身上,很难忽视。 他气急败坏地睁开眼睛,结果发现谢泊非毫不避讳,正光明正大地盯着他。 林溯之深吸一口气,准备理论一番,没想到谢泊非竟然先开口了。 “我记得平日里师弟最喜欢睡懒觉了,怎么今日如此勤奋了?” 林溯之心道还不是因为你,他礼貌答道:”琴洲城的事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所以没什么困意。” 谢泊非点了点头,那双眼在昏黄的的烛光下更加黑沉。 他的长相本就是富有攻击性的锐利,不怒自威。 此刻微微笑着,竟显出一股温柔,实属诡异。 “既然如此,那师弟便安心打坐吧,我在旁边守着师弟。” 林溯之心想大可不必,但他还是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重新开始打坐,但那道目光更加如有实质了一般,仿佛要将他的皮肤一寸寸灼烧开来。 不用猜,肯定又是谢泊非在光明正大地偷窥。 林溯之内心天人交战,甚至感觉两腿逐渐发麻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半柱香后,他终于气急败坏地下了床塌,顶着谢泊非饶有兴致的目光绕到了屏风之后。 然后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气鼓鼓地睡去了。 他宁可在睡梦中被谢泊非暗杀,也不想用这种被人监视着的打坐来折磨自己了。
第5章 指尖 林溯之这一觉睡得极其不踏实,天刚蒙蒙亮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时,房间里空无一人,谢泊非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林溯之撑着胳膊,缓缓从榻上直起身来,揉了揉酸涩的眼。 这床榻极硬,一夜过去硌得他腰酸背痛,像是在石头堆里打了半宿滚一样。 他顺着木质楼梯走到了楼下大堂,发现桌旁已经坐了不少走卒商贩,三两成群地吃着早餐。 琴洲城除了是著名旅游胜地之外,还是大陆上重要的交通枢纽,每天有很多商队从此处经过,各种信息频繁地在此处交换着。 林溯之刚想找个地方坐下,结果凝眉一看,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刚想躲开,没想到对方却把它抓个正着。 谢泊非懒洋洋地坐在木椅上,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椅子,却硬生生地被他坐出了帝王宝座的架势。 他朝着林溯之勾了勾手指,那神态分明就是“别逃,我已经看到你了”。 昨晚那一番尴尬的僵持还历历在目,但经历了一夜睡眠后的林溯之竟生出了点奇妙的勇气,连带着对谢泊非的惧意都弱了几分。他目不斜视地朝谢泊非那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林溯之自顾自倒了杯温水,润了润嗓子,等着谢泊非开口找事。 但奇怪的是,谢泊非只是把手边的那盘点心往林溯之这边推了推,除此之外,并没说话。 二人相顾无言,所幸旁边那桌的商贩嗓门极大,驱走了空气中的安静。 “唉,火哥,照这情况看,咱们这几天得多赶点路早日离开这琴洲城啊!”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出发之前听到了这消息,肯定要换条路线的!晦气死了。”被称作火哥的男人一脸苦闷。 “琴洲城接连死人,官府那群酒囊饭袋也迟迟不公布调查结果,咱们就算是想加强防护也无从下手啊。” 火哥安抚道:“不过我听说死的都是乞丐和孤寡老人,像咱们这种身强力壮的好像还安全点。” 对面那男子突然放低了音量,一脸神秘地小声说道:“我听说啊,琴洲城这事好像和……祟气有些联系,据说昨天还有人看到一群仙人来了这琴洲城呢!” 火哥身躯一震,紧接着二人面面相觑。 对于普通人来说,祟气这种东西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他们不修仙术、不登仙途,自然也不会了解这些邪物。乍一听到祟气竟有可能在自己生活中出现,甚至有可能危及自身性命的时候,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二人皆是草草几口结束了早餐,背着包袱快步离开了客栈。 林溯之听得入迷,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谢泊非一大早就坐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 “有什么想法吗?”谢泊非淡淡问道。 林溯之知道他这是有意考察自己,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普通祟气一般只是以吸食人的恶念为乐,不会做出夺人性命的举动,所以琴洲城内为非作歹的那个邪物……至少也是个祟尸。” 他接着说道:“照刚才火哥那两人所说,这祟尸专挑一些弱小的人下手,那证明它自己的实力也不强,兴许阶级也很低。 况且我打听过了,城中过两天举行的清祀节为了祭拜已故亲人而设置的,到那时,阴气十分浓重,祟尸或许会趁机为非作歹,但也有可能听说仙门弟子来到此处后会有所收敛。” 一番话说完,林溯之迎上了谢泊非若有所思的目光,对方点了点头,道:“不错,有进步。” 过一会谢泊非又补了一句:“师弟这段日子进步神速啊。” — 时辰已经不早了,二人一同上楼把灵昭门弟子召集到了一起。 这次任务的主要目的是历练这些外门弟子,所以林溯之和谢泊非肯定不会事事亲为,即便他们已经梳理出了事情的大致脉络。 “一会你们三人一组,去城中打探消息,切记不要用仙术伤到普通百姓,也不要轻易和别人起争执,两个时辰后回来和我汇报。” 谢泊非话音刚落,林溯之就忍不住出声:“慢着。若是他们在路上碰到危险了怎么办?要不然还是我们和他们一起去吧?” 谢泊非轻声道:“我理解你的担忧,但只有独自行动才能让他们成长。” 他看林溯之确实是担心这些弟子,耐下心来又补了一句:“况且他们遇到危险可以发信号,我又不会见死不救的。” 坦白来说,林溯之也觉得自己有些同情心泛滥,比如在眼下这种情境下,他就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到这些外门弟子,然后脑补当自己举目无援束手无策的时候该有多绝望,然后又忍不住以“林溯之”的身份努力为他们做出万全之策,保障他们的安全。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情,修真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实力以外的事情以外全看命数。 这一点,谢泊非领悟得比他更透彻。 看着外门弟子们一个个离去的背影,林溯之的心绪不由得起了些波澜。 谢泊非一低头,便看到林溯之垂下的眼睫,轻轻抖动着。 想到对方刚才那番话,他心中的某一处很突然地柔软了下来。 这几天的林溯之总是会有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举动,不过这些举动并不会惹人生厌,相反,还令他对林溯之有了很大的改观。 曾经他和林溯之的关系只停留于表面,大部分的交流都是依靠“师兄弟”这层关系而维系的。但这段时间以来,他竟忍不住把注意力向林溯之的身上多倾注一些,等他意识到这种状况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谢泊非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时的林溯之刚过完二十岁生辰,获得了独自下山做任务的资格。 全师门上下都对林溯之这一趟下山的旅途担忧不已,谁让他这师弟从小在灵昭门里长大,各个师兄师姐都恨不得把他当小孩照顾。 谢泊非躺在树上,看着不远处的林溯之又接过了一兜子师兄送的丹药,相比之下,他这个同门亲师兄倒是有些冷淡了。 后来,林溯之便只身前往了凡间城池去处理祟气。 当天下午,谢泊非路过事务堂看见里面的弟子急得火烧眉毛,问过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林溯之那任务出了问题。 本来任务内容只是单纯的清理祟气,但由于消息传递错误,那城中潜伏的竟是一只中阶祟尸,哪还只是几团祟气那么简单。 谢泊非也记不清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了,焦急也好,漠然也罢,反正自己在听到消息后便提着一把剑下了山。 待抵达林溯之所在的那座城池时,时间已至深夜。 他以最快速度在城里搜查了一番,最终在城外野林发现了他的师弟。 一边是雪白的剑光,一边是危险的祟尸,林溯之游刃有余,衣袂翻飞,挽出了无数道漂亮的剑花。 谢泊非的心跳渐渐减缓,放下心来,他没有上前打扰林溯之。 而是轻轻跃上了一棵大树,倚在树干旁,默默注视着那道身影。 天刚蒙蒙亮时,那只祟气已经彻底消失,一丝气息也无。 林溯之拂了一下鬓边的发,而后“唰”地一声,琼仙收鞘。 目送着林溯之的背影默默走远后,谢泊非也从树上跳了下来,回到了灵昭门。 从始至终,他没有让林溯之知道他来过。 — 约莫两个时辰后,弟子们陆续回到客栈讲述他们的所见所闻。 林溯之和谢泊非稍加引导,便让他们将信息组合起来,对如今的状况有了更加综合的掌握。 等他们反应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林溯之便开口道:“明日便是清祀节举办的时间,按照城中的习俗来说,百姓们会在天黑的时候去城外放飞纸灯笼,那时光线昏暗视野差,且阴气旺盛,祟尸极有可能会在那时露面。” 谢泊非点了点头,“行事时切记不要伤到百姓,其余一切听从指挥。” 待到弟子散去后,林溯之还在原地微微出着神。 午后日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晕出一小片阴影。楼下人声鼎沸,偏偏他还丝毫不受影响,宛如静止了一般。 谢泊非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在旁边多看了几眼,而后抬起手臂在他面前一挥,果然,林溯之下了一大跳。 “……” “想什么呢?” 见发呆被发现,林溯之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答道:“……我在想这祟尸为什么会选择在琴洲城作乱,琴洲城明明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城池,并没有什么天材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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